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忙问何法。
五皇子冷笑道:“这王氏当年也曾觊觎过姜氏长子。如今只说她一直嫉恨林姑娘数年,那日终于得见,愤而出言不逊宣泄妒意罢了。”
王氏惊呼“殿下”,满面不可置信,花颜灰败浑身颤抖,若非让人搀着早都瘫倒在地上了。
贾赦愕然!他心道,我已经够无耻了,这厮竟比我还无耻!亏了他没机会上台,不然爷还真得去江南伙同李三造反了。
然横竖是人家小老婆,他可管不了那许多,他们家出面替黛玉正名效果更好。挥手道:“随你用什么法子,能消弭便好。”
五皇子大喜,反向贾赦致谢。
王氏尖声喊道:“我哥哥是王然!”
贾赦望着五皇子问:“王然是谁?这名儿听着跟王子腾他侄子差不多。”
五皇子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荣国公果然不学无术,连大才子王然都不知道。当日若非为了拉拢王然,自己如何会纳了这么个丧门星!虽说较之王然、王子腾那侄子王仁不过一无能纨绔尔,没几个人看得上;然那是无事是时候。遇上事儿了总归先看他们老子是谁的。想了一会子抬头,见贾赦一双老眼仍求知的望着他,只得笑道:“王先生是翰林院学士。”
贾赦奇道:“他与旁的翰林学士有何不同么?”
五皇子道:“颇有才名。”
贾赦追问:“什么才名?会写话本儿么?”
五皇子暗想,大约这荣国公自己只看话本儿的,果然粗鲁。“王先生做得一笔好文章、好诗词;四六骈文尤佳。”
贾赦大失所望:“那个啊……我侄儿宝玉也会啊。”
五皇子啼笑皆非。
见他毫无回转之色,王氏绝望之下终于昏倒了。
贾赦暗叹一声,摊上这么个男人,这王氏算倒霉到家了。
五皇子竟预备让人将王氏弄醒,道是要她当面向黛玉赔罪。
贾赦连连摆手说不必,乃客客气气送了他们出去,转头吩咐人去查那个王然,又喊黛玉来。
黛玉这会子才下了学,正与探春等商议功课,听了急忙过来。
贾赦乃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一一细说了。此事既然与她相干,自然得让她知道。
黛玉叹道:“如此说来,我竟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贾赦点头:“皇族中兄弟叔侄彼此算计、妻妾斗法,这可不算最乱的。”
黛玉又说,“虽说那王氏愚莽,倒也可怜。”
贾赦叹道:“你可莫日日这般好心,我怕来日你可怜人家、人家还不记你的好。”
黛玉抿嘴儿一笑。想了一会子又说:“这五皇子分明是个付不起的阿斗,那忠诚王爷若这般没眼色,竟也能跟圣人斗了二三十年的么?”
贾赦“哎呀”一声:“玉儿好孩子!快帮我想想,你舅舅琢磨了许久也不明白呢。若这个小五只是个听话的小傻子也罢了,眼下瞧着分明是白眼狼!旁人看不出来,司徒塬何等人物,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说他打的什么算盘?”
黛玉笑道:“既然如此,想必他本来便不欲帮着这位五皇子,乃是借了他的手做点别的什么呢。”
“做什么?”
黛玉摇头道:“我却不会算卦,哪里知道。舅舅可去问那个赵葫芦。”
贾赦一撇脑袋,心说赵葫芦是圣人的编内特务,我去问他算怎么回事。
甥舅两个正欲研究一会子物理,外头有相公来回事儿。黛玉便要避出去,贾赦摆手道:“你在屋里,我去外头听着。”
贾赦书房外头有个小厅,黛玉听了,又舍不得案上那道物理题,便应了。
原来是打听王然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王然果然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子,前科的进士,文才一等一,在士子中甚有名望。他旧年有一篇咏红叶的骈文尤佳,乃是在京郊西山脚下一家酒楼即兴而作,广为世人传诵。
只是前几日,文渊阁大学生姜文长子姜昭也同七八个友人去游西山,也在那家酒楼即兴做了一篇四六骈文,连字数都与王然那文章一般无二。偏王然之作只在赏枫玩水、吟风颂月;姜昭之作文采不输与他,内有忧国忧民、激昂江山之意。其时无数学子都在,称赞此文立意上远胜王然,那场面好不热闹!如今京里早四处传抄开了。
贾赦听了击掌大笑,连赞“孺子可教!”
黛玉在书房内也听见了,悄悄拿帕子掩口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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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话说姜昭一篇《红叶赋》引得京中文士争相传抄;贾赦心中十分满意,特让人抄了来给黛玉品鉴。黛玉并不客气,提笔替他改了两处。把贾赦兴得无可无不可;分明什么也不懂却满口胡乱称赞一番;黛玉只管抿嘴儿笑。他自个儿乐了一回,只觉不过瘾;立时换了衣服亲送去姜家。
才到他们府门口,可巧见姜昭送客人出来;便悄然在一旁瞧着。看这孩子举止礼貌、中规中矩、客客气气,便猜来者大约不受欢迎。那客人不过二十左右,穿着石青色长衫;看着像个寻常书生;偏藏不住通身的贵气。
姜昭眼角早瞥见他了;在门口恭送客人上马离去,乃向贾赦走来。
贾赦脑袋朝那人背影一偏:“谁啊?”
姜昭苦笑道:“四皇子。”
贾赦“噗哧”一声乐了:“他不是装作无意夺嫡么?”
姜昭道:“他素以文人自居,近日我有一篇赋颇得士林赞赏,他特来访我这个书生。”说着面露笑意。
贾赦笑道:“颇为礼贤下士吧。”
姜昭无奈道:“倒是没说文章以外的话,很是谦逊。”
“瞎扯!你老子不叫姜文他准没这么谦逊。”贾赦嗤笑道,“不论打着什么幌子,总归想拉拢你没错。”
姜昭叹道:“他只说以文会友,我也不好拒了他去。”
贾赦摆摆手:“罢了,我的小少爷,你直说要避嫌就是。若不直拒了,日后指不定多少借口侯着你。”
姜昭并不言语,贾赦便知道人家孩子拉不下脸面。没法子,总不能点一个笔刷刷过去、把他的脸皮刷得同自己一般厚了。因换个话题,笑道:“那篇什么《红叶赋》,你觉得自己写得不错么?”
姜昭笑道:“自然是不错的。”一面搀了他进门去。
贾赦得意洋洋:“大体是不错的。然也有瑕疵!”遂将嘴角咧上耳根子教训到,“学无止境!知道不?年轻人呐,就是不肯谦虚。”
姜昭口中称是,求伯父指教,心下纳罕,莫非有什么硬伤被他老人家抓住了?按说他并不通文墨才是。脑中速将那文章过了一遍,没有啊……
贾赦也不吊着他,待二人进了姜文书房,姜昭吩咐人去请他爹过来,贾赦趁机将黛玉批改稿取出来拿给他。
姜昭早在江南便认得了黛玉的字,先是嘴角一勾,细细读去,果然那两处改的绝妙,不由得赞道:“林姑娘胸中有大丘壑,其灵透之处、我所不及也。”
贾赦早将姜文日常用的大案前那椅子转了个圈儿坐下,晃了晃二郎腿:“那是!也不瞧瞧她舅舅是谁。”
说得姜昭啼笑皆非。
不一会儿姜文笑眯眯的来了,直望着贾赦道:“你给了五殿下什么好处?他不要侧妃不算,还亲替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贾赦忙问那事如何了。
原来五皇子果然依着前言在府中闹了一出戏,又放出话去了,将侧妃王氏重责了一番。因他竟不曾休弃王氏,反倒显得可怜且痴情。
贾赦摇摇头,乃将前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回。末了叹道:“他其实不必如此吧,应当有许多省些力气的法子。”
姜文哼道:“帝王家哪有省油的灯。他已犯下大错,一时半刻竟起不来了。偏这一两年他们兄弟斗的太凶,彼此结下不少仇怨。这会子若三皇子补上一刀,他还不定怎么死呢。不如从无关痛痒之处将自己往惨了整,如此三皇子或旁人再落井下石反落了下乘。他与圣人终究是父子,没准圣人又瞧他可怜呢。”
“果然,对他们姓司徒的而言,除了权力,旁的都无关痛痒。”贾赦皱眉道:“他大老婆既绕了个大弯子对付那个小老婆,想必平日挺受宠的。对喜欢的女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如有一日让他当权还不定如何呢。”
姜文笑道:“你又杞人忧天,太子是不论如何轮不到他了。”
贾赦叹道:“借您吉言。”又说,“刚才那个老四呢?见老五瓜完了预备补上?”
姜文直摇头:“我还当这是个安分的。”
贾赦冷笑道:“人家怎么不安分了?不过学他老子罢了。他老子若无野心怎能坐上龙椅?”
姜文绕开不提,正色道:“那个王然我看着竟不是个省事的,当心他背后使花招。”
贾赦笑道:“他能使出什么来?他是谁我是谁?”
遂就此揭过,三人说些旁的。又坐了一会子,贾赦正欲告辞回府,外头有人来回道,方才那位客人使了人来说一句要紧话。三人皆是一怔,姜文乃命将人领进来。
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恰是方才跟着四皇子的,眼眸亮的很,进来给诸位老爷叩头。因拿眼睛溜了一溜贾赦。
姜文摆手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那小厮笑道:“我家主子有句话给姜家大爷。”因向着姜昭道,“我主子说,是他想窄了,这会子还是避讳些的好。来日尘埃落定,他再与大爷把盏吟诗、登高做赋。”
说得众人都一愣。
姜昭忙客气了几句,见他无旁的事,让人好生送他出去,因扭头看他父亲与贾伯父。
姜文问他:“你觉得呢?”
姜昭思忖了一会子:“眼下断不出来。数年后恐也未必能断出来。”
贾赦笑道:“你管他呢,横竖他都搬了梯子了,你只管下去。我瞧着纵然日后太子落在谁头上了,你也莫与他交往过密。先义忠亲王也当了那么许久的太子呢,谁知道转回头又挂了,另几个兄弟斗成一团。”
姜昭道:“若他真的只想与我诗文相交呢?”
贾赦道:“你爹不是姜文你可与他不计门第身份吟风颂月;你爹既是姜文,总有些事碰不得,也只能对不住他了。谁让他生在皇帝家?生下来就得了那许多好处,有些旁的不如意也天经地义。”
姜文苦笑道:“哪有这么便宜。今日之事换作旁人必对他颇生好感,日后如有峰回路转……他真无心倒好;若是有心的,凭这份心计便胜出三皇子几分。”
贾赦不明所以:“那又怎样?”
姜文直言:“四皇子心思深沉。今番此举若为一计,昭儿不上当;来日他得了势,恐会记恨。”
贾赦嗤笑:“你家姜小昭也不是软柿子。”
姜文知道他对帝王毫无敬畏,只摇头不语。
贾赦一皱眉,拉了姜昭到角落装作密语,声音并不小:“君要臣死,臣不想死,你待如何。”
姜昭苦笑,回头瞥了他老子一眼:“想来小侄不至于落到君要臣死那境地。”
“非也非也。”贾赦摆了摆手指头,“其一,莫许让你死的那一位上台;其二,他真的上台了,你溜之大吉;其三,若不便溜掉,就早留后路;其四,”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以后再说,我晃点你老子的。”言罢神秘兮兮告辞。
姜昭啼笑皆非,亲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