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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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树下-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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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里呆过的人都知道,如果在老师提问时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么——你死定了。

  我不停的责问自己在学校呆了十三年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在老师发问的危险时刻还在他脸上瞅来瞅去的,不是找死么!还愁他找不到机会整我啊?

  “你,请说说你对《伊利亚特》的看法。”那个好听的声音对我而言不啻晴天霹雳。我微微抬起头小心地朝他望去,又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活该我倒霉。

  下面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我身上,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姓李的也是一脸“看你栽了吧”的神情。

  靠!你以为小爷我是这么容易就认栽吗?虽然我很讨厌回答问题(尤其是这种个人色彩很强的问题,说出来真正理解的人也没几个,活活就是哗众取宠),但也不能让你看扁了。复旦才子很了不起么?不就是舞文弄字吗,我也会!不比你差!

  从他先前的话听来似乎非常欣赏《伊利亚特》,我决心反其道而行之。我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我看《伊利亚特》是很早以前的事,现在好多章节都记不清了。既然现在老师要求,那我就说说自己的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吧。”

  他嘴边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我顿时心头火起,狂什么,就你厉害吗?

  “我并不喜欢《伊利亚特》,整个一出闹剧,莫名其妙的战争,神神人人的纠缠不清,丝毫也谈不上高尚。神为了比美而找个既无阅历又无能力的胆小鬼当裁判,还抢了别人的妻子当谢礼,然后再看戏似的观赏人类血流成河,看得忍不住了还要加入进去看看杀杀——”

  “可是——”

  想打断我?No door!No way!!No window!!! “荷马一开头就写道‘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他的暴怒招致了这场凶险的灾祸,给阿开亚人带来了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豪杰强健的魂魄打入了哀地斯,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美食,扔给了 狗和兀鸟,从而实践了宙斯的意志’。请问这样的神为何还要服从?为何还要在诗中写下那么多赞美他的句子,称他为众神之王,神和人的父亲?那些神,不管谁对谁错,哪边献祭就帮哪边,真是卑劣,潘德罗斯违背誓言,破坏停战,也是由于雅典娜和宙斯的怂恿。里面描写的英雄也好不到哪里去,阿伽门农如同强盗一般抢了克鲁塞斯的女儿,阿波罗的祭师,还用粗暴的语言赶走想赎回女儿的克鲁赛斯,那女孩有什么错,他竟说出‘我不会交还这位姑娘;在此之前,岁月会把她磨得人老珠黄, 在远离故乡的阿耳戈斯,我的房居,她将往返穿梭,和布机作伴,随我同床’,真是禽兽不如。还有阿喀琉斯,为了分赃不公居然坐视友军被敌人屠杀;杀了赫克托还拖着尸体绕城而行,不肯将尸体还给死者的亲人,假如真是泄愤还可以理解,谁知道敲诈了普里阿莫斯无数钱财之后又把尸体还了,此等小人心志,竟然还被唤作“塞提丝高贵的儿子,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喀琉斯”,真是好笑!”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我停下来歇口气。下面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他则面带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直到我不是吃素的了?哼,还没完呢!

  “诗中称赞最多的阿波罗——‘福伊波斯·阿波罗,最受宙斯宠爱的神射手’——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他在塞提斯结婚之时祝福她多福多寿,子孙昌盛,结果却亲手杀了阿喀琉斯。当诸神已进入梦乡,宙斯因性欲炽烈,仍然辗转反侧,瞥见赫拉浓妆艳抹,两情缱绻,竟迫不及待露天交合,之后还说什么尽管初次幽会背着父母尽尝欢愉,此次之乐尤胜当次。还有赫淮斯托斯,阿瑞斯与阿芙罗迪忒私通,他竟用铁链将他们赤身裸体绑在床上,还叫众神都来观看。看看古希腊人所崇拜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神吧,无怪乎他们的道德观念会那么混乱。”

  其实我并不讨厌《伊利亚特》,只是存心唱反调,让他找不到台阶下。说完坐下,我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看他怎么办,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难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期待他的反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有短暂的失神,然后抬起头,眼睛仍然望着我,带着一种激越的热情,如同他的嗓音:“我认为,道德不应该成为我们欣赏文学作品的障碍。”

  我心里一震——为什么他要这么说?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人,有几个人懂得这句话?又有几个人做得到?

  “文学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历史,可以反映生活,但最重要的,是传达作者的感情和心声。每读一行字,一段话,一部作品,我们都是在和作者的灵魂交流,但他们和我们有那么多不同,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信仰,而道德是一种带有深刻的时间特点的束缚,如果我们透过道德的眼镜去看待文学又怎么做得到公正呢?忘了你自己,把一切交给作者,与作者合为一体——‘死的终极已经蒙罩,魂灵离开了躯体,他飞往了哈德斯的宫殿,一路痛哭着命运的不幸,把青春年华和刚勇人生一起抛却’,读着派特洛克罗斯之死,难道你体会不到阿喀琉斯锥心刺骨的痛苦?‘俄林波斯大神确已兑现我的祈愿, 但现在,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欢乐可言?我亲爱的伴友已不在人间。帕特罗克洛斯死了,我爱他甚于对其他所有的伙伴, 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一样!’难道你体会不到阿喀琉斯绝望?不,别让道德蒙住了你的眼睛,别用不公正的目光扼杀文学的激情!”

  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推动着他,使他急切地说出这番话,我望着他,心里闷得慌——为什么跟大家说这些呢?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内心体验展现在别人面前,因为很少会有人能真正理解,说出来也只能是失望。我望着他,那张平凡的脸笼罩在智慧的光芒中,光洁的额头下藏着深邃的思想,幽深的眼睛里潜伏着兴奋的冲动。我痴痴的凝视着他,折服在他语言的魅力之下。

  

  Chapter 6

  明天细胞生物学要讨论,大家都出去上自习了,我自从上大学以来就没上过自习,寝室里就很好干嘛出去呀!老五买了兔头,一边啃一边看下的电影。

  平时还挺有趣的染色体核糖体不知为何都魅力大减,我看着书老是走神,DNA的双螺旋结构晃啊晃的就变成了一张戴着眼睛的,长相普普通通的脸。

  “喂!你有毛病啊?怎么笑得那么恐怖!”老五拿骨头丢我,被我挡了一下,掉在地上。

  “笑一下不用向你报告吧?今天可是老二做卫生哪,到处乱丢小心他回来修理你。”

  “看你那幅痴样,老实交待在想谁。”

  “说了你也不信。”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信?你终于放低目标,不要什么嘉宝梦露了?放心,兄弟我不会笑话你的。”

  “靠,放低目标——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本少爷何等人才,普通女子怎么配得上我!”

  “那你说嘛!”老五不耐烦地在面巾纸上擦了擦油手。

  “选修课的老师。”

  “哦,哦,”老五顿时没了兴致,“无聊。那种人也值得想啊?你不是说他整你吗?诶,难道你想到法子搞死他了?”

  “我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真的?你有那么好?”

  “我什么时候不好过?”

  “我知道你是好人,”老五突然换了副表情,我连忙提醒自己警惕,“就是,那种人不要理他,这才体现了你的风度。”

  我点头。

  “对了,那个,我跟你说件事啊,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往心里去。”

  警铃大作。

  “那个,就是你借我的优盘,被我摔坏了。”

  “嘿嘿。”

  老五被我笑得沉不住气,“四哥(瞧瞧,称呼都变了),我又不是有意的,别叫我赔!sorry啦!”

  我爆发:“有意?你还敢有意啊?我才买了两天你就借去用,还摔坏了,还跟我说什么有意无意!想死啊!”

  “四哥!你知道我这个月困难,哪有钱赔你啊!”

  “盘呢?拿来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五抖抖缩缩地从书包里把盘摸了出来,我一把抢过来,心疼地看着,外边没什么大伤(IT产品都是内伤嘛,外面哪看得出来)。

  “四哥?”

  “算了算了,发票我还留着,我自己去修啦!”没辙,谁让我心软,就被这帮吸血鬼吃干抹净的。

  

  “请在这里签个名,三天之后就可以取了。”柜台里的小姐笑眯眯地把我那受了严重内伤的优盘和80块钱一起收下,给了我一张单子。心里那个疼啊!

  收好单子,我在电脑城里漫无目的的逛着,苹果电脑的显示屏好漂亮,Sony笔记本好小好薄,Nikon数码相机看着好有质感……所有的东西都好贵……没钱,只能过过干瘾了。

  陈列台里的一款卡片相机吸引了我的眼球——够薄!够酷!我看看定价,6280块。有钱了一定买。可我什么时候能有钱啊?我还想先买笔记本电脑,MD,移动硬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我正沉浸在悲观主义的情绪之中,忽然感觉有人拉我的袖子。

  小偷!我的第一反应使我立刻站直身子,用最可怕的目光向拉力传来的方向瞪去,同时右手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包——硬硬的,还在。

  “呃,——”被我瞪的人吓了一跳,退了两步。

  无边眼睛,斯斯文文的,不像小偷啊!而且怎么这么眼熟?

  “对不起,我叫了你好几声的。”他开头道歉,淳厚的男中音——我想起来了!靠!这回糗大了!

  “哎呀,老师啊,真不好意思,没想到是您啊!”我连忙换上副温柔些的表情,但只觉得面部僵硬,不知是否成功,“您也来买东西哈,太巧了。”

  接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伊利亚特》?太搞笑了吧。

  他似乎也挺紧张,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气氛尴尬得很。

  “哈,您也来电脑城的啊?”我知道自己问得很蠢,但总比在这儿干站着好。好在她现在好像也大脑不灵光,没觉得我的话有多不聪明。

  “是啊,我来逛逛,想买点东西。”

  “买什么啊?”开了头接下去就好办了。

  “数码相机。”靠!买数码相机叫“买点东西”啊?DC0E14830你清却:)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看好了吗?”

  “没有,太多了,看得眼花缭乱的。”他笑了笑。

  “您想买多少像素的?”

  “别叫得那么客气,叫‘你’或者阿轲吧,朋友都这么叫我的。”

  “这不太好吧?”朋友?这一步也跨得太大了吧?虽然说我很佩服他在文学方面的见地,但拜他所赐,我生平第一次在讲台上听课,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疙瘩的,“还是叫老师吧。”

  他想了想,也没有勉强,“随便你啦。不过说实话,我挺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不会吧?你当了多久老师了?”

  “我27研究生毕业,今年32,教了五年了。”

  “确实不久。不过你讲课讲得真好。”

  “真的吗?你喜欢?”他顿时双眼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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