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面无表情的脸上僵了下,是啊!若不是那些毒蜘蛛阴错阳差救了他,此刻,他早已葬身荒山上,又何苦活着受罪呢?
轻拨两下琴弦,萧璃试图让琴声冲淡心中的凝重。
希琉曾说过,今年春天会回来看他,可惜,他一直等到入夏却还是没见着他的踪影。
他爽约了!
萧璃心中有些许失落,虽然他原就不奢望李希琉会记得他。
又拨了两下琴弦,声韵略扬,抹去几许哀愁。
没关系,至少这张琴是他亲手为他而凿、为他而制,临死前,能有这张友人相赠的古琴为伴,也算是人生一大宽慰吧!
瑽琤的琴音吟唱流泻,轻然淡雅的乐声飘荡在阒暗幽深的牢房里。
“吵死了,一天到晚抱着那张破琴鬼叫个什么劲!”一声怒斥从牢房外传来。
萧璃停下拨弦的手,抬眼看着牢门外的人。
“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眼珠子!”带着几分醉意,脾气暴躁的狱卒指着萧璃鼻尖骂道。
萧璃忍下心中不满,抱起古琴,起身退到牢中一角,不想跟个醉鬼争辩。
“喂,你那什么嘴脸?这样就想走人?我忍了你很久了!”狱卒像是发酒疯般,硬是跟萧璃杠上了。
“把那张破琴给我丢出来!”
什么?萧璃怒瞠他一眼,要他的琴,门儿都没有!
“可恶!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狱卒大吼的声音不仅吵醒一旁休息的囚犯,也引来牢房其它守卫探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几个狱卒问着。
“这家伙一天到晚拿着那张琴鬼叫,我要砸了它!”
这倒是,这个烙着蜘蛛印的家伙,打一进牢房开始就整天端着张冷冰冰的脸,一天到晚抱着那张破琴,好象多清高似的,大伙儿早就看不惯他了。
“喂!黑蜘蛛,快把那张破琴丢出来,否则有你受的!”一班执勤的牢狱开始叫嚣起来。
萧璃仍是死抱着琴,窝在墙角,完全不理会。
“臭蜘蛛!”狱卒们啐骂了几声,开始扯动牢门大锁。
几个身行高大的狱卒率先进入牢房,粗鲁往萧璃怀中抓去。
“滚开,别过来!”萧璃叫骂了声,拳打脚踢、抵死不从的态度挑得一干狱卒更加火大。
“臭小子,老虎不发威让你当病猫!”酒气冲天的石虎踏步上前,吆喝着众人抓住萧璃的双手双脚,在他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一把将琴抢过。
“这张臭琴,我砸了它!”双手将琴高高举起,奋力一敲,毫不留情往牢房铁柱栏杆上砸去。
砰琅、砰琅!一声又一声,在接连不断的强力摧残下,长条形琴身飞散碎裂成数截,散落一地梧桐木屑。七条琴弦无一幸免、丝丝俱断,几条残破的弦线不小心勾上牢门栏杆,独自在腐锈细长的铁栏上空冷摆荡。
“畜生!”萧璃发狂似地大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众人牵制,一股脑儿往石虎冲去,红着眼、像疯了般见人就打。
石虎正得意自己砸了那张碍眼的琴,根本没留意萧璃朝他奔来,不但整个人被撞倒在地,还结结实实挨了萧璃好几记拳头。
“喂!黑蜘蛛,住手、快住手!”众人赶紧冲上拉住萧璃,将两人分开。
被打得一身狼狈的石虎愤恨从地上爬起,脸上早已青紫斑斑。“可恶!压住他,老子要叫他好看!”石虎气得想杀人。
“喂,虎哥,你来真的?”一旁的同僚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怕什么?反正这臭小子马上就要被斩了,玩玩他又怎样!”石虎抚着自己脸上的瘀青,心中愤忿难平。
“你们要是怕就闪边去,我自己动手。”瞧这些兄弟们,平日总是自吹自擂自己如何神勇云云,到了这节骨眼还不是个个胆小又怕事。
几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合力压住萧璃四肢,“虎哥若想报仇就快动手,兄弟们就当没看见这档事。”
呵!好样的,总算有点兄弟道义。石虎露出一嘴得意贪婪,抽出身上随身的配刀,锋芒毕露的刀刃霍霍闪烁,“刷”地一声,凶狠的大手挥动手中利器,一举划开萧璃的左手腕。
“唔…呜……”萧璃咬紧牙根强忍着不叫出声,全身上下的筋脉彷佛被人硬生生抽出鞭打似的,痛得他冷汗涔涔、紧绷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奋力咬住的苍白唇瓣不断渗出斑阑血痕。
呵呵!石虎眼泛红光,凶残的眸子早杀红了眼,“臭小子,我看你这只手还能嚣张多久!”话声甫落,青铜刀柄毫不留情往萧璃手腕骨敲下。
“呃啊!…”骨头碎裂的剧痛让萧璃咬牙闷哼一声,整个人随即昏死过去。
看着去了半条命的萧璃,石虎仍没有收手的打算,刀光一晃,又是凶残一刀落下,“我要废了你这双手……”
“废了谁的手?”突如其来,一道轻柔、高雅的语音自身后楼阶上响起。
牢中正干着丧尽天良恶事的众人慌忙转头往上望去,倏地,所有人全都呆愣看着来人。
一袭浅紫色的衣衫飘逸如风,一头简单束在脑后的黑发如瀑,俊美尔雅的气度衬着着一张俊逸出色的面容,带点高傲、带点尊贵俯视着众人。
“这…夜…夜左丞……”一干牢役十几人仓皇跪倒在地,抖着身子猛磕头。
“奴才不知左丞相驾临,未能远迎,奴才该死、该死……”
夜紫瞳冷笑了下,对一干小喽喽见着高官显要就吓得手脚发抖的模样似乎习以为常。
“怎么?这家伙出了什么事?你们要废了他?”夜紫瞳漫不经心问着。
今天晚上,他是奉李希琉口谕,亲自到牢房查看祭天大典的一切的事宜是否已全部安排妥当,没想到,一到这地字牢房门口就看见这群奴才大声喊着要砍人。
“启禀相爷,这小子嚣张得很,他……”石虎虚浮造假的话还没说完,夜紫瞳犀利的双眸已瞥过地上气息微弱的萧璃,顺着他纤瘦的身子骨,浅紫色的瞳眸落在地上被人敲碎的手腕骨与一截断琴上。
“相爷您有所不知,这小子顽劣无比,我脸上的伤就是他……”
石虎仍滔滔不绝辩解着,夜紫瞳却彷佛没听见似的,径自移步到萧璃身旁,弯身拾起地上断裂的琴木。
“相爷,就是这张琴,这小子总是……”
“住口!”夜紫瞳突然发出一声恫吓的威令,让身旁的人全吓了一跳。
微眯起细长的眼,仔细审视着梧桐木上的一角,夜紫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这琴身上的确清清楚楚镌刻着一个字──琉。
而且,这是龙腾文字,是他的主子龙腾皇帝李希琉的亲笔迹。
这个人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难不成他是……
“萧璃。”夜紫瞳试探地叫了声。
“嗯……”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萧璃强硬撑开双眼看了下,发觉眼前是张陌生脸孔后,又虚弱合上。
“萧公子。”夜紫瞳从他的反应中几乎已确定他的身份,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份敬意。可惜,萧璃失血过多、意识早已陷入昏迷,夜紫瞳的叫唤他根本听不见。
“来人啊!快,拿条毯子来。”夜紫瞳一边对自己的随从喊道,一面弯身察看萧璃的伤势,“广善,马上传令给何太医,叫他上烨然宫候着,即刻随到,不得有误。”
“是。”夜紫瞳的心腹广善应声后立刻飞奔离去。
拿起毯子裹住萧璃肮脏不堪的身子,夜紫瞳眼中露出些许迟疑,这就是王上一直在找的人吗?
一个又丑又脏的小子,跟王上实在不搭啊!
*****
听到夜紫瞳差人送来的口讯,原已准备就寝的李希琉又将外衣匆匆套回去,迅速步出寝宫,赶往城郊外的烨然宫。
真的找到他了吗?他那特别的朋友?
李希琉掩不住心中喜悦,脚下步伐愈来愈快,身后的奴才只好频频加快脚步追上皇帝主子。
“萧璃!”兴奋脱口而出的声音直响上攀龙雕凤的殿廊红柱。
“启禀皇上,萧公子在东座厢房内,请容奴才为陛下领路。”
“快!”李希琉有些等不急了。
穿过一条条直廊、水廊,越过曲桥拱座,李希琉觉得这宫园大虽大,却有些清冷。
这儿原是前天盛皇帝设在宫城郊区的行宫,但李希琉觉得它太过骄奢华丽,几乎不曾踏入半步,整座宫苑就像被皇帝摒弃的冷宫似的,无人搭理。
夜紫瞳大概是不知要将萧璃安排在哪儿,才会将他往烨然宫送吧!
“皇上驾到。”宫中内侍一声长音让房内众人赶忙起身迎接。
“臣夜紫瞳、何守德、严明光、郭振方……参见陛下。”
睨了一眼跪在身前的一大群臣子下属,李希琉心中感到纳闷。怎么这么多人?这一大票人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咦!不对,何守德、严明光……他们全是──太医!
黑眸中射出一道不安的锋芒,犀利扫向夜紫瞳,“说,出了什么事?”
“启禀皇上,萧公子受了伤、左手骨碎裂、经脉被人挑断……”
什么?!轰地一声,李希琉脑中炸出无数碎片。
手骨碎裂、经脉俱断!他那双手……那双爱弹琴的巧手……
这!……
呆愣愣站在原地,残酷的事实让他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夜紫瞳仍俯跪在地,语气平稳续道:“请皇上无须挂心,萧公子虽身受重伤,但经过几位太医细心医治,目前性命已无须堪虞,只是左手恐成残疾……”
“残疾?”
“是的,萧公子的伤势实在太重,所以……”
李希琉完全停摆的思绪早已无力倾听夜紫瞳接下去的话。
他移动宛如千斤般沉重的脚步,举步维艰走着,“让我……看看他…”
站在床边,轻撩起白纱细绸罗帐,他见到床上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熟悉面容。冰冷无温的脸上除了那只显眼的黑蜘蛛正以特别旺盛的生命力攀爬在额上外,全身上下几乎嗅不到一丝朝气与活力。
萧璃,难不成你真是个遭受诅咒之人吗?为什么你总是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与厄运呢?
“你们…全都下去。”大手一挥,遣退所有人。
夜紫瞳早料到皇帝陛下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与一群太医们识趣地退出门外。
李希琉拉过一张凳子,在床沿坐下,幽静宽敞的房里只听见他与萧璃彼此吐出的规律呼吸气息。
手指轻抚过额上的黑色蛛痕,李希琉心中既悲且怒……早答应过他,今年春天要上桧木居寻他的。
没想到,入主燕京后,大小诸事缠身、离不开宫城,他索性绘了张地图,差人去找,希望可以接萧璃进宫聚聚。
但李希琉画的地图太过简要、又没标记清楚,一干侍从蒙着头找了上把个月才寻到皇帝陛下所说的桧木居。
只是,当皇宫侍卫抵达林中时,萧璃早已不见踪影。他被李永泰所擒、丢进皇城大牢正准备上断头台祭天,两人就这么彼此错过。要不是夜紫瞳夜探囚牢,歪打正着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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