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只有身犯灭门血案、滔天大罪的人才会被烙上蛛刑;一旦这蛛刑印烙上额间,轻则凌迟至死,重则满门抄斩、甚或诛连九族,这蛛痕,无疑是死亡与不祥的象征。
“说啊!你头上那到底是不是蛛刑!?”
村人问话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严厉,不谅解的眼神中充满了攻击的火药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璃也动气了,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才感激他奋不顾身下水救人,现在为了这蜘蛛印一个个都把他当妖怪看。
“如果真是蛛刑,那就将你送交官府!”
“对!送交官府!”
“没错,如果不送交官府,整个木家村都会被拖累……”众人开始鼓噪起来。
蛛刑,这可不是一般普通罪行,而是可以抄家、连坐、诛九族的灭门大罪。
“抓住他!”村人中突然有人大喊。
受到煽动的村民立刻群情激动、蜂拥而上。
萧璃见情势不对,迅速转身逃走。
“追!别让他逃了!”一干村民紧随着萧璃身后追去。
萧璃拖着身上半湿未干的身子,没命似地狂奔着──逃!快逃!最好逃到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
数不清自己饿了多少天了。
抬头望着阴绵不断的细细雨丝,水滴滑过萧璃苍白发冷的颊畔,殷红如血的双瞳彷佛一曲悲凉的无言挽歌,空洞无神地搜寻着四方的一景一物。
他像只受到惊吓的惊弓之鸟,也像只遭人遗弃的落水狗,一步又一步,蹒跚警戒地走着。
离开木家村已过了半个多月,萧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翻过多少山、涉过多少溪流,他只是不停、不停地奔逃着。
雨愈下愈大,伴着闪光劈下的雷声在空旷的林间显得特别强悍震耳,萧璃勉力迈开沉重的步伐,想找个地方避雨。
朦胧的山林间,山岚缭绕着雨水,让萧璃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间,依稀觉得眼前有一庞然大物。
咦!这是……萧璃瞠大眼,天哪!好大一棵树!
他仰长脖子,不敢置信望着眼前高耸入天的巨大桧木。
带着崇敬与好奇的目光走上前,伸手抚上深色斑驳的树皮,从这需由数十人张开手臂围成一圈方能环抱的粗实树干看来,这树,应该有两千年以上的树龄了!
萧璃惊叹着!
不过……可惜了,这巨木树干根部被牙蛀虫蛀了一个大洞。
而且,还是个不小的洞。
萧璃弯身,进入洞中,意外地,洞穴内的空间大得远超过他的想象,就算一次挤进十来个壮汉也不闲拥塞。
萧璃看着周遭自然天成的神迹,凝重深沉的瞳眸里透出一点光亮,看来,他终于找到一个愿意收留他的栖身之所了。
*****
萧璃开始在这片桧木林中定居下来。
他捡了些树枝柴木,用藤蔓捆起,在洞穴口造了一个坚牢的木门,除了挡避风寒外,也可防止野兽入侵;另外又捡了些味道辛辣呛鼻的药草花粉,洒在洞穴四周,以免毒蛇蝎蜣的靠近。
白天肚子饿时,就外出捡些野果或到河边捉鱼虾果腹,到了晚上,百无聊赖时,就生些柴火,就着焰红的火光,以尖锐的树枝在穴内的树璧上刻字。
刻什么呢?随他高兴,经文、史集、兵法、诗词歌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像在跟自己对话一样,凿木刻字,已成了他荒山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在人烟罕至遗世孤立的洞穴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辽阔苍茫的天地间,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不管是欢笑或哭泣,寂静的深山里,永远只有自己熟悉又孤独的回音。
他早已不再奢望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也不敢期待生命中有任何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从他出生的那个七煞鬼夜开始,就注定他是个身带厄运的人,他不适合人群,不适合温暖,也不适合那些有血有泪的多情生活。
那……他因何而存在呢?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躯体有何意义?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呵!萧璃勾起一丝嘲讽的冰冷笑意,也许,他是个连阎王爷都嫌恶而不敢收留的人呢!
握着手中木枝,他继续在洞内树身上刻划,像是要发泄体内膨胀到几欲疯狂的悲凉与无奈,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毫不停歇镌刻着……
赤红的瞳眸、黑色的蛛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暗不见天日的洞穴中微弱残喘着属于自己的生命气息。
*****
白蒙蒙的山岚像往常一样飘过萧璃眼前,正觉今日雾气特别浓厚时,耳畔已传来阵阵响亮的雷声。
看来,今天又是个雷雨交加的日子。
萧璃背着竹篓,加快脚程,希望可以在雷雨落下前赶回自己的穴居,无奈,他才刚迈开步伐,斗大的雨滴已狂扫落下。
狂风遽雨中,萧璃在山间小径上疾走着。
忽地,身后传来不属于寂静深山应有的马蹄声。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飞快奔来,萧璃回头望去,只见一匹红鬃色的高大骏马笔直向他冲来。
“闪开、快闪开!”没料到这人烟罕至的山林中竟然有人,马儿的主人收不住急奔之势大声吼叫着。
萧璃正想闪躲,突然,奔跑中的马儿在距他半尺远处停了下来,像疯了一样仰起前蹄,不停甩动马颈原地踏步。
“走啊!畜生,还不快走!”马上主人不停叫骂。
可怜这马儿已日夜不停狂奔了三天三夜,早就跑不动了。
突然,马儿像哭泣般大声悲鸣,前后脚蹄不断狂踢,剧烈摇晃的身子,将坐在马上的主人狠狠摔飞出去。
“砰咚”一声,男子足足被甩出三尺远,马儿庞大的身躯也在此时不支倒下,蠕动的马嘴边仍不停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嚎叫,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小,终致死去。
被暴毙的坐骑摔在地上的男人早已昏死过去,大雨和着泥水,让男子身上色彩鲜艳的衣衫和大量流出的血水染红一地斑驳。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萧璃呆愣看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摊倒在地的男子扶起,一步步往自己的穴居走去。
*****
将男子半拖半扛进穴居后,萧璃好奇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人是打哪儿来的呢?瞧他身上的服饰不像是中土人士。
乌黑亮泽的发丝、英挺俊俏的五官,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傲人的阳刚气息。
好特别的人!这样出众的外貌与气质,还真不多见。
微拉开男子胸前衣襟,想察看他的伤势,手一触到男子身上,萧璃不禁呆住了。
这……天哪!怎么全都是血?
这男人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轻。
瞧他没命似地狂奔,该不会是被敌人追杀吧!
萧璃皱起眉头,将男子的外衣全部除下,开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真可怕……”一边检视伤口,萧璃一边喃喃自语,双眉间愈拧愈紧。
这男子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伤口少说有十几二十道,其中左腿上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真是不可思议,这么重的伤势,竟然还能驭马狂奔,看来,这男人可不是一般强悍可以形容。
*****
为了医治男人身上的伤势,萧璃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下山买药材。
其实,住在穴居这两年,他不是没下过山、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没进过城镇,只是,能免则免。
他不喜欢城里的感觉,不喜欢旁人老用一双有色眼光打量他的诡异神色,那种凉飕飕的不怀好意,就像用眼睛将他头上的软巾一把扯下,赤裸裸揪出额上那只丑陋的毒蜘蛛般,让人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走进药铺子,萧璃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串铜钱,这是他之前辛苦砍柴换来的,没想到,今日却花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身上。看不出来自己还是个颇具菩萨心肠的人呢!
药铺伙计收了钱,一边帮萧璃抓药,一边拉大嗓门跟坐在一旁算帐的管事闲聊天,“爷,您听说了没,那个“龙腾传说”?”
“听说了。”老管事拉长声音,一副八方吹不动的气定神闲,“我说啊,你这小伙子年纪轻、不懂事,净听人家胡说八道,三言两语就将你诓了去。”
“爷不信这传说?”
“信?怎么信?这光天化日下哪有什么金龙腾空、霞光万丈的子虚乌有情事,我看哪,八成是那陈大娘自个儿胡诌的。”
“是吗?”年轻的伙计仍然半信半疑,“可是陈大娘说了,她是听城里的柳大将军说的。”
柳大将军?萧璃身子微地一震。
是柳承信将军吧!他与萧璃曾有几面之缘,放眼当今朝廷内外,他已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义之臣了。
“柳大将军说了什么吗?”意外地,几乎不与人交谈的萧璃竟然开了口。
伙计见有人问,立刻喜上眉梢转移对象,“这位公子,说起这事可就奇了,您拉张椅子坐下,我仔细说给你听……”
好不容易找到肯听他说话的人,年轻伙计那张嘴巴自然是滔滔不绝地合不拢了。
*****
原来,萧璃隐居荒山这两年,天盛国势已急速衰败,不仅山贼叛党层出不穷,就连邻近城邦夏南与龙腾也屡屡领兵侵扰国界。
其中尤以南方龙腾兵强马壮,对天盛威胁最大,有鉴于此,皇帝萧琰放低姿态意欲与龙腾求和,而龙腾国亦派遣三皇子李希琉至天盛商议议和条件。
没想到双方对议和条件各有所执、僵持不下,天盛皇帝一怒之下,竟当场大开杀届、血染金銮殿,不仅放箭射杀龙腾来使,更欲擒下三皇子李希琉藉以要胁龙腾国。
这桩举动让邻近诸国又惊又怒,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乃多年来各国默守之成规,如今贵为天下之首、理应表率的天盛王朝竟枉顾道义,行为卑劣宛如蛮夷之邦,怎不令人发指唾弃?
听到这儿,萧璃不禁叹了口气。他的父亲──天盛的皇帝当真是年老昏衰了,这样不顾后果、自取灭亡的行径竟也做的出。难道,真是天要亡这片土地?他天盛王朝的气数已尽了吗?
“那龙腾三皇子死了吗?”萧璃问道。
“没、没!”年轻小伙子摇摇手,“不但没死,还神奇的很呢?”
“哦?怎么个奇法?”萧璃有些好奇,他很久没听到有趣的事了。
“听说,那龙腾三皇子非常神勇,宫里派了好几队的弓箭手还有大批御林军都没能将他拦下,还让他一路杀到了皇城午门口,当时,柳大将军在午门城楼上安排了数百名弓箭手,心想,那龙腾皇子再怎么嚣张勇猛也双手难敌百掌,没想到……”
“怎么样?”
“飞走了?”
“什么?”萧璃没听懂。
“那龙腾三皇子连人带马一跃而起,就这么跳过,不对、不对,应该叫“飞过”午门,逃走了。”
这……怎么可能?萧璃打眼底透着不信,“小哥您说笑吧!”转头看着一旁无动于衷、继续低头算帐的管事,萧璃终于知道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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