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行by飞天(下)- 第30节

夜空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映白了李红剑的脸。　

刀光如雪，刀锋如水。　

一把银柄黑锷大刀斜架住路君玉的长剑，李雪刀脸色亦沉如水：“红剑，你没事吧？”　

“大哥放心，红剑一根寒毛都没有少。”李红剑笑吟吟的自他身后转了出来，衣袂在晚风中轻轻扬起，他身后的地上，躺着被封了穴道的唐财。　

路君玉也知是自己太大意，险些误伤了李红剑，忙收了剑，笑道：“你没事便好，是我大意了，对不起。”　

微微一摇头，李红剑忽地问道：“你打算留在唐门，还是离开呢？”　

路君玉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我还没有决定，看师傅如何打算了。”　

“你师傅当然是离开唐门了，他又不是唐门的人，留在这里干什么？”李红剑笑道：“我看你师傅不是回试剑阁，就是回君山。”　

“那我当然随师傅一起。”路君玉毫不犹豫的说。　

“你既是唐门的人，只怕唐老爷子没那么容易便放你离开。”李红剑转过身道：“大哥，我肚子饿了。”　

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路君玉微微一怔，发现自己也肚子空空。　

李雪刀没奈何的道：“现在上哪里找吃的？要不，我去厨房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随便给你做点吃的吧。”　

“不好意思，叛乱忽生，以致怠慢了贵客，妾身猜想各位一日未进粒米，应已饥饿难耐，所以刚才已经和嫂嫂们备好了酒菜，请前往大厅用点便饭。”　

清冷的声音，如水激薄冰。李红剑猛地回头，见唐倩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珠盯着他，这几句话倒似故意说给他听的。　

难道自己已经馋嘴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了？李红剑尴尬的笑了笑道：“多谢夫人。”　

唐倩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一个笑容，却淡如微风。　

秋引云一直守在昏迷不醒的唐断床边，动也不曾动过半分，倒似老僧入定，直到李红剑给他端了一盘饭菜来，他才自沉思中惊醒。　

“你一天也没吃东西了，就算你要照顾唐断，也不能让自己饿死才可以照顾他吧？”李红剑把饭塞给他，但他却只是呆呆的端着不动。　

叹息一声，李红剑道：“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也知道，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总是欠了他一条手臂。”秋引云用力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他不能想象，若是自己失去了一条手臂会有怎样的感觉，而现在，他真的宁可是自己失去了手臂，也好过让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唐断。　

李红剑自然知道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失去了一只手臂是什么滋味，更何况，这个人是唐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如今唐门百废待兴，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六堂堂主，没有了唐错、唐荣、唐若，唐静限于身体，唐豪勇而无谋，最有可能接任掌门一职的，便是唐断，而少了一只手的唐断，究竟是否还有雄心重建唐门？　

秋引云站起身来，将饭碗放到了桌上，缓缓走到窗前，望着月明如水，洗净大地，猛地一回身，盯着李红剑低声道：“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还他一条手臂？”李红剑知道他不会如此想，故意开玩笑逗他。　

秋引云轻哼了一声道：“不错！”　

“什么？”李红剑吃一惊，也顾不上多想，先纵身扑上抢他腰间长剑，以防他趁自己不备而断臂。　

秋引云滑步闪开，身子一转，已到了唐断床前，伸手横在身前道：“你且听我说，我要还他一条手臂的意思，不是要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李红剑听他一说，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仍是不敢有半分松懈，问道：“那你是打算要做什么？”　

秋引云知他不放心自己，垂眸望着唐断连沉睡也紧锁的眉心，柔声道：“我会成为他的另一只手臂，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管他要重建唐门也好，离开唐门也好，我都会在他身边，照顾他，为他做他想要做的事，直到，我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的离开他而不会受良心谴责为止。”　

“如果，你一辈子都无法心安的离开呢？”李红剑看看他，再看看唐断，冥冥中，似有天意令他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从相思之毒开始，所有的一切仿佛已有了结局，只等他们来开启。　

“如果，一辈子都不能洗清我的内疚，那我就把我的一生赔给他。”秋引云看着李红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吗？”　

李红剑微微一挑眉，笑道：“你已经打算留在唐门了，但秋停玉总不能随你一起留下吧？你想托我送她回去？”　

秋引云抱拳躬身，一揖倒地：“一切都烦劳你了。”　

李红剑轻扶他手臂道：“你我朋友一场，停玉那丫头，我拿她当自己妹子看待，送她一程又有何妨？”　

秋引云问道：“你只是拿停玉当妹子吗？”　

李红剑抿唇一笑，嘴边露出小小的笑涡，问道：“我不拿她当妹子，难道还拿她当姐姐不成？”　

秋引云自然看得出他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也不便多问他，侧过身，帮唐断理了理被子，眼中，也不知是幽怨还是哀伤，淡淡的弥漫了整间屋子。　

李红剑看得心惊，突然道：“小秋，你随我们一起走吧，不要留在这里，唐断，他并不是为了要你留下来而救你，更不是为了要套牢你而让你砍断他的一条手臂。”　

“我知道，你不必劝我了。”秋引云把被子压好，手指轻轻梳理唐断散乱的发，一点水珠轻悄无声的落下，滴在枕边。　

李红剑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好吧，就算你要留在唐门照顾他，但你总也不能不吃不喝，只是盯着他发傻吧？只怕等他醒过来，你却倒下了，那岂不是反要他来照顾你？”　

秋引云说出心里话，郁结了半天的愁闷顿去，胃口也回复了几分，笑着端起碗道：“好，我这就吃。”忽又想起唐断还没吃饭，忙道：“红剑，能不能麻烦你去跟厨房里的人说一下，让他们熬一锅粥，等下唐断醒了好给他吃。”　

李红剑笑着斜眼看他：“哎呀，想不到我们堂堂的秋家大少爷，居然还学会关心人了，这个唐断，真是不简单。”　

秋引云红了脸，明明自己关心唐断根本是理所当然，却不知为何，心里有鬼似的，容不得人说，自己先有些心虚了。　

李红剑又道：“那你今晚回房睡觉吗？总不能在这里守一夜吧？”　

“我要等他醒过来。”秋引云不容人反驳的回答。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守着他。”李红剑笑着推开门，忽又回头道：“你小心别把他给看丢了。”不等秋引云瞪他，赶紧一把关上了房门。　

71　唐门故事最终回　

是夜，一抹黑影蹑手蹑足出了自己的房间，在路径间来回穿梭了良久，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门前，对着眼前密布的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长叹一声：“这破地方房子也太多了吧？”　

月光如洗，映着他的脸，眼角依稀可见有些微鱼尾纹，但面容却显得年轻而俊秀，正是杜还剑。他愁眉苦脸的看着手上的包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来走去还是只能回到原地。　

右侧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杜还剑警觉的转头看过去，如果他没听错，应该是有人过路。　

一道身影自树林中冲天而起，半空一个转折，轻悄的落在不远处一座凉亭的飞檐上，不知为何，那身影看上去出奇的瘦削而孤寂。　

杜还剑不知道那是谁，不过他已经打算跟在那人后面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身影一闪一落，没入花丛中，杜还剑便紧随他纵身飞上凉亭，身子伏低，小心探看那人的行踪，　

忽听得一声轻叹，那人似已知他跟在身后，只几个转折，身影便远离了花丛，杜还剑欲跟上，不想身子一落地，一张大网迎头撒下，他急退几步，反手拔剑欲挡，不想右侧又射出三枚白骨钉，他只好再退。　

那些暗器安排得极是巧妙，他每退一次，必然会引发别的暗器射出，直到将他逼退回门前。　

懊恼的站在那里，杜还剑咬着牙，不能相信自己竟无法离开。　

“你想悄悄离开？”黑暗中，轻悠的飘起一抹冷笑。　

那人吓一跳，因听出那嗓音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便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嘘，安静，你想把所有人都引出来吗？”　

黑暗里，有人缓缓走出，手中执一盏烛台，晕黄的一团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低低的开口：“师父，你打算一个人离开吗？”　

杜还剑觉得天色似更暗了几分，要下雨了吗？他抬头望天，见月色黯冷，像一首歌，悲凄而悲凉，直唱了千年。　

心里，好象有一根弦被拨动，往事都回心上。　

小小的君玉和镜花，要喂奶，要洗澡，要换尿布，而他，总是在一大堆缠得乱七八糟的布带里努力挣脱出来。而君玉，自小便比镜花更费心一些，体质弱，偏又顽皮好动，聪明活泼，让人又气又爱。　

那个时候是辛苦的，但回想起来，满心都觉得幸福甜蜜。　

忍不住的，张开手臂抱了过去，“君玉，我这个师父很蠢吧？从来都没能好好的照顾你。”　

路君玉身子动了一下，想闪，但见他情急的抱过来，似乎要在心里为自己证明某种存在，又觉不忍，任由他一把抱住，“师父，虽然你给我洗澡的时候差点把我淹死，煮的夹生饭差点把我噎死，但你对我真的很好，始终都是很好很好的。”　

杜还剑听得大是感动，用力抱住他道：“你知道就好，师父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就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一般……”　

不等他把话说完，耳边听见路君玉轻轻的哼了一声，双手一撑，把他推离了自己的怀抱，阴沉沉的问道：“师父，原来你当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一般，弟子真是好感动。”　

“咦？”杜还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一向都有办法把他吃得死死的，一双漂亮的眼珠子上下左右的在路君玉脸上来回扫描，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刚刚有什么话说得不对，让路君玉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那么，师父你打算把爱如亲子的弟子丢在唐门，一个人离开，又是怎么回事呢？”路君玉气得只想一把掐死他，要不是自己早有防备，只怕已经让他趁夜逃离唐门，就此弃自己而去了。　

杜还剑自然知道是自己理亏，但他若不趁夜离开唐门，路君玉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一个人走。他也舍不得路君玉，却不能带路君玉一起走，唐门正是缺人的时候，路君玉是唐门长房嫡系，理该留下为唐门出一份力。　

见他一声不吭，路君玉冷笑道：“师父，不必再想了，我就知道你有心离开，所以特意让人把你安置在这间流云轩内，四周的房舍树木，都按五行方位排列，没有人指路，你无法顺利离开。”　

杜还剑恍然道：“难怪我一直走不出去，原来是这样。不过……”他看一眼路君玉道：“刚刚就有人从这里出去了。”　

“哦？”路君玉心头犯疑，能从这里离开的，当然是唐门中人，但，那会是谁呢？他猛地一转身道：“师父，我累了。”　

杜还剑呆呆的“哦”了一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回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路君玉哼了一声，一把抓起他道：“我要不盯着你，等下你又会设法逃跑，要是不小心被里面布置的暗器所伤，麻烦的还是我。”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