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昱轻轻一笑,“姜忠是宁死都不会供出姜康时的,他自己可以死,但他的父母家人都还在姜府,仰仗着姜府过活。如若姜忠主动抗下所有罪过,姜康时念着他的忠心,自然会好生照看姜忠家人。只要姜康时在一日,姜忠便不要为他家人担心。”
英宁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终是轻轻颔首,算是认同了马昱的说法,“那陶望三又是为何?如若真是杀人灭口,偷偷处理了便是,一个大家族,死个把小婢女,该当不是什么大事,怎的非要弄到人尽皆知?”
“这恐怕便是姜康时的私心了。他为了断绝姜芊芊对陶望三的念想,索性来个一箭双雕,又能将杀人之罪推出去,何乐而不为?要不是有秋容这个意外,他不就得偿所愿了么?姜康时唯一没有料到的,怕是陶望三对姜芊芊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且已打算与旁人成婚。他若是早已知晓,便没有这许多节外生枝之事了。”
“陶望三没有邀请姜康时与姜芊芊参加婚礼?”
“这个只有陶望三自己知道了。或许陶望三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对姜芊芊只有兄妹之情,而是两人有过一段情,最后陶望三却选择了那个小谢,有些不敢面对姜芊芊,自然也不会特意通知她。也或许是姜康时得到消息时,已将红秀之事报了府衙,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真相到底为何,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这就是人心。”英宁微垂下头,低声附和。
“是呀,这就是人心!”马昱站起身来,顺手将英宁拉了起来,笑着轻捏了捏英宁小巧的鼻尖,“别多想了,你难道不累么?进去休息吧。”
英宁倏然后退一步,抬手捂住鼻子,瞪着马昱,面上渐渐有些烧红,一颗心儿“噗通噗通”的,有了要加快的趋势。
“去吧。”马昱没事人一般,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有丝毫变化,好似刚才亲昵的小动作再是平常不过。
英宁狐疑地瞧了马昱半晌,终是转身进了内室。
看着英宁背影消失,马昱收起面上笑意,垂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拇指与食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英宁温暖的体温……
第二日,英宁马昱照常去学舍听讲,英台已销了假,回到了学舍上课。王蓝田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果然将欧阳远与秦京生两人搞定,此时两人再见着英台,已与早先一般无二,让英台着实松了一口气,看向王蓝田的目光亦越发复杂。
梁山伯终是在王世玉与王兰相助之后,搬回来与英台同住,也恢复了上课,王卓然便是见着了,顶多视而不见当他不存在。
梁山伯一直想跟英台道歉,英台对他却客气疏离起来,再也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了。
又过了几日,品状排名终是出来了,王卓然完成了此次任务,离开了尼山书院。
马昱、王蓝田、英宁占了品状排名前三甲,之后是欧阳远、秦京生几人,英台不好不坏,排在中游,梁山伯是倒数第二,除了请假归家的宁采臣垫底,便数他排名最低。
这一日,正逢沐休,忽有浅墨来请,说是英宁家中来人了,正在山长王世玉处,英台已由吟心去通知,这会儿多半已向那边去了,让英宁快些过去。
☆、结局
车马粼粼;外面儿车夫赶车时的吆喝声不时传入耳内;英宁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除了英宁,马车内还有英台;以及浅墨吟心两个。这一路;她们已离开尼山书院多时,早出了杭州城范围,向着临江城祝府的方向行进。
马车外面,是祝老爷派来接英宁姐妹归家的英齐,并着十数名孔武有力的护卫。
原英台还跟英宁提起,说要写信回家询问朱老爷,是否可以结束书院的课业,回去家中团聚。不想没过多少时日;便有如此转机,倒是不用再寄什么信,全然合乎了英台心意。
到了此刻,英宁却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全然不知为何这般急着接她们姐妹归家。问英齐,他只说是爹爹娘亲吩咐,却不漏半点口风,逼得紧了,便来个一问三不知,闭着嘴再也不说话了。
瞧英齐慢悠悠赶路,半点不着急的模样,英宁心知不会是家中出了事,倒也不再理会。
回想起临行前,马昱深深看着她,对她说他们很快会再见时的表情,英宁忽然觉得思潮翻滚,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有些期待又有些羞窘,却偏偏又在心里牵挂……
想着想着,英宁这段时间以来,莫名其妙的困倦又席了上来。她合着眼,渐渐地陷入了睡梦中,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浅墨眼疾手快接住英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从马车的暗箱里取出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英宁身上。
“小十怎么又睡着了?别不是生病了吧?”英台压低声音,瞧着英宁的目光有些担忧。
“应该只是累了。”浅墨不确定地探了探英宁额头,“小姐除了时常瞌睡外,其他的没见有什么不妥……”
英台轻轻点头,“那让她睡吧,待回到家里,再看看情况,如若还是这般嗜睡,少不得要请了大夫来,瞧瞧是何原因。”
英宁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进了临近的镇子投店过夜,这才醒了过来。
此时的英宁,也觉得自己这情况绝对不正常,便是个普通的凡人,平常亦不会如此陷入睡梦,更何况是她这个修行之人。照理来说,到了她的修为,睡眠已不是必要的了,完全可用打坐代替睡眠。
而她睡过去时,已经不能算是睡觉,倒像是昏迷过去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英宁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焦,却没有丝毫办法。她找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包括此前,马昱也帮她看过,一样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若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暗算了,英宁亦有些不信。既是谋算与她,有这般本事的,为何要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段?直接寻上她,她根本斗不过——且此前她昏睡过去时,已给了人太多的机会,却从未出现什么异常。
那暗中,该是没有人才对。
待得回到临江城,进了临江城的城门,一路向着祝府而去,已是两个多月之后了。
相比起英宁姐妹离开之时,临江城似乎没有半点变化,街道还是那些街道,人群还是那样的人群。瞧着这熟悉的一切,却无端的让远归的人心中升起一些感慨。
“不知道聂姐姐怎么样了?”马车正好经过了城守府门前,英台拉起布帘,瞧着聂府紧闭的大门,颇有些唏嘘,“算起来,离着聂姐姐出走已近一年了,希望她一切安好。”
英台低声喃喃自语,心底里却复杂一片。那时候聂小倩出走,她内心里甚至是赞成赞赏的,觉得她敢于反抗,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对的,是有勇气的表现。时过境迁,如今再来看,想法竟是大不一样了。
“小九快些住嘴!”英齐正策马走在马车边上,恰恰听到了英台的低语,面色一黑低声警告道,“待会儿到了家里,切不可再提跟聂家有关的事儿,免得让爹爹娘亲听了添堵!”
“这是何故?”英台心里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英齐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英台听了这样的话,还能保持冷静问原因,果然是变得比此前沉稳多了,倒也不再瞒着,沉吟道,“聂小姐早已不在了。你与小十离开后不久,聂小姐的下落便被寻了出来,却已是晚了。聂小姐路上遇到了贼寇,奔逃之时不慎落下了山崖,找到她时,连着面目都几乎辨认不清楚了。”
“怎、怎么会?”英台浑身一窒,眼中一热,似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又梗在喉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英齐低叹了一声,续道,“聂城守失了独女,悲痛欲绝,点齐了城中兵将,将那伙儿祸害了聂小姐的贼寇灭得干干净净。之后又上报朝廷,凑请整肃临江城周边山区,若有藏着强盗贼寇,要一一拔除,今上允了聂城守的奏请,这半年多来,捣灭的强盗贼寇不少,倒是让往来商客多有受益,百姓交相称赞。”
英台沉默了片刻,“那廖广呢?他有何反应?”
“廖广一听说聂小姐意外身死,倒也没有说什么,过了几日便返回了京城。回去之前,他还特意来家中向爹爹告辞——尔青之事,他并未打算怪罪,这一点要感谢那位马公子。反倒是聂城守,有些迁怒我祝家,以为要不是尔青逃入祝府,怕是早已拷打出聂小姐下落,说不定聂小姐便不会……”
“是我的错!”英台面露愧疚之色,接着问道,“那爹爹如何反应?”
“爹爹还能什么反应?爹爹念在聂城守痛失爱女,对他的迁怒之言多有相让。后来聂城守自知理亏,在几日后登门道歉,算是修复了两家的关系。”
说话间,祝府大门已远远在望,马车一路不停,径直驶进侧门,这才停了下来。英宁姐妹扶着浅墨吟心的手,自马车上下来时,祝夫人已忍不住迎了上来,一手一个拉着手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双眸湿润。
“娘亲,您怎么亲自迎出来了?”英台紧紧握住祝夫人有些冰凉的手,“外面风大,怎么不在里面等着,我们会过去给您请安的。”
“娘亲定是想早点见着你们。”英齐在一边笑道,“我猜啊,娘亲定是天天扳着手指算日子,得到咱们进城门的消息,便一直等在这里了。娘亲,您忒的偏心,话说儿子我也出门多日,怎么您就紧着小九小十两个,也不正眼瞧儿子一眼,将儿子晾在这不闻不问。”
“就你话多!”祝夫人假作生气地瞪了英齐一眼,放开英宁姐妹的手,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心中的诸多感触却被英齐一席话说得散开不少。
确实如英齐所说的那般,祝夫人对着两个离家的女儿日日念,夜夜盼,想得厉害。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在身边养了十几年,乍一离开,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去的还是全是男子的书院,一去就是大半年,虽有信件寄回,却如何能放心得下?
刚听得守在城门处得小厮来报,说英齐已带着英宁姐妹进了城门,马上便到家了,哪里还坐得住?忙忙地出了来,又不好在大门处等着,只得等在院中,想要第一眼便瞧见分开许久的女儿。
“娘亲,外面冷,咱们回屋去。”英宁挽着祝夫人的手,唇边带出些许笑意,再次见着祝夫人,感受到她暖暖的爱意,英宁很是欢愉,“娘亲有很多话想问姐姐与小十吧?小十也有许多话要跟娘亲说呢。”
“好好,回屋,咱们回屋!”祝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女儿如今已换回了女装,皆是容颜美丽绝伦,亭亭玉立,英台比之以前沉稳多了,原先的些许冲动莽撞尽皆内敛,英宁原本萦绕全身的冷淡浅了不少,刚刚还对着她笑,这就很好。
祝夫人由英宁姐妹一左一右扶着,后面跟着英齐,再后面的婆子丫环,簇拥着进了偏厅。
“你们爹爹今日一早便出去了,怕是得晚上才能归家。”祝夫人坐在软榻上,将英宁姐妹拉着,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你们这大半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没有人欺负你们吧?对了,你们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我马上让丫环端热茶点心上来,你们先垫一垫,晚上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祝夫人说着,又要起身吩咐丫环去,英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