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况下也不能说的话,再问也是徒劳。所以,他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从月的身上散发出的幽幽兰香,听着从翠露亭窗外传来的风吹过枝叶的声音。
“风知道你的身世,一起为你哭泣,只有我不知道你的身世。”
“你还能听出风的哭声?”
“可能是因为这样抱着你的关系,你的神力传到了我身上吧!”
暄将月拉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他用手擦拭着流淌在月脸上的泪水。
“现在我只是为你擦拭脸上的泪水,日后也请让我为你擦干流淌在心中的泪水吧!”
月只是露出了朦胧的微笑。这种微笑,与刚才在暄开玩笑时所露出的微笑迥然不同。暄透过微微开着的窗户,看到两名察觉到异常的士兵正要向醉香桥走过来。不过,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题云,及时地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看到题云的出现,士兵们自然明白了在翠露亭里的是什么人。于是,他们很自觉地退了下去。放下心来的暄在昏暗的月光下,开始吟起了诗。因为从月身上散发出的兰香之故,他莫名地回想起了以前烟雨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书信中所写的那首诗:
“相思相见只凭梦,侬访欢时欢访侬;愿使遥遥他夜梦,一时同作路中逢。”
暄露出凄凉的微笑,缓缓地说道:
“这是我还是世子的时候,以悸动的心,读过一遍又一遍的诗。在那时,这首诗是一种悸动,是一种对美好的无比期盼与等待。而今天,这首诗却变得如此凄凉。我睡着的时候,你醒着,你睡着的时候,我醒着,所以就在梦里也无法微笑相见。至少那时候,因为有能够在梦里相见的期待,所以是幸福的。”
月为了隐藏自己眼神中的悲哀,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由于颤抖得很厉害,以至于暄的身体也随之颤抖。月伏在暄的耳边,也低声吟了一首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是暄写给烟雨的第一封书信上的内容。瞬间,暄的全身都变得僵硬!
“这是小女子非常喜欢的诗。以前我并不知道,比起因相隔两地而难以相见,有的时候相距很近却只能遥望,反而更为痛苦。”
惊吓不已的暄一下子推开了月。月碎不及防,身体因失去平衡而摇晃起来。
“这首诗你是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月站稳之后,如她的姿势般端庄地回答了暄的疑问:
“识字的人都会知道张九龄的诗,这并非一件难事。而关于月亮的诗中,《望月怀远》当然是首选。”
暄摇了摇两下头,布满恐惧的双眼中满含着泪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总是刺激我?你想让我疯掉吗?”
暄的眼泪流淌了下来。他蜷缩着身体,用双手无助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因为想跟你待在一起而逃了出来,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可怜的烟雨带过来……为什么总是把那个人……”
月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嘴唇,泪水从她那明亮的眼睛中不住地流淌下来。她向暄走近了一步,暄蜷缩着身体大声喊道:
“不要靠过来!离我远点儿……香气……你身上散发的香气让我更疯狂。”
月闻声向后退了一步。暄却又大声地喊道:
“不要远离我!不要……不要……远离我!
月站在原地默默地听着暄的哭声。此时,月眼前这位九重宫阙的主人,这个拥有整个国家的主人,竟然在如此狭窄的亭子里,蜷缩着身体悲伤地啼哭着。而就连这个权利都不能拥有的月,只能把自己悲伤的哭泣声藏在飘过的风声下面。
不久之后,从醉香桥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月把肩上的红龙袍脱了下来,披到了暄的肩上。与此同时,咒语的魔法消失了。翠露亭的门被人打开,内官和宫女们进入了亭子里。当他们看到蜷缩在漆黑角落里的暄之后,都呼的一下松了一口气。车内官慌慌张张地在王的肩上披上了毛毯。在双手触碰到王的瞬间,他灵敏地察觉到了王那失控的情绪。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车内官便用怀疑的眼神望向了月。此时,暄抬起了头。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将所有的感情压抑在了心底,但还是用毛毯盖上了头,遮着了脸。
“没有什么事,云,扶我!”
不知道何时进来的题云,已经站在了王的身边。就好像是从未离开过王一般,他把胳膊伸向了暄。暄抓着题云的胳膊,支撑着摇晃的身体,缓缓地站起了身。阴暗的月光和长长的黑色毛毯,完全遮挡了暄的脸庞和身体。
“车内官,你不要再发牢骚了,捉迷藏游戏让我很开心。”
虽然暄把脸遮挡住了,但是依旧可以听出藏匿在他声音中的强烈的悲伤。
“殿下,小人不是说过多次了吗?每到晚上,这里就会有老虎出没,所以一定要小心的嘛。”
车内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暄马上接了话:
“又来了,又发起牢骚了!月,你听到了吧?朕可没有对你撒谎。”
暄对月得意扬扬地说完这些之后,又向车内官温柔地说道:
“车内官,我相信云会一直陪着我,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的。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你担心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云连寒风也可以抵挡住吗?”
“我没有觉得冷……”
话虽这么说,不过车内官却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毛皮下面冒出了白色的哈气。暄逐渐恢复了理智。因为过于黑暗的关系,他看不太清楚,但却察觉到了在寒冷的天气和复杂的感情下,正在颤抖的月的双手。暄走到了月的面前。
“是我弄乱了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从暄的口中冒出了白色的热汽。
“月,下次我们就逃往庆会楼吧。那里有更大的池塘,池塘里盘卧着数十条龙。”
听出暄是在开玩笑的月,只是用微笑进行了答复。然而,她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彻底风干。
“就如我说的翠露亭有老虎出没的话并不是在骗你一样,庆会楼的池塘里有龙,这些话也不是在骗你。”
翠露亭的门打开了。宛如女人哀泣一般怪异的风声,此时此刻仿佛遮盖了世上所有的声音。暄第一个走出了翠露亭。
康宁殿东侧的暖炕被烧得热乎乎的。在王坐到被子上面之前,宫女们就把冒着热汽的茶水端了上来,房间里弥漫着人参和蜂蜜的香气。宫女们把放在盘子上面的茶碗端到了王的前面。暄拿起了茶碗,正要拿到嘴边的时候,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望了望坐在远处的月。月此刻的模样,和两人逃跑之前的样子如出一辙。而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暄一个人的错觉。能够使暄察觉到这一切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想象的证据,也只剩下仍旧包围在月周围的无尽的寒气而已。
暄端着茶碗站了起来。车内官已经预测到王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口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了不满的叹气声。而暄却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轻轻地走到月的前面坐了下来。然后,他把冒着热汽的暖茶端到了月的面前。
“喝吧!
月却依旧像一尊化石一样一动不动,暄把茶碗拿到月的面前催促着。刚刚在旁把茶端过来的宫女迅速地退了下去。车内官则在王的背后喊道:
“殿下,您对巫女过于亲切了。您应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行。”
暄没有回头,相反还直接反驳道:
“难道车内官就不觉这孩子很可怜吗?刚才因为我在外面受冻,现在她依然在这里受冻,月她只能听从王的命令。”
“殿下,微臣并不是那个意思。”
暄把手抬起来,打断了车内官的话,然后他面带微笑对月说道:“我叫你喝。你敢违抗朕的旨意吗?”
然而这次的微笑与之前不同,暄脸上所带有的,不仅仅是亲切。
但这里可不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因此,月不顾王的问话,只是以挡煞巫女的身份端正地坐着。
“你若执意不喝的话,朕也就没办法了。”
暄好像断了念头一样,默然地端起了茶杯。然后,把茶水含在嘴里之后,直接贴到了月的嘴唇上。暖茶在暄的嘴里进一步升温之后,流入了月的口中。确认月把茶咽下去之后,暄才收回了嘴唇。月的脸上流露出了悲伤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浓浓的悲伤。暄再次把茶杯拿到了月的眼前。
“你是想自己用手端着喝,还是想像刚才那样让我用嘴喂着你喝啊?”
月伸出手接过了茶碗,这茶碗正好遮挡住了月的脸。过了片刻,喝完茶的月把茶碗放了下来,她那悲伤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了。暄看到空碗之后说道:
“这就对了,这是你第一次做令我满意的事情。”
暄起身之后,把披在肩上的毛毯随意地放在了月的肩上。黑色的毛毯落下来,把月完全包裹住了。暄拿掉黑色毛毯之后,身上露出了月为他披上的红色龙袍。暄慢慢地为月披上了这层厚厚的毛毯,把月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暄看到了月,看到了从她的左眼流淌下来的一行泪水。
“盖着这个,直到你的身体变暖和为止。当然,你的身体究竟是否变暖,这可不是由你来判断的,而是要由我来亲自判断。”
接着,暄从月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冷漠。
回到原来座位上的暄一口气喝掉了宫女们再次端上来的茶水,脱掉了披在肩上的龙袍,钻入了温暖的被子之中,把枕头垫在自己的胸前趴下了。暄只动了动手指头,示意车内官把耳朵贴到自己的嘴唇前面。
“车内官,以前……”
虽然把耳朵贴到了暄的嘴唇跟前,但能听到的声音还是小得可怜。
“请您吩咐,殿下。”
“烟雨写给我的书信是不是消失过一次?”
“这个微臣不清楚。”
“不是,有过那么一次,消失过一阵子。当我再次看到的时候,书信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放置的地方,而是其他的地方……”
“回禀殿下,由于是陈年往事,凭微臣的头脑,大概是记不清那些琐碎的部分了。”
“假如这不是我的错觉的话,当时是不是真的有人偷看过这些书信?”
车内官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望向王。暄却摇了摇头。
“跟你的记性一样,我的记忆力也不是很好。”
暄把枕头放在下巴下面,望着被毛毯完全包裹住的月。他的声音在嘴里盘旋着:
“说到月亮,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李白的诗,而是张九龄的……”
长时间沉浸在困惑思绪中的暄,再次动了动手指头,让车内官把耳朵靠过来。然后,他用比刚才稍微大一些的声音窃窃私语道:
“父王生前,辅佐父王的内官是哪位?”
“是前任尚膳内官徐内官。”
“没错,父王身边总会有他。我想起来了。他是否过世了?”
“没有,殿下。现在回到故乡养老呢。”
“明天一大早把他召进宫来。假如真的有承政院日记上面因遗漏而没有记载下来的事情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有印象的。”
车内官弯下了腰。暄伸出手用力抓住了坐在旁边的题云的双手。他是想给依旧冰凉的云送去一些温暖。
徐内官进宫了。突然被王召进宫的他一路都在惴惴不安,实在不知所为何故。宣传官突然来访,徐内官也没有对下人详细地说明去向,就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当他被直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