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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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树下-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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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可能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我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所有的心思却越是集中在那一点上。我顿时又坐立不安起来,仿佛有无数的人在背后声讨我,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我的敌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如潮水般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拨了他的电话。

  “有空过来吗?”我问道,我知道他一定会说“有”,只有他从不拒绝我,如果说我还同盟者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有。”听到他的声音,我安心了些。

  “快来吧,快!快!”

  

  chapter 50

  我紧紧地抱着他,呼吸着从他颈部和衬衣之间散发出的带着体温的气息。他也不说话,任由我抱着。刚才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渐渐的淡了许多,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安心,才会感到安全,我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伤害我。

  “这是怎么了?平时求都求不到,今天偏自己投怀送抱来了。”他的音音多少有点调笑的意味。但我又倦又乏,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放开手,坐得离他远了些。他叹息了一声,又把我拉回去。我也乐得让他抱着,他的怀抱很温暖,不带一丝情欲,让我想起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情景, 有多少年没这样被抱着过了?一定有很长时间了——长到让我几乎已经忘记这种什么都不用担心,身心都完全放松的感觉。

  

  脖子好痛!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亮晃晃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痛。怎么会开着灯睡着了!迟钝的大脑像台生了锈的机器,咔啦咔啦地响了一阵才启动起来,咳,这不还在客厅里么,怪不得睡得这么难受,还是快回床上去吧。我用手撑了一下,却没撑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腰上,往下瞟了一眼,一双瘦削苍白的手正环在腰间,慢慢回过头,一张脸赫然映入眼中。愣了一下,恍惚记得昨晚是我打电话把他叫来的。至于正么会在他怀里睡着就记不清了。也亏得他了,这种姿势都睡得着!

  “唔……”我这一动似乎搅了他的清梦,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咕哝,大约也觉得身上压了我这么个一百多斤的秤砣难受得紧,松开了手把我朝外推。幸亏我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才免于摔个四脚朝天。被我一扯他也睁开了眼睛,带着一片茫然的神情。

  “这里不舒服,床上去睡吧。”我拖着他的手把他拽起来,推到我卧室里。虽说他还没全醒,自己摸着床爬上去睡总是办得到的吧?我转身去卫生间刷牙——读书时养成的习惯,睡前不刷牙觉得一身都不舒服,上牙从上往下刷,下牙从下往上刷,咬合面要来回刷,牙齿健康人人夸……Shit!我怎么在背这么弱智的东西!这是写在医院候诊大厅墙上的几句哄小孩的儿歌,我大一第次看到时就觉得写得很蠢,谁知越觉得不堪却越记得牢,现在是想忘都忘不掉,每次一刷牙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念,想来也念了十年出头了。Shit!

  三分钟后,我带着一嘴薄荷味满意地走出卫生间。原本黑黑的厨房却亮着灯,还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了?

  一走进厨房就闻到浓郁的咖啡香。

  “喂,三更半夜的你没别的事好干啦?”觉没睡够,我脾气不太好,张口就想骂人。

  他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递了杯咖啡给我。

  我摇了摇头——“我刷过牙了。”

  他立刻收回手,一仰头灌进了自己嘴里。

  看他这般牛饮,我“哼”了一声转身折回卧室。我本来就不好咖啡,多加糖多加牛奶还勉强看得,什么都不加,一杯苦不啦叽的黑药汤,要味道没味道,要卖相没卖相,怎么比得上一杯热牛奶啊!我家存着咖啡豆都是因为他要喝,偶尔我也赏脸陪他喝一杯——但绝不是凌晨一点钟!他倒是随便招呼一声就有成打的研究生自愿帮他顶课,我明天可是值急诊班啊!铁实的二十四小时不得空闲,要是一个闪神弄死一两个人摆在那里,可叫我怎么收场啊!

  一头倒在床上,柔软的床垫托住我的身体,凉悠悠的被子裹住四肢,此刻就是用整个世界诱惑我我也不会有丝毫动摇——除了睡觉,什么都靠边站!很快我就迷糊起来了,嗯,好舒服……

  突然,一只冷冰冰的手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随即又闻到一股子咖啡香。妈的,你要亢奋一晚上是你自己的事,我可没资本陪你耗。

  “挪开。”我不耐烦地动了下脖子,又把被子卷得更紧些。

  “别睡了。”

  你做梦。

  “我叫你别睡了,陪我说会儿话。”他又来摇我。

  我本来不打算理他,但他却契而不舍地摇着我的肩,把我一脑子的睡意都摇跑了。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对着他。

  “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Chappter 51

  “为什么叫我来?”

  尽管不那么渴睡了,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想啥都想不起,更别提和他对话这种狂伤脑细胞的事情,往日里我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也不曾占得他一毫便宜,现如今我这种与白痴相去不远的状态,只怕什么丑事都抖落出来了还不知道呢。不行,这浑水我可不趟。

  “你要说什么我就听着,少问东问西的,不说拉倒。”

  我听见他笑了一声,把手伸到我脖子下面,似乎是想搂着我,我配合地抬了下头。唉,为什么靠在另一个人怀里竟然这么舒服呢?母亲的怀抱是好的,他的也没得说,难道每个人的怀抱都一样舒服?还是心使之然?我也不知道——除了他们两人,再没第三个人抱过我。随即我又自嘲地一嘻,我怎么可能会拥抱不爱的人呢?想要穷究拥抱与爱哪一个是根本,就像研究鸡生蛋蛋生鸡一样,不可能有答案。以前,我从没想过生命中需要另一个人,是的,假如有人对我说没有某个人我的生命不完整我一定会嗤之以鼻——我自己的生命自己活,自己的路自己走,犯得着和另一个人扯上关系么?我相信自己会因为想找人做饭而结婚,但不相信自己会为了什么一见钟情而舍弃快乐的单身汉生涯;所谓心驰神摇可以在你触电时感觉到,但不可能在你与另一个人相处时感觉到——总之,两条生命的轨迹既不需要也不必要交汇。我相信,不知和所谓“爱”的我比此时的我更坚强,更令自己满意。但有些是毕竟还是控制不了的。比如他。

  唉,他啊!有人说爱情使人坚强,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以前,我爱怎么活就怎么活,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现在呢?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他。所谓不可失去,只是主观的态度,并不表示客观上不会失去。失去不可失去之物,其后果怎样我想都不愿想——我的结论是,他不能死在我前头。有什么结果让他去承担,要悲伤也让他悲伤。

  “假如你现在已经八十岁就好了。”我低声说道。

  “为什么?”愕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样我就可以少过一点提心吊胆的日子。”

  “提心吊胆?”

  “担心你离开我。”

  “你在说什么啊!”尽管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我知道你不会,但我仍然会担心。”

  “照你的说法,如果我明天就横尸街头岂不是更合你意——那样你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未尝不可。”这是我的真心话,假如给我一个选择,可以立刻毫无痛苦地死去,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会选是。如果真的有确凿证据证明某种死亡方法毫无痛苦,我敢以身家性命打赌——这个地球再也不用担心人口问题!一定会有许多人心甘情愿的放弃“神赐”的生命。人畏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痛苦。当活着的痛苦大于通向永恒解脱所必经的痛苦之时人就会自杀,试想当死亡成为一种轻易即可获得的选择时那会是多么大的诱惑。

  “有时候你的话真是可怕。”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并没有不快,他是了解我的,定然读懂了我的心。真要我一字一字解释给他听恐怕只能让我词不达意,现在这样最好,我还没说出来,他就已经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呢。”

  “当然。不过除了我谁能包得住你这把子邪火!”言辞间似有些徐自得。

  我听着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说的了,他再讲我就接着着听,不讲就睡觉。他好像听到了我的想法,闭上嘴不吐一个字,他的心跳单调而有节奏,就像一只有力的手不停的把我朝黑甜乡里推,在我要睡着的那一刹那,他又拍拍我的肩。

  “Shit!”我骂出了声。

  “我还是想问问,今天为什么你突然叫我来?”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猜不出他的表情

  “你存心和我打擂台不是?”心里那档子事儿不想让他知道,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管他分毫,只能烂在我心里,不能影响他。事关原则,“陪不了你妻子,现在才后悔?”

  “路石之于玄璜,对我来说她和你根本没有可比性,你又何必故意说这种话呢?”

  “难道你就这么出来,也不怕她猜到你去哪里吗?”

  “怕什么呢?我从没有刻意瞒过她,我没有瞒过任何人。”

  我惊讶于他的坦然。

  “你怎么做得到……”我喃喃地说道。

  “心之所至。”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吃一堑长一智;我又不笨,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只觉得鼻眼之间一股又涩又酸的感觉,和着几丝自惭形秽,搅得我难受。为什么他总能胜我一筹!

  “怎么又没声儿了?睡着了?”

  “没有,”我咬咬牙,吞下那股挫败感。“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好吗?”

  “以前的?多以前的?”

  “从最开始时讲!”我一发狠。小爷我拼上今夜不睡了一定得把你家底儿都抖落清楚。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你的事儿我却治之寥寥,也难怪你总占上风。

  “最开始?”他沉吟了片刻,“最开始有什么好讲的?大家都一个鼻子两个眼。我看……从大学时讲吧。”

  “切!”我讥笑道,“上了大学你就两个鼻子四只眼啦?”

  

  chapter 52

  还记得那个下午,阳光明媚的炎热的下午,是中文系88级新生的见面会。我去得很早,在门边吹得到风扇的地方坐下,把书包丢在相邻的桌子上拿出带来的书读了起来。

  起初教室里很安静,后来随着学生的到来渐渐热闹起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种不同的口音,空气中涌动着的陌生的兴奋感多多少少也感染了我,抬头向周围一望,大伙都聚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带着好奇的神情去了解将要与自己相处四年的伙伴。为什么没人招呼我呢?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无所谓,我没有迫切地想认识这些陌生人,我更想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直到辅导员老师走进来,也没有人搭理过我。辅导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比我大不了多少,长得像一碗白开水,看样子也是刚毕业。她在讲台上罗罗嗦嗦地说着“些欢迎来到中文系”,“希望以后的四年里大家和谐共处”之类的话,下面的人没一个在专心听,有压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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