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记仇,班纳特小姐。”
“你也一样,很高兴找到知音了,先生。”
“看来我真应该感到荣幸不已。你在一个小村子里呆了整整二十二年?”
“可以这么说。”
“怪不得你那种样子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当你走进乔治旅馆、四处打量的时候,我险些以为一只冻得冰冷、遍体鳞伤却仍旧骄傲孤僻的猫走了进来。你父母是谁?”
“他们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如今正在村子里安度晚年。”简盘算着过几个月后,向男主人告假回家。
整整三年的辛酸、痛苦和摸打滚爬之后,她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职位,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她的理想得以初步实现,可以回家了,应该回家了。
“我不得不怀疑,班纳特小姐,一座与世隔绝的村庄,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的天外来客。”
简耸肩说:“我也为这个问题疑惑不已呢。”
“谁推荐你到这里来的呢?”
“我在报纸上登了广告,费尔法克斯太太答复了我。”
“感谢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决定!”阿黛勒插嘴说,“珍妮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像妈妈和罗切斯特先生一样好。”
“别忙着给她作鉴定,阿黛勒。”罗切斯特先生似乎很恼火谈话节奏不受掌控,“歌功颂德并不能使我偏听偏信,我会自己作出判断。”他转向简,继续问道:“你在城里住过吗?”
“住过,先生,在伦敦短暂的停留之后,又在一位傲慢得吓人的公爵夫人家中住了好几个月。”
“你的言行举止是这位胆大包天的公爵夫人调^教出来的?”
“事实上,可怜的公爵夫人被我调^教了,先生。”
“这是可以想象的。读过很多书吗?”
“碰到什么就读什么,我是书籍的狂热爱好者。对了,我再次诚挚的向您恳求,希望您允许我把魔爪伸向被锁在柜子里的书。”
“……我会考虑的,小姐。”罗切斯特先生疲惫的揉了揉脑袋,力图把“不堪重负”的感觉揉下去,“你离开家那一年是二十二岁?”
“您记性真好。”
“你在外面游荡了几年?”
“三年。”
“二十二岁加三,那么你现在是二十五岁了?”
简点头表示同意。
“你看,数学还是有用的。没有它的帮助,我很难猜出你的年纪。你的脸太年轻,神情又太多变,五官与表情相差那么大,要确定你的年纪可不容易。离家出走的三年你靠什么为生?”
“做女仆,当女工,做看护,整天与不怀好意的男人和拖欠工资的工头做斗争。你说对了,这确实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呢,罗切斯特先生。”简用沉痛的语气,笑容灿烂的说。
罗切斯特先生:“……”
“一句话总结,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玩离家出走,一路上磕磕绊绊颠沛流离至今。这个悲惨故事令你满意吗,尊敬的罗切斯特先生?”
听完简言简意赅的讲述后,这个愤世嫉俗的忧郁男主人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张每一条表示严厉的线条都扭曲变形了的黝黑面孔上,覆盖着可以用现代汉语归纳成“为什么放弃治疗”的巨大疑问。
简的笑容渐渐凝固,她纯粹得不掺杂色的眼睛透过天花板和屋顶,直直的透射进无边无际的天空,用梦幻的虔诚的语调回答:
“因为有一个宝藏,它空无一物,它价值千金。它在我心里,也在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风码字过度的状态… =
第28章
Chapter28 可怜的罗切斯特先生!
十一月、十二月就这么微有波澜的流过了;简的第三部小说《茶花女》也渐入佳境,在《兰开夏郡先驱报》上连载成功,激起了无数对“详细描写堕落生活”的声讨,对女主角“高贵心灵”的赞叹,以及对“挣脱命运、奋起反抗”的期待。
跟《简·爱》一样,这本很多年前阅读的名著在简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尽管人名、地名和句子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故事情节却牢刻在心。
剽窃有罪QAQ……即使是剽窃故事大纲……
由于桑菲尔德的主人在家中一反常态的长时间逗留,老宅中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谨慎起来。噪音和走动多了,先前平和安宁的长廊中回响着谈话声。更重要的是,主人的每一条命令——哪怕是最无礼最任性的命令——都引起了上上下下的高度关注:他是桑菲尔德的神经中枢,他的存在让家中所有的人都活跃起来,使这吸血鬼古堡般的老宅少了些凄切,也没那么使人毛骨悚然了——简至少不会再产生“再往里走就会扑面而来一群蝙蝠”。
后来的几天,简很少见到罗切斯特先生。
早上他似乎忙于事务,下午接待从米尔科特或附近来造访的绅士,有时他们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他经常骑马外出,往往到深夜才回来。
在这期间,罗切斯特先生狠狠的冷淡了简一把,同她的接触只限于在大厅里、楼梯上,或走廊上偶然相遇。他有时高傲冷漠、趾高气扬(虽然他的身高并不足够表达他的态度)的从简身边走过,远远的点一下头或冷冷的瞥一眼,承认简是个活物的存在,而有时却很有绅士风度,和蔼可亲的鞠躬微笑。
要不是简深知罗切斯特先生性格古怪、变幻莫测、反复无常,她险些都要认为男主人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刻意为之了。
虽说不能调戏苦大仇深的罗切斯特先生未免是人生一大损失,但鉴于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时常言辞犀利妙语如珠,两人长时间斗智斗勇免不了你死我活、精^尽人亡,因此目前的平静期和缓冲期令简十分满意。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大雾)。
桑菲尔德因为男主人的长期存在而苏醒,热切的氛围让小阿黛勒受到感染,一颗心飞上云端。
简为了磨练她的心性,稳定她的心神,决定教阿黛勒绘画——尽管与原著居民简·爱相比,她的绘画技巧并不值得称道。
“阿黛勒,你还没有尝试过画水彩,怎么知道自己讨厌它呢?”简放声大笑,推搡着满脸不情愿的学生走过通向楼梯的长廊。
“我一定会讨厌画画的。”小姑娘攥着裙子,像蚊子哼哼一样说,“我肯定画不好,画不好,好不好……”
“那可说不准,除非我们到外面试试。”简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你老是念叨‘画不好’,艺术之神就会听到你的呼唤而真正远离你。跟我来,亲爱的。”
简把手握炭笔的小姑娘按到一棵很有年头的老橡树下坐定,手把手教授了最基本的绘画技巧,就任由阿黛勒自由创作了。
简鼓励说:“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阿黛勒,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狗,水里游的鱼,土里爬的虫……随便你怎么画。”
安顿好学生之后,简就从坐着的地方望向桑菲尔德,一路微微倾斜的坡上丛生着乔木和灌木。
叶子刚刚冒头,给满是灰色、棕色覆盖的地表缀上了丝丝点点的翠色。盘结的树枝与桑菲尔德光秃秃的哥特式外观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老宅男主人严厉粗鲁、棱角分明的外表与他仁慈善良、柔软脆弱的内心——虽然到目前为止,简暂时还没发现罗切斯特先生哪里柔弱了。
接触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是她短暂停留的目的。
“我画好了,珍妮特!”阿黛勒的长发在湿冷的晨风中乱成一团,她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素描纸,一脸邀功请赏的模样。
简从善如流的凑上来,大跌眼镜的看到了灰蒙蒙一片。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半留白一半涂黑的纸。
“这是天空,这是桑菲尔德的地面!”
“那么你为什么要给这幅画命名为‘虫子’呢?”
“因为虫子在地下睡觉,准备起床呀!”阿黛勒得意洋洋的宣告着。
你这是天然呆还是腹黑呢,阿黛勒?
一月的某个下午,阿黛勒得了感冒,费尔法克斯太太为她来向简告假。
简给小姑娘煮了一锅汤,叮嘱她趁热喝了。
这是一个寒冷却难得放晴的日子,她决定也给自己放个假,骑马去海村逛逛。费尔法克斯太太刚写好了一封信,随手塞给了简。
英国的纬度很高,下午三点时,天色就渐渐暗淡,落日低垂,阳光苍白无力。她必须早去早回,否则太阳落山后就是完全路痴、彻底抓瞎的节奏。
去海村寄信完毕之后,简沿着小径信马由缰,让自己沉浸在初春景致的美妙和欢乐中。
天气很冷,风却柔和得过分,只有仰头看天上白云的微微流动,才能意识到风的存在。片叶无存的山楂和灌木,像小径中间磨圆了、磨损了的白石那样寂静无声。几只黄褐色的鸟儿在树篱旁上蹿下跳,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圆溜溜的,让简的心底一片柔软。
……等她发现太阳落山、月色初升时,一切都太迟了。
简·不看太阳就分不清方向·班纳特忧伤的追随着月亮的脚步,看着它由云彩般半透明的苍白,到奶酪般淡黄明亮,看着林间渐渐升起蔓延的薄雾,悲伤逆流成河:我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到桑菲尔德呢?
万籁俱静中,简骑在马背上,抬头望天,无措,仓惶,忧伤。
这时候,一个粗重的声音,冲破了细微的潺潺水声和沙沙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简还没来得及出声求助,就发现一匹黑马冲到了她面前,马背上的骑手发现了前方一人一马的存在大吃一惊,他紧紧勒住缰绳,受惊的黑马立起长嘶,伴随着一阵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一声“活见鬼”的叫喊和咔啦啦啦翻滚落地的声响,人和马都己倒地,在路当中光滑的薄冰层上爬不起来。
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从后面窜上前来,看见主人处境困难,听见马在呻吟,便狂吠着,暮霭中的群山响起了回声。
“闭嘴,派洛特!”骑手恼怒的喊了一声,弯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脚和腿,仿佛在试验一下它们是否安然无恙。显然什么部位十分疼痛,他骂骂咧咧、踉踉跄跄的向路边台阶走去。
“实在抱歉,罗切斯特先生。”及时约束住坐骑而安然无恙的简翻身下马,一面哭笑不得的出声致歉,一面抚摸着派洛特的大脑袋。
罗切斯特先生你真的太倒霉了……不管是简·爱还是简·班纳特,都能让你从马背上摔下来再把脚扭伤……
“我开始期盼我们下一次偶遇了。”罗切斯特先生呻^吟着开口,他的声音很粗,又恼火又好笑,“以便检验我还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简直觉的认定此刻不能惹他,于是毛遂自荐的靠近摔倒在冰面上的黑马梅斯洛,一个人吼马嘶、脚步杂踏和马蹄冲击的场面过去之后,被无辜殃及的梅斯洛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在气场全开的简面前低眉顺眼、乖乖听话。
她将功赎罪的牵着梅斯洛走到躺着也中枪的罗切斯特先生旁边,比梅斯洛更加低眉顺眼、恭顺听话的说:“您还能骑上马吗,先生?”
“我骨头没断。”他脸色铁青、表情阴沉的说,扶着简的肩头吃力的站起来,抓住马笼头跳上马鞍,随之露出了因戳伤痛处的扭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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