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静真的被吓到,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了。
“阿静,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于睫很平静,“帮我去找吴老师,然后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回美国。还有,那个人怎么办,是不是和他一起走。”
箫静沉默,然后她长长叹气。
“亲爱的,这个你该自己去问他。相信我……再过三分钟,你就能动起来。”
于睫凝视看着她眼睛的女孩,终于,她点头。
“我知道了,三分钟以后,我去找他。”
吴若言关了电话。
箫静拨了三次他的号码以后很遗憾把结论告诉于睫。
“他不在系里,手机也没开……你要不要直接去他家?”
于睫想了想,然后很老实回答箫静。
“我不敢。”
箫静翻白眼。
“我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回头小吴老师真上了飞机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上飞机我哭什么……”于睫嘟囔。
“那个人和他是连在一起的啊。”箫静气结,“他辞职最大原因只可能是因为他,他出了事,你哭不哭?”
于睫没说话。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她完全乱了。
箫静也不再逼她,她陪她站在图书馆外,灿烂阳光把前方的广场照射得无比刺眼,而她们,距离阳光只有两步距离。
“我去找他。”于睫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梦呓一般,“我想我一定会哭。”
为他,也为他。
下午,于睫终于还是翘了课。
箫静说她佩服她,因为于睫翘的是狂人张的课——位居四大名捕之首的狂人张刀下冤魂无数,若是上他课被他抓住一次缺席,考试挂红灯便是铁板钉钉的事。
但于睫顾不上了。
就算现在天上下了刀子,她照样要去找他。
太阳仍然灿烂得让人吃惊,她打了车,过八分钟便看到那棵很熟悉的高高大树。付钱,下车,于睫愣愣看着离她只有五十米距离的吴若言的家。
她朝它走去,越来越近。然后她恍惚着,看到台阶上坐一个女孩。她穿白色热裤和蓝色衬衫,她在喝果汁,打电话。她在笑……
那就是她自己。于睫知道。
就在一个多星期以前,她坐在这里,等吴若言,准备跟他说她喜欢他。
她没有说,却见到另外一个男人。然后,然后……她爱上了他。再然后,好象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又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象是做了梦一样恍惚。
如果,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会怎么办?
箫静说,不要爱上永远不可能爱上你的人。因为先爱上的那个人,一定会受伤。
没错呢。于睫微笑,她看着另外一个时空里的自己,看她渐渐模糊……于是知道,若是时光倒转,她选的,依然是已经走过那条路。
于睫走到台阶下,深呼吸,准备抬脚。却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车声传来。
迟疑……然后心跳。
慢慢的,慢慢的,转身。阳光下,一辆银蓝色跑车朝她驶来。
18
奇迹是什么?
奇迹是当一辆银蓝色Jaguar驶到面前停下,车门打开,走下的是两个男人,两个都高挺英俊,一个笑得温柔,一个笑得灿烂。
奇迹是谁都可以看出,那两个男人是一对情侣。
奇迹是他们对视时,眼里都只有对方。
奇迹是……
所谓奇迹,是因为发生概率实在太小,小到几乎等于零,所以,才说那是“奇迹”。
于睫屏住呼吸,她定定看着车子停到了树下,看着车门慢慢打开……她的原本跳得很急的心脏在这瞬间静止下来,她的整个人都仿佛凝固起来。
只有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穿了白色圆领衬衫和同色休闲裤的男人。
他关上车门,然后向于睫站的方向走来。但他没有看她,他的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装下她或者她原本就没有进入他的视线,男人从女孩身边走过,没有丝毫迟疑。
于睫做一个深呼吸,她逼回了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落泪,然后她转过身,抬起头,面对那个已经走到房门外的男人。
“吴老师,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她认为他一定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也很清脆,很平静。
吴若言拿了钥匙的手微微一颤,但他没有回头,他把钥匙插进了匙孔……轻轻的,咔哒一声,门开了。他收回钥匙,然后慢慢转过身。
他的学生,那个叫做于睫的女孩子站立在阳光中。
阳光这样灿烂,她的面孔却是苍白。
她让他想起了自己,再一次的。是因为他和她,都爱上同一个人的缘故?
吴若言无声叹息。
“进来说吧。”他推开门,静静向她发出邀请。“我知道,你一定是逃了下午的课。”
于睫承认自己一直都祈求奇迹的出现。例如刚才车子停下时,例如她现在走进房间时……她准备换鞋,却看到吴若言已经直接走进客厅。
大概是没见到她跟进去,吴若言转过了身。
“于睫?”
“这个……”于睫指一指脚下。
吴若言淡淡微笑。
“不用了。”他把车匙放到水晶茶几上,“我订好了机票,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回美国。这里……迟早是要卖出去的。”
于睫沉默。
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所谓奇迹不是吗?
“过来坐下吧,你打算一直站在门口和我说话?”
吴若言的笑容其实和从前一样温柔,但不知为什么,于睫从他眼角看到了寂寞和忧伤。这让她的心脏一阵紧缩,就好象被谁很大力捏住了,没有放开。
于睫走进客厅。这是她第二次进到这个房间,她发现她仍然熟悉这里的一切。沙发依旧是雪白色的,于睫小心翼翼坐下,然后她很惊讶发现,在沙发一角,有本没有合上的摊开放了的漫画。
“要喝点什么?”
她刚想拿过它时吴若言开了口。于是女孩扭过头,她茫然看他,她想起就在这间屋子里,另外一个男人也曾经问她类似的问题。
“咖啡?巧克力?”
她还记得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他很安静阅读一本说一只怕老鼠的猫的漫画,那时她第一次见他,他那么性感迷人却又这样纯真可爱,她一时间分不清了现实和梦幻的距离,动了心。然后,爱上他。
“于睫?”
吴若言稍稍提高了声音,于是她回到了现在。
“巧克力。”
“你稍微等一下。”
吴若言去了厨房。于睫伸过手拿起那本漫画,她合上它,看到它的封面。
《多啦A梦》。
一杯冒了热气的巧克力放到于睫面前,听到杯底与桌面接触时清脆的声响时,她抬头,愣愣看着正弯了腰的吴若言。她忽然,再一次想哭。
而吴若言见到在女孩手里的漫画,他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很小声开口。
“他竟然忘记了这个。”
她听清了他说的话,有什么在心里慢慢清晰起来,那是她一直不敢想不敢承认却从早晨辅导员离开以后便无比固执盘踞在她脑子里的念头。
“……他呢?”
于睫终于问出她最想问他的问题,虽然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吴若言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中,他看着于睫,唇角带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于睫沉默片刻。
“吴老师,那天我们……”
她想澄清她和顾思锺的关系,毕竟吴若言看到了他和她的拥抱不是吗。
“我知道。”吴若言打断她的话,他仍然在笑,但笑容里竟然有几分寒意。“我知道你和他不会有什么,因为……他不可能爱上你。”
于睫睁大了眼睛,然后她咬住嘴唇,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生气。
“是。我知道……思锺不可能爱上我。”她叫他的名字,果然见吴若言微微僵一下。“可是,那天他对我说了他很多事,包括……他一直在做的噩梦。”
其实她只是想证明顾思锺并非对她毫不在意,他也愿意对她说他的心事。但吴若言的脸色变了,变到连她都被吓住的程度。
“他对你说了他的噩梦?”
吴若言倾过身体,定定直视于睫。
“……是……”
女孩忍不住朝沙发里靠了靠。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吴老师,即使他在课堂上因为他们交不齐作业生气时都没有让她感觉到现在的恐惧。但是很快,男人眼中那能够灼伤人的光芒消失,神情慢慢恍惚。
吴若言靠回沙发,他似乎累了,于是满面倦容。他甚至闭上眼睛,没有再看于睫。但是,但是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于睫放下手里的漫画,很小心向前探出身体。
“吴老师?”
他没有回答她,还是闭了眼睛,静静靠在沙发中。于睫想了想,她起身,绕过水晶茶几走到对面,迟疑片刻后坐到了男人旁边。
“吴老师,你真的要辞职吗……还有,他呢?他现在在哪里?”
整个房间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于睫静静看着与她距离并不遥远的吴若言的脸,她想这个男人对另外那个男人的爱大概已经超过了她和箫静能够想象的程度。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见到的一个亲吻——隔了玻璃,看到,他吻了他。象个最美的梦,柔和而温暖。
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吴若言睁开了眼睛,他慢慢扭过头,看到身边坐着的女孩。
“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微笑,声音低沉。于睫赶忙摇头,她想说没关系却又觉得他根本没有对不起她。因为他爱他,所以才会那么在乎,她知道。
“那天,”吴若言转头看向前方,神情是种悲伤的温柔。“你离开以后我准备好了午饭,但我们还没来得及在餐桌边坐下……思锺说,若言,我们分手吧。”
“若言,”他的手指抚过他的面颊,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但他没有明白这些字的意思,似乎有什么慢慢蒙到他的心上,帮助他拒绝掉了某些东西。他沉默,于是就那样静静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他的眼睛细长,却并非单眼皮男人。他有一双内双的眼睛,平时眼神总也有些锐利,就算他笑得象个孩子,也无法完全掩去那份全然属于男人的特质。但现在他从上面看他的眼睛,不但双的厉害,眼神也比他们相对时柔和很多。
片刻后,吴若言明白了顾思锺的意思。
他的温柔,竟然是为了离开。
于睫没有说话。
她不想问他答应了没有,因为她看到的,就是答案。
“我知道他在做噩梦。五年前在慕尼黑,我就知道因为那个一直重复的噩梦他才会离开香港到处找她。”吴若言轻轻开口,他只要说起他,声音里便全是温柔。“他说他明明知道及莉不在慕尼黑却还是选择留下,我告诉他,那是天意。”
上帝安排他们相遇,却没有安排他们相爱。
他一直都是迟疑的,但吴若言知道他并不讨厌他。因为他虽然逃开,却又允许他继续靠近他。男人和男人又怎么样,是谁说同性之间不会存在爱情?所有心情都是真实的,汹涌时连胸口都会炸裂一般疼痛,谁还能怀疑?
于是就这样发生了,那所谓爱情。
在明媚的晨光中,他睁开眼睛,见到距离自己只有几公分距离的顾思锺的脸,他的睡颜天使般无邪,眉宇间尽是孩童的稚气。他忍不住靠进他,把轻吻印在他的额头。而那只小小独角兽依旧没有醒来,他把自己缩进软被,继续沉没梦乡。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只是听他唱了很长时间的歌,听他说小时候的事和他的家人,然后倦了,便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床上躺下,很快熟睡。
吴若言终于没舍得起身,他静静看他的睡颜,微笑着,用视线描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