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自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个一开始被我当作消遣的游戏已经在反客为主地控制我,依仗著绝对的自信我没有一点反抗过这种异常的滋生,我确信就算自己动了真格也没什麽不可以。
结果就这样无知觉的,慢慢的,慢慢的,像被丢在冷水里加热的青蛙,没有危机感地死去。
那个死去的时刻,没有比亲眼见到爱人如火如荼地投进别人的怀抱那麽贴切的了。
就在几米开外的距离,那个角落隐蔽却显得触目惊心,目睹著他们热烈地拥抱接吻,被排除在一旁的我彻头彻尾就是个局外人,无能外加愚蠢,突然发现过往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回忆,都变成了垃圾。
我为他完全失去了原则,明明头痛得要死,明明心里还窝著火,明明是刚被他亲手砸到医院躺著的,明明在电话里已经非常顽强地回绝掉了,结果还是在挂完电话的十分锺後翻身下床,冒著脑溢血猝死的危险偷跑出了医院,只是因为人家一个不小心喝醉了酒要人当代步工具。
“苏锐……你会回来的吧?”
我偏过脑袋望著他书桌上静止的摆设,苦笑著自语。
他会回家的,就算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他,只要他回来了,我只会抱紧他,为我今天的粗鲁行为道歉,其余什麽都不会说,刚才在RAIN外面看到的那一切,我全部当作在发噩梦。
这是懦弱滋生的也好,是自欺欺人的产物也罢,我唯一确定的是,那晚迫切想要听到的开门的声音直到天亮也没有响起。
在感情中培养游戏精神的出发点在於,太认真会患得失,不认真也没意思。
那麽当年的饭局之前因为无聊,继而被他的外表所吸引而上去搭讪应该是这个游戏的一种模式化的开端。
苏锐是个优质的玩伴,长相漂亮感情丰富,优点与缺点也非常突出,作为繁重重复的工作之余的调剂品再合适不过,所以我习惯在加班和出差的时候都叫上他好打发时间。然而喜欢归喜欢,却无意参与他的私人纠葛,玩玩而已,何必把自己弄得心烦意乱?
在我象他这麽年轻的时候,就一年到头奔命似的工作,家庭赋予的巨大压力让我无暇於其他事物,於是对於现在养尊处优惯了,却还喜欢动不动发牢骚的小孩儿,骨子里就是轻视的,所以面对他强烈的自我意识,我不曾真正地放在心上。
有趣的是我渐渐发觉,他冲动莽撞的外表下面却有著刚刚相反的性格,对所有事情都很敏感很认真,甚至可以说很认死理,那种对我始终冷热无常却不为所动的态度像微小的电极,恰到好处地刺激著一种属於雄性动物的本能。
不管是花言巧语、体贴关心还是物质利诱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只是这些技术含量不高的伎俩离摆平他确实还有一段距离,该说这小家夥是太聪明还是太迟钝呢,舔了糖衣却不会中弹,吃了诱饵却不会咬钩子,一来二去的竟然把我惹急了,等我鬼迷心窍之下使出了我人生之中最为失败的下下之策,迫使他终於拿我当了个人物了之後,才发觉到真正被摆得平平整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陈旭阳。
我到底在图什麽呢,是游戏的话,当麻烦远多於趣味就已经没有玩下去的价值,是雄性本能的话,应该也在占有他身体的时候得到了满足,就算是不甘寂寞想要个相对固定的情人,苏锐也不是这块料,要整天鸡飞狗跳惹是生非的他学会小鸟依人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加上有顾鹏飞先入为主,安好了营扎完了寨,我注定只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马拉松,连第三者插足都算不上,顶多是一相情愿的骚扰,怎麽想都是得不偿失的亏本买卖。
就在我考虑偃旗息鼓的时候,所有的局势扭转柳暗花明都应该拜那个唱黑脸唱得很专业的小妹妹所赐,是她一把将他从顾鹏飞身边狠狠推开,间接给了我趁火打劫的机会,若不是手段卑劣得超出了我的道德底线,没准儿还能点柱香谢她。
从战略战术角度上来讲,这招借刀杀人而後趁虚而入理应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若我能有那样的手腕和远见,恐怕来十个四海也不是对手。
遗憾的是,在我看到苏锐眼睛里完全泯灭了求生意志,如同死灰般暗淡的目光时,除了心痛便什麽想法也没有了,让他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变成了我唯一的愿望。
为此我也几乎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当他终於又一次对我笑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再犹豫要不要陷入这种认真爱他的麻烦之中去了,什麽游戏,本能或是寂寞都统统去死好了,我确定自己是不带附加条件地在爱他,并且早就沈溺其中,是苏锐给了我不找任何借口来搪塞真实感情的勇气。如果这就是老天的安排,我会尽我所能给他幸福。
“陈总,这里有位姓曹的小姐想见您。”
“跟她说我没空。”
简洁地回绝之後,电话没歇足三秒锺的气儿便又响了起来。
“她说有要紧的事找您……”
“告诉她没有事比我现在正在做的更要紧。”
再次挂上电话之後,我办公室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打开了,这位姓曹的女士不顾本人秘书的阻拦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陈总,对不起,她……”相比这不速之客,小芹的脾气明显斯文了点儿。
我叹口气,摆摆手说,“算了,你先出去吧,带上门。”
说完我慢慢整理好手上正在处理的一沓文件,将它们放在一边,“看来你是被四海宠坏了,不懂得事先预约,连敲敲门也不会吗?”
“陈总,我知道你很忙,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再来跟你打交道。”她径自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单刀直入地说,“你似乎单方面毁了约。”
“这话怎麽说?”
“我明明记得你答应过,只要我们用寰宇交换,你就对那件事情闭口不提,为什麽又背地里耍过河拆桥这一套,别说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关系又如何,”我显然对这种没大没小的口气十分不爽,打断她说,“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你无凭无据,我可不记得有跟你做过这样的交易。”
“你欺人太甚了吧。於公於私,我们自知理亏,早就不打算和旭升做对了,为什麽还要得寸进尺,不给人留条退路?”
“小妹妹,社会就是这样,给你们留退路就等於阻碍我们的前途,”我说著不愠不火地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从头到尾你们都站不住脚,是你们有求於我,我又怎麽可能愚蠢到和你们做平等交易?还有,能站在这里跟我理论的,你还不够格,我不会无聊到跟一小丫头多费口舌的。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下次让你爸找我谈吧,如果我心情好同意见他的话。”
她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说,“都是因为苏锐吧,所以你公报私仇。”
“我不否认。”我说著笑了笑,“不过,应该说是你自作自受。”“我不想评价陈总您的品位,不过,为了他值得吗,旭升和四海之前都没有任何矛盾,而且也是生意上的夥伴,建立过很稳定的合作关系吧?”
“是竞争对手才对吧,”我几乎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立刻制止到,“你可以走了,想让我叫保安吗?”
“我是为你好才这麽说的,你为了一个人不惜和我们翻脸,这决心我很佩服,不过,你好象挑错了对象,难道你不想看清楚这个你一心一意付出的人的真面目吗?他是怎麽回报你的?我想,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顿时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先别发火啊,挑拨离间是我的问题,但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再怎麽有本事也做不到无中生有。”
正当我又想发飙的时候,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了一叠照片,丢在我办公桌上。
“当你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以为他在做什麽?整天守在你床边端茶倒水?别笑死人了,人家小两口整天出双入对打得火热,跟本把你当死人一样抛到脑後了。”
我低头瞟了一眼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虽然焦距有些模糊,不过很容易看得出主角是苏锐和顾鹏飞,取景的角度也很蹩脚,可惜关键的肢体语言都明显地记录在案,时间地点更是千变万化,看上去确实像从早到晚形影不离那麽亲昵,只是我觉得若一定要作为捉奸捉双的证据的话,牵牵手抱一抱什麽的都太不痛不痒了,最好里面夹杂个两三张限制级的会更有杀伤力。
不过话说回来,不要说动手动脚了,对於每次看到他俩纯粹言语往来个三分锺都浑身长倒刺的我来说,照片的煽动性够了。
“你怎麽弄到的?”我淡淡地问,虽然早已领教过此女无所不用其极到违背自然规律的程度,但亲自偷偷摸摸架个照相机跟在人家後面当狗仔队的行经,我相信她还不至於丢得起这脸。
“那时顾鹏飞还在四海工作,和我也没有解除婚约,每次下班却都不见人影,家也很少回,我很想知道他背著我在做些什麽,才请了个专门吃这碗饭的,仔仔细细把他每一天的行为拷贝了下来……本来打算留著跟他算帐,现在看来,送给你还比较有用。”
“你当心当肝护著的苏锐,他倒是很对得起你,趁你要死不活的时候跟有妇之夫光明正大地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比过蜜月心情还好。陈总,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哈哈。”
“你还想添油加醋得更恶心的话尽管再夸张点儿没关系,”我听完他精彩的挖苦後,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故意不急不缓地说,“不好意思,我对你讲的一点都不感冒,我想也完全没必要惊苏锐的驾,当然,顾鹏飞也会继续留在旭升为我效劳,你可以放心。”
“我没听错吧,陈总?你是说你甘愿继续睁只眼闭只眼,让他把你玩得团团转,这顶绿帽子戴起来就这麽舒服?”
她的措辞显然低劣到消灭了我继续反驳的欲望,於是我懒得说话,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照片,当著她的面在手里一下下撕得粉碎,又全部扔在了垃圾筒里。
“曹小姐,你以为我像苏锐一样,那麽好让你牵著鼻子走?早了二十年了。”
她沈默著看了一眼垃圾筒里的残渣,嘲讽到,“我明白男人的自尊心很重要,不过,还没见过您这麽死要面子的。”
“那还真是抱歉了,没能如你所愿。”说完我指了指她的身後,“如果你找我就只为了告诉我这个的话,门在那边,不送了。”
“对了,别忘了替我向曹总问好,他要不小心进去了,我一定亲自去探望。”
她瞪著我,终於好一阵子动不了那张毒嘴,最後突然笑了一声,“你说没能如我所愿?这个恐怕不一定吧。照片撕掉了就没有了,发生过的事儿却谁都抹杀不掉,你能当完全没有看到过吗?”她说著转身踱到了门边,“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
“祝你们白头偕老,陈总。”
我握紧拳头,试著将刚刚临界的怒气释放,再不动声色地平息。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将头枕在椅子的靠背上,望著字纸蒌里花花绿绿的碎片陷入沈默。
苏锐,那些狭碍的怀疑和猜测,我也觉得很烦。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诋毁,装做对你绝对的信任,就算心虚得要死。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少在背後拆我的台行不行?
给我一点信心好吗,我愿意把今天看到的事实当作荒诞的谣言般不屑,否则真的会如她所说,它一定会另我耿耿於怀。
“陈总,你还好吧?”
“你怎麽出来了?”我看著尾随在身後的顾鹏飞,立刻拉长脸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