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气晴朗,”费尔法克斯太太透过窗玻璃往外看时说,“虽然没有星光,罗切斯特先生出门总算遇上了好天气。”
谢天谢地,这位难伺候的主儿终于出门我终于可以充分利用晚上时间赶稿了……
当然,简不会这么回答,她用一种合情合理的关心态度说:“罗切斯特先生总是出门。”
“是这样的,今年他在桑菲尔德停留的时间已经出乎意料的长了。”
“哦?罗切斯特先生去哪了?”
简不过是出于礼貌一问,谁知这位好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像一只猎物终于进网的蜘蛛那样,无孔不入的回答:“他去了里斯。埃希顿先生那儿,在米尔科特的另一边,离这儿十英里,我想那儿聚集了一大批人,英格拉姆勋爵、乔治·林恩爵士、登特上校等都在。”
嗯,还是原来的名字,还是熟悉熟悉的味道。
简发现了一个好办法——只要稍微给点回应,这位孤单寂寞的好心太太就会滔滔不绝的一直说下去,于是她善良的充当了捧哏的角色:“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和明天肯定回不来。我想他很可能呆上一个礼拜,或者更长一点。这些杰出的上流社会的人物相聚,气氛欢快,格调高雅,娱乐款待,应有尽有,所以他们不急于散伙。而在这样的场合,尤其需要有教养有身份的人。罗切斯特先生既有才能,在社交场中又很活跃,我想他一定受到大家的欢迎。女士们都很喜欢他,尽管你会认为,在她们眼里他的外貌并没有特别值得赞许的地方。不过我猜想,他的学识、能力,也许还有他的财富和血统,弥补了他外貌上的小小缺陷。”
嗯,罗切斯特先生是社交场上的红人,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与他病娇的属性好像挺反差萌的。
简想起浪博恩的小姐太太们聊起八卦时眼睛发亮的模样,于是在通往八卦的路上,轻轻推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把:“里斯的太太小姐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果不其然,管家太太昏花的老眼就像被火柴点亮了的蜡烛。虽然她的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详,语速却加快了一点:“有伊希顿太太和她的三个女儿——都是举止文雅的年轻小姐。还有可敬的布兰奇和玛丽·英格拉姆,说实在我是六七年前见到布兰奇的,当时她才十八岁。她来这里参加罗切斯特先生举办的圣诞舞会和聚会。你真该看一看那一天的餐室——布置得那么豪华,点得又那么灯火辉煌!女士们打扮得光彩夺目、穿戴得富丽堂皇,我想有五十位女士和先生在场——都是出身于郡里的上等人家。英格拉姆小姐是那天晚上公认的女王。”
剧情的齿轮缓慢的转动,《简·爱》女炮灰,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登台亮相!
玩失踪玩上瘾的男主人终于肯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声称下个礼拜四会到达桑菲尔德,同时抵达的还有几乎整个里斯的上流社会,但他并没有告知具体人数。
费尔法克斯太太愁眉苦脸的说:“我要从米尔科特的乔治旅店和能弄到人的随便什么地方,再叫些帮手来。女士们都带女仆,男士们都带随从。这样我们满屋子都是人了。”早餐的饭桌上,这位好太太的吞咽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匆匆结束进餐后,她急急忙忙投入准备工作中去了。
他们雇了三个女人来帮忙打扫在简看来纤尘不染的桑菲尔德。擦拭,刷洗,冲洗漆具,敲打地毯,把画拿下来又挂上上去,擦拭镜子,拿鸡毛掸子打扫枝形挂灯,在卧室生火,把床单和羽绒褥垫晾在炉边……
万恶的、剥削的资本主义社会!
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中,阿黛勒的功课全部免去了,她跟着简在厨房帮忙(或者说增添麻烦),把家庭女教师辛苦做好的牛奶蛋糊、乳酪饼和法国糕点端出去,或者偷吃掉。
星期四到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在前一个晚上完成。地毯铺开了,床幅挂上了彩条,白得眩目的床罩铺得一丝不皱,梳妆台已经安排停当,家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花瓶里插满了鲜花。卧室和客厅都已尽人工所能,收拾得焕然一新;大厅也里里外外彻底清洗过,就像翻新了一遍似的,巨大的木雕钟,楼梯的台阶和栏杆都已擦得像玻璃一般闪闪发光。在餐室里,餐具柜里的盘子光亮夺目;在客厅和起居室内,一瓶瓶像阿黛勒一样娇艳可爱的异国鲜花,在四周灿然开放。
到了下午,费尔法克斯太太穿上了她最好的黑缎袍子,戴了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把女士们领到各自的房间里去等等。
在管家太太的温柔和蔼的独裁统治下,简不得不在莉娅的帮助下改变了个发型,再换上裁缝临时照着她的身材改好的墨蓝色丝绸长裙——朴素但不失体面——在女管家的强烈要求下,别上费尔法克斯太太年轻时最喜欢最珍视的蓝宝石胸针。
“你太美了,亲爱的,这枚胸针就是为你的眼睛而生的。”忙得脚不沾地的管家太太仍然抽出宝贵的一分钟,热切的打量着家庭女教师垂在耳边的、被裙子反衬得更加灿烂夺目的可爱发卷,“比起英格拉姆小姐也毫不逊色!”
这是这位学识有限的可敬的太太,能够给予的最高规格的赞赏。
阿黛勒趴在窗子前,像哨兵一样尽职尽责的观察情况。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兴奋的大喊:“他们来了!”阿黛勒挣扎了一小会儿,随即冲向稳坐餐桌旁的简,把她拉到窗前。
眼前的景色,与简曾经在电影中所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四位骑手策马驰上了小道,两辆敞开的马车尾随其后。车内面纱飘拂,羽毛起伏。
罗切斯特先生一马当先,与他并驾齐驱的景色无意就是大名鼎鼎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这位女士身材高挑丰满,骑在马背上几乎跟罗切斯特先生一样高。她紫色的骑马装拖得长长的,面纱遮住了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容貌,一根硕大的羽毛插在骑装的帽子上,得意洋洋的随风招展。
“我要下楼,珍妮特!”爱热闹的法国小妞忍不住了。
简按住她,把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小姑娘按在膝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会的,你当然会下楼。但之前我需要跟罗切斯特先生说一声,否则就太唐突了,明白吗,心神不宁的巴黎小妞儿?”
阿黛勒想了想,细细弯弯的眉毛挑起来,不明觉厉,于是赖在简怀里,等家庭教师禀告她的监护人。
这时大厅里人声鼎沸,笑语纷纭。男士们深沉的语调,女士们银铃似的嗓音交融在一起,就像她在浪博恩、在麦里屯、在凯瑟琳公爵夫人家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百忙之中,简找到了难得一人的罗切斯特先生,为阿黛勒提出请求。
本以为这位固执挑剔的男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咿咿呀呀的孩子”,简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罗切斯特先生理所当然的应许了,唯一的要求是家庭女教师必须与阿黛勒同时出现——以防这位小姑娘做出失礼的言行。
这么好说话的罗切斯特先生,真让人不适应呢。
当来客陆续进入客厅后,谈笑风生的声音就放得很轻了,像一群发出柔和的嗡嗡声的蜜蜂。客人们用完晚餐后,轻轻起立,离开餐桌,帐幔被撩到了拱门背后,露出了餐室,只见长长的桌上摆满了盛点心的豪华餐具,烛光倾泻在银制的和玻璃的器皿上。
一群女士从门口走了出来,她们的裙摆蓬松而宽大,拼命向外延伸拓展着,仿佛雾气放大了月亮一样,这些服装也把她们的人放大了。
简拉着身穿粉红色缎子罩衣、系着长长的腰
带、戴着黑色网眼无指手套、严肃得堪比辩护律师和首席法官的阿黛勒,向云朵般飘来的小姐太太们行屈膝礼。
阿黛勒急切的左顾右盼,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显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仿佛她的幸福之杯已经叫翩然而来的裙子、珠宝和羽毛斟满了。而她的家庭女教师低着脸不肯抬头,一束束卷发垂在脸颊两侧,力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女客们走过简和阿黛勒,在房间里散开,有些人一下子坐下来,斜倚在沙发和卧榻上;有的俯身向着桌子,细细揣摩起花和书来,其余的人则团团围着火炉。大家都用低沉而清晰的调子交谈着,比浪博恩和麦里屯的乡下文雅讲究许多。
简坐在帷幔的阴影中,她深知就算自己敢于调戏和捉弄年收入一万英镑的达西先生,敢于把傲慢的可怕的凯瑟琳公爵夫人当做一条炸毛狗来顺毛,此时此刻,她也毫无疑问的背剥夺了参与谈话的权利。
她只是个家庭女教师,简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深刻清晰的认知与定位——甚至感到满意——毕竟,她从来不喜欢社交场上言之无味的闲谈,就算她认识到这种谈话的必要性与合理性也不行。
虽然简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刷低存在感,可她并没有停止对太太小姐们的观察。
当她的目光落到屋子中央那位身材最高、气场最强、宛如战争女神降世的白色倩影,就知道那是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稳坐钓鱼台,等着金龟婿上钩了。
这位被费尔法克斯太太称为“宴会女王”的美人儿真是名不虚传,高挑丰满的身材,溜削光滑的肩膀,典雅颀长的脖子,黝黑而洁净的橄榄色皮肤——就像二百年后流行的那样。她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这让简脑补她跟她名单上的猎物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一身洁白的长裙,长而蓬松的裙摆曳地,拖在地板上像海浪一样翻涌。一块琥珀色的围巾绕过肩膀,越过胸前,在腰上扎一下,一直垂到膝盖之下,下端悬着长长的流苏。她手持与裙子相配的巨大羽毛白扇,顾盼生姿。
只是,当这位黑美人开口说话的时候……
尼玛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
简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这位美貌浑然天成的女郎为什么要把语调变得如此傲气十足、装腔作势
;那红润的唇边傲气十足、嘲讽满满,简怎么也搞不清楚这么漂亮的嘴唇为什么会被她扭曲成这样的形状……
她神气活现的卖弄着各种专业字眼,戏弄着别的太太的无知……布兰奇与凯瑟琳夫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公爵夫人以“掌控别人”为乐,英格拉姆小姐的欢乐之源却来源于“比别人强”。
你真是太单纯了,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钓男人绝不是这么钓的,尤其在你的猎物是一只奇葩的时候!
与安安稳稳、平心静气坐着的简不同,女士们一进来,阿黛勒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迎了上去,端端正正鞠了一躬,并且一本正经的说:“Bon jour,mesdames。”
英格拉姆小姐带着嘲弄的神情低头看她,冲着母亲嚷道:“哈,一个多小的玩偶!罗切斯特先生从哪里捡来的?”
她跟母亲说话时用的是法语,讲得流利优美,语调也正确。
“这是罗切斯特先生收养的法国小姑娘,宝贝儿。”同样傲慢的英格拉姆太太回答。
“他早该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送进学校了。”布兰奇小姐高傲的仰起脖子,得意洋洋的发表自己的高超见解,“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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