“别争辩了,查尔斯。但凡有个人提供了让你向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献殷勤的场地和机会,你就会觉得他很亲切。”上帝作证,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看来这句忠告中只有“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三个词进入了查尔斯的耳朵,他当即一脸沉醉、陶醉、迷醉的喃喃自语:“她是位我的天使,伊丽莎白小姐……”
“你可以换个形容方式吗,查理?”这家伙确实坠入爱河,无可救药了。
进门之后,无可救药的查尔斯直奔伊丽莎白小姐而去。只剩我一个人忍受着毫无意义的嘈杂喧嚣。
一抬头,我就发现了被众人包围的简·班纳特小姐。
完全是下意识的,我朝那边走了几步,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在这过程中,我又有了新的发现:这位年轻小姐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让她周边的气氛都欢快起来,这种能力甚至比查理更加出众。但在热切的谈话下面,似乎隐藏着一丝并不乐意的手足无措。
我之前的预感没错,这位“健谈”的小姐对社交生活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履行责任。
简小姐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目光,她微微一愣,然后粲然一笑。
这个笑容太坦率,太放肆,太直白……放在伦敦铁定不合时宜,但在乡下似乎还过得去。
她笑得确实太多了。
当这个笑容过剩的小姐弹唱完一曲《星星上的黄金》之后,我就明白接下来的日记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
无论多么精妙的语言和文字,也无法表达这首歌带给我的冲击和感动。
可是我还要写下去,因为正当卢卡斯爵士不屈不挠的用舞会的无聊话题折磨我、而我尽量克制着以免忍不住拿袜带塞住他的嘴时,那双蓝眸的主人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哪怕卢卡斯爵士再重复一百遍“进宫觐见”,我也不再想勒死他了。
“请不要站在墙角当壁花了,达西先生,能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吗?跳舞可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年轻女子说着本应该我做出的邀请,生机勃勃、笑靥如花
我又茫然又恍惚又震惊,连鞠躬都忘记了。
她的舞姿优美动人,笑容灿烂亲切,却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十分享受跳舞的沉默。
我是最讨厌跳舞是聊天这一野蛮习俗,但现在居然没有像她一样享受,反而主动挑起话头,向她致歉。
简小姐却认定我根本没有失礼,压根不用道歉,甚至搬出“礼仪”的长篇大论向我证明。
我被她说服了。她说的没错,礼仪不过是为了表达对别人和对自己的尊重。如果异化成了非遵守不可、有一点差错就会被所有人嘲笑和指责的话,的确是违背了它的初衷。
我为自己的傲慢和不近人情,找到了理论依据作为支撑。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二
今天查尔斯和我同麦里屯的军官们共进晚餐。当我们回到尼日菲花园后,却意外发现班纳特家二小姐也在——查尔斯高兴得险些把自己的姓氏都抛到脑后——卡罗琳和路易莎邀她一起吃饭。
她是骑马来的,路上不巧被大雨淋了个透。尽管班纳特小姐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接下来的发展也可以想见。
查尔斯如临大敌,心神不宁,坚持留二小姐在这儿过夜,他的姐妹们一致同意,甚至提出伊丽莎白小姐应当在尼日斐花园住到康复。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天气实在糟糕得很,这对姐妹呆在屋里实在无聊透顶的话,她们也不会这么卖力的挽留这位新朋友,她们对伊丽莎白小姐的喜欢还不如对简小姐的一半。
简小姐……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三
班纳特小姐早上起来仍觉得头晕脑胀,忧心忡忡的查尔斯做出了自认为周全的安排:他一方面派人去请琼斯大夫,另一方面派人去浪博恩送信,做完这一切已到了早餐时间。
早饭吃过了,半上午过去了,快到午饭时间了……浪博恩既没派人来,也没送信回来。班纳特一家不可能对于女儿的生病无动于衷,说不定在路上碰到了别的问题。我对尼日斐的仆人的办事效率提出质疑,鉴于查尔斯全部心神都放在班纳特二小姐因为生病而不再明亮的黑眼睛上,我决定亲自骑马去浪博恩看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在泥浆里艰难跋涉、迷了路的简·班纳特小姐。
经过这次奇遇后,无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简小姐身上,无论她做出多么离经叛道的举止,说出多么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我也不会惊讶了。
我本来应该恼火,应该觉得受到了冒犯,应该觉得她表里不一言行放纵。可是看到她的笑容,我心底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这股冲动来得如此强烈又如此突兀,我不曾料到自己竟会从异性身上得到此等快乐,究其源头,仅仅是一双饱含笑意、眯成两弯月牙的海蓝色的明眸而已。
我再也不会嘲笑查尔斯对班纳特二小姐那双聪慧黑眼睛的迷恋了。
临睡前,我回顾今天种种,觉得自己的表现有所欠缺,我本可以……
尽管想要借着入睡之前的几分钟来计划一下明天要做的事,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此刻在另一间房屋里照顾妹妹的、有着甜美放肆笑容的年轻女士。
她和我之前见过的女性完全不同,虽然既不出身高贵也不多才多艺,与我的择偶观完全大相径庭,可她的一言一行却时时刻刻牵引着我心跳的频率。
突然间,我不知道该用哪些词汇来形容简小姐了。碰到她之后,我才发现我所掌握的辞藻是如此匮乏。
我决定放弃对明天的计划。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六
现在,任何事情都无法让查尔斯提起兴致和热情,他的全部心思都凝聚在重新恢复活力的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身上。
实话实说,这位小姐真不该生这场病,以至于让我有了太多时间接触到简。
我对简的关注太多,太危险,几乎可以称得上为她着迷。不过我依然提醒自己:爱上她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应当迎娶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性,其财产地位要与我相当,同时能够与乔治安娜最友善的相处。而且一想到这位小姐的母亲大人,我就立刻意识到严峻的现实:再怎么娇艳明媚的脸蛋,也禁不住一位活宝母亲如此折腾。
我想,是时候移开我的视线了。
十一月十七日星期日
我们起了个大早为班纳特家两位小姐送行。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要不是疾病会让你痛苦不堪的话,我真希望你的感冒能再持续一阵子。”查尔斯牵着二小姐的玉手,情意绵绵,柔情蜜意,“多亏你这场急病,我才得到一周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要不是会给简添许多麻烦,我倒宁愿再病一段时间呢!”二小姐活泼的回答,“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宾利先生,既然没法报答,我只好受之有愧的接受了。”
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落落大方,敏锐聪慧,意志坚定恰好可以跟查理互补,就算稍微活泼了点也从不令人感觉受到冒犯。要不是她的活宝母亲让人无法容忍,她的商人亲戚地位低微,我都要劝查尔斯尽快求婚了。
简小姐在众人面前,一如既往那么温柔得体、举止端庄。她走向我,含笑朝我行了个屈膝礼,语气礼貌平静的说:“谢谢你,达西先生。”
我再一次忘记了鞠躬。
送走二位小姐后,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生活应该会恢复之前的状态吧?
“哦,上帝……班纳特小姐离开这座房子……她把我的心一起带走了……”
好友的哀怨阴魂不散的飘扬在空了的尼日斐中,我忽然发现,生活再也不会恢复到从前了。
因为我们的心,都被带走了。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一
在这座空了的房子里消磨一天变得困难多了,于是今天查理和我去南边视察产业。他打定主意要买下这处房产,彻底安定下来,时机一成熟就向班纳特家二小姐求婚。
“这是不理性的爱情。”出于对班纳特家庭状况和乔治安娜的考虑,我再次劝说他。
“哦,菲茨威廉,我几乎可以设想你向某位可怜的姑娘求婚时,那一脸‘理性’的表情了!”他头一次对我表示了反抗,“我不能没有她,菲茨威廉,我不能看不到伊丽莎白小姐调皮大方的举止,我不能听不到她风趣可爱的言谈,我不能不沉浸在那双乌黑聪慧的漂亮眼睛里!别再拿她们不体面的亲戚来反对我了,哪怕她们有一百个舅舅,每个舅舅都在吉卜赛做生意,哪怕这一百个舅舅每个人都跟班纳特太太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我也……我也要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求求你了,菲茨威廉,祝福我吧……?菲茨威廉?”
糟糕,我好像要被他说服了。
第19章 炮灰男神日记(三)
Chapter19 炮灰男神日记(三)!
十一月十九日星期二
“我打算一早去浪博恩,问询一下班纳特小姐的康复情况。跟我一起去吗,菲茨威廉?”吃过早饭,查理迫不及待的提议说。
“你不是前天才见过她吗?”
“那就说明我起码有一天没见到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他据理力争,试图激发我的同情,“跟我一起去吗?”他再次提议。
“嗯。”既然查尔斯再三要求,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但不多会儿我就为自己的草率决定而后悔,随后又为一闪而过的畏缩感到恼火。
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呆在简身边五分钟而保持面色如常、心如止水,何况不一定能见到她。
忽然之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期盼见到她多一些。
我们到了麦里屯,骑马穿越主街道时,发现了一群发色各异的姑娘们朝这边走来——一位身形肥胖的黑衣牧师在她们中间充当护花使者。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听到马蹄声就向这边看过来,我们还没脱帽致意,就发觉大小姐越众而出,冒冒失失的向我们求助。
好心的查理从善如流的把马借给了她,而我,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说:“我送班纳特小姐回去。”
一路上,我力求谨慎,努力做到不去看她,以免简产生不切实际的联想。一段时间过后,我还算过得去的自制力终于在那双朦胧的蓝眼睛下溃不成军。
我对自己的控制力第一次产生了强烈怀疑。
接下来我试图攀谈,然后第一次对自己言谈举止产生了深深的恼火和挫败感。我并非不善言辞,上帝在上,只要面对那双笑盈盈的蓝眼睛,我就会发现自己丧失了交谈的能力。
事情越来越糟了——我实在看不出她是真忘记了回家的目的还是故意为之。按照简偶尔犯傻的性子,忘记目的完全说得过去;但倘若她是有意为之意有所图的话——你就彻底危险了,菲茨威廉·达西。
我们度过了沉默的一下午,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做心理建设和心理斗争。
离开她后,那双时而茫然无措、时而狡黠灵活的蓝眼睛,就固执的停留在我的脑子里,任凭我怎么努力也不肯离开。
太可恶了,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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