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子心不太相信,他在这里的实习时间只有半年,半年之后就转去德国的一间医院了,他不认为自己会给同学留下太多的印象,因为林子心是个非常安静的人。
“没有人能忘得了你,林。”朱利安笑着举起了茶杯,向林子心示意。
“我也记得你们,你,还有维安、布劳尔、克拉克,还有安吉拉、梅丽尔、尤恩……”林子心在脑海里回忆着一张张面孔,那些曾经的同学。
朱利安大笑起来,“哦,别提维安,两次害我当众摔倒在图书馆里,被众人嘲笑。”
“你也两次害的克拉克迟到,结果他被安东尼教授罚在周末舞会上扮小丑,他更惨,被拍照存证,让大家笑了一整个学期。”
朱利安绿色的眼眸凝视着林子心,“我以为,你不会记得这些事。”
“怎么会。”
“感觉你只对医学之内的事情才有反应,对其他任何的事情都是茫茫然。”
林子心连连摇头,“不,怎么会。”
“那么你是一直记得我的,对吗?”
“是啊。”
朱利安架着脚,坐在林子心对面的椅子上,抬手托着腮,另有深意的注视着林子心,“我想我们都无法忘记和你同学的那半年时光。”
“我?”林子心不解的反问。
朱利安点了点头,“是。你离开之后,大家还是时常谈起你。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白色的衬衫,被艾尔森教授带进教室。早就知道会有一位来自神秘东方古国的人要来和我们共同学习半年,大家都在猜想是什么样的人,当你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惊呆了。你背对着窗站在教室里,阳光从你身后照进来,为你镀上一层金边,你的背后,仿佛伸展出巨大的羽翼。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可是后来一问,大家都看到了。”
林子心笑起来,直摇头,“不,朱利安,那是幻觉,我可没有翅膀。”
“你是天使,林。你是。”
林子心笑着低下了头。
“你的美貌和才华令我们震惊,林。”朱利安直起身后,探向林子心,隔着小桌,他伸手,轻轻托起林子心的下巴。
林子心抬起眼睫,纯黑清澈的眼眸带着惊讶看着朱利安,然后他一侧脸,闪开了朱利安的手。
朱利安抱歉的一笑,“别总是低着头,林。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绝才惊世,要自信。东方人以气度谦逊为美,可是,过份谦虚就不好了。”
林子心放心的一笑。
“林,最近好吗?你离开之后,我只是偶尔才能在报纸上得到你的一点点消息。你一直想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是否已如愿?”朱利安关切的询问起来。
林子心摇头,“我现在在香岛市的一家私立医院工作。”
“圣凯瑟琳?”
“对。”
“你不是一直希望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
“暂时没有办法参加。我只能利用有限的时间,跟随他们去一些地方,然后再回去。”
“怎么突然又想学习眼科?难道脑科你已学习完毕?”
林子心连连摆手,“不,不,朱利安,不要误会,我想学习眼科只是希望能够多学一点,能够做的好一点,仅此而己。”
“可是为什么学眼科,熊教授是骨科,你可以学习骨科,继承衣铱。”
林子心听了微笑,“朱利安,你的中文学的不错。”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一直都在学,每一天。”
林子心解释道:“其实最初学习眼科,是我跟随无国界医生组织出去行医,看到有不少病人被眼疾所困扰。我想,如果我们不能听,不能说,可是,如果能够看的到,那么最起码,这个世界在我们眼中还是有色彩的,可是如果不能看,整个世界就只留下黑暗,这多么让人难过,所以,我就报读眼科了。”
朱利安突然兴奋起来,直问:“那你为什么不去瑞士学习呢?去瑞士吧,到底近一点,有空了,我可以去探访你。”
林子心但笑不语。
朱利安靠回椅背上,“我知道了,为了你的家人,你在留在香岛陪伴熊教授一家,不能远行。”
林子心一低头,“真抱歉。”
朱利安睁大眼睛,“抱歉,为什么?林,别这样。唉,你总是这样。”
“你呢?好吗?不要老是谈我,说说你,朱利安。”林子心问道。
“我?”朱利安反问,伸手撩起额前的头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已经成为卡帕研究院研究项目的主持人,你这几年一定很成功。”
“成功?”朱利安的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如果我真的成功,你怎么会现在才知道我主持一间研究院的事情,可见我一点也不成功。”
“不,朱利安,不要这样想。你可以领导一个研究机构,这已经说明你有足够的能力。并且,身为医生,我们不应该在意名利,而是要尽到医生的本份。”
朱利安听了,摇摇头,没有回答。
“真的不方便见艾尔森教授吗?”林子心问道,“我来这里主要还是想见他,有些事情要请教他。”
林子心看着朱利安,希望他能够让自己见见此一行真正想见的人。
朱利安翡翠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他抬眼看着林子心,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要见艾尔森教授,出了什么事吗?”
林子心交握起双手,低下头想了想,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有一位病人,我希望请教授为她诊冶。骨科方面,艾尔森教授是权威人士,我想他也许会有很好的治疗方案,最起码,也许艾尔森教授可以告诉我病人是得了什么病。”
朱利安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改用一种居高临下般的姿态看着林子心,“怎么?我就不算权威吗?”
“别误会,朱利安,我来找艾尔森教授只是因为我曾是他的学生,他在骨科方面的成就我知道。我并不知道现在你已经领导卡帕研究院。”
朱利安点头,“对,我只是你曾经的同学,我在骨科方面没有成就。”
“朱利安,我已经说过了,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朱利安抬手拨了拨头发,然后说道:“林,我知道是你找到了003795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等你自己找上门来。”
林子心听了朱利安的话,不由一愣,“你说什么?003795?”
“不错。你不是觉得她的骨骼生长很奇特吗?可是又查不出来哪里奇特,既然你千里迢迢的来了,我当然要告诉你答案了。”
说着,朱利安站了起来,走到靠墙放着的一大排书架前,找了找,拿出一份卷宗一样的档案来,走到林子心面前,把卷宗轻轻放在林子心眼前的小桌上。
林子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朱利安,站在他身旁的朱利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以前没有见到过的拘傲的感觉。
伸出手拿起卷宗,林子心打开了它,一行一行的看下去,慢慢的,林子心的脸色变了,看着看着,他的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
朱利安弯下腰,伸手搭在林子心从的椅背上,扬声问道:“如何?你对我的研究成果有什么看法?”
林子心慢慢转过脸,看着站在一旁的朱利安,他的声音在微微的发抖,“朱利安,你竟然,在做着这样的研究,你怎么可以……”
朱利安轻快的笑了,“这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我是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不。”
朱利安甩起滑落到额前的头发,露出笑容,那是一种成功的、开心的笑容,“林,我可是在做着一件伟大的事情。”
“不。”
朱利安表情认真的说道:“林,人类徒手潜水的最深限度,是165米,如果想要徒手下潜更深的深度,我们的身体会无法承受海水中的压力,同样,我们无法长时间的生存在高温的环境中。但是,你想想,如果我们可以,那将是多么有益的一件事情。”
林子心打断朱利安的话,“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益。”
朱利安晃动食指,“不,林,你要知道,人体是很微妙的一个小世界,最坚强可是也最脆弱。肉体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可以提高这个极限,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我们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温度、压力,是有限的,如果可以提高这个极限,让人体能够耐得了更高的温度、压力,或者,能更长时间的不用补充水份,更耐寒,这样不好吗?”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提高人体的极限,那的确也可以称的上是一项研究,可是,可是你这是为了战争。”林子心把手中的卷宗扔向朱利安,卷宗打在朱利安的白色长袍上,掉到了地上。
朱利安没有介意,反而点头微笑,“不错,我的确是先考虑军用。”
“你竟然在进行这样的实验!”
“没错,我就是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实验,并且有了一定的成果。”朱利安说着,站起了身体,站在林子心的对面。
“卡帕研究院一直在进行着人体潜能开发的实验。起初我们有考虑基因和胚胎,但是,那样研究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了,等到改良基因的胚胎长大,再观察其结果,这所需要的时间我们可耗不起,所以,我们直接选择了成人。”
林子心瞪视着朱利安,朱利安完全不理会林子心眼中的怒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们不断的进行着人体的实验,根据实验结果改良我们的技术,不过有一件事很让人头疼,那就是实验品太容易变形或死亡。于是,我们培养了一批新型的补充材料,其中之一,就是你在南美洲找到的遗落下来的——003795。”
“艾塔?”
“你是在说那个小女孩,哦对,你为她取了名字。我还是习惯叫她——003795。”朱利安说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她是专为实验品提供新生骨骼而培养的,她生存的原因和理由就是要提供骨骼。为了让她身体内的骨骼生长成我们需要的样子,胚胎小组的人在她出生前就对胎儿做过一系列的手术了。我想你也知道的,把胎儿从母体内取出,手术之后在放回去,羊水可以消除掉一切痕迹,新生儿身上并无手术后的疤痕。”
“你是说,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提供骨骼?”
朱利安点头,“不错。为了让她的骨骼能更好的拆散使用,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我们还刻意使用了重力设施,以改变骨骼的弯转结构……”
林子心叫道:“你,你们人为的让她生长畸形……”
朱利安露出无辜的表情,“畸形的不是很厉害,她是基本上看不出来的,你不也只是心存疑惑吗?还有真正畸形的你没有看到过呢。”
林子心站了起来,逼视着朱利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以人体来进行这种罪恶的实验。”
“罪恶,我怎么不觉得。”
林子心看着朱利安,不停的摇头,“你,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生命。”
朱利安露出愤怒的表情,“我怎么如此?我错了吗?我难道不是在做着让生命更加精彩的事情?我是在做着挑战造物主的事情!”
“不,你不是!”林子心否认。
朱利安生气了,他盯着林子心,恨恨的说道:“当然,我就知道你会否定我,否定我的实验,否定我的成绩。因为你,你一直被人们说成,在做着挑战造物主的工作,所以,你不希望别人能够做的跟你一样,所以,你否定我。
林子心说道:“不,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在做挑战造物主的工作。而你,你更加不是。朱利安,你不能如此对待生命。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有尊严的,不能放在你的手中,让你这样的牺牲掉。朱利安,生命是有尊严的。”
朱利安猛的一挥手,“别跟我说这样,你总是讲这种毫无意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