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是如何对待他不重视的人,无视、不理会、懒得交际、不想费神多哈啦半个字,这就是尹夜,四个人中最不热情也最冷漠的尹夜。
“你都决定不给我追了,我干嘛还跟你说话?浪费我的唇舌也浪费你的时间,不是吗?”都明说了,他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利用任何方式打扰她,虽然他会因而觉得失望,但不至于感到天塌下来的绝望,只是心情会恶劣一两个月以上甚至更久更久……
湛静咬著唇。她并不希望从此和尹夜都不再见面或讲话,却不知道该不该为了这样而不假思索地答应和他交往;恋爱不在她国中生涯的规画里,她还太年轻,不懂得分辨对尹夜的情绪是属于什么,她不讨厌他,这是她最能笃定的事情,可是喜欢他吗……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来解数学题目比较好。”她想快快转移话题。
“你嫌我功课太糟,配你很丢脸?”他紧咬著这个话题,不让她轻易过关。给他一个答案,yes or no,是要宣布他赢或输,就给他一刀痛痛快快,不要让他心里忐忑,总是时时刻刻在意著她。
“没有。”她摇头。
“觉得我没前途?”
“尹夜同学,我们今天课就先上到这里吧!”湛静胡乱收拾课本和讲义,连原子笔都来不及塞回笔袋,捉著就要跑,惊慌失措全写在她脸上,明摆著就是不敢和他共处一室。“再见!”
她逃了,像只从猫爪下逃出生天的老鼠,半步也不停留,尹夜没有起身阻止她逃离,从敞开的教室门口看著她跑百米的好脚程。
漂亮的小腿,飞扬的百褶裙,锁住他的目光,直到一个转角,失去她的踪影。
“这是拒绝吗?”他闷闷低喃。
人生第一次的告白,换得她落荒而逃,说不丧气是骗人的。
尹夜呀尹夜,你失败了。
是他太猴急了吗?是他自作多情?吓到她了吗?她本来就对他不曾心动?
无论上述理由为何,她给他一个不是“好”的答案。
尹夜靠著椅背,自嘲的笑容,镶在唇边。
尹夜的态度非常明显有了改变。
与湛静擦肩而过时,没有半丝表情,双眼连一点点不期而遇的交会都未曾落在她的方向。
催收作业时,她亲自到他面前向他讨,他却先拿给旁边的蓝冬青,再由蓝冬青之手转给她,在这当中,他连哼一声也没有,更别提眼神挪过来。
午休的临时恶补他也不再出现,让她一个人在视听室里呆坐到上课铃响,等她急忙忙赶回教室时,就看到尹夜老早已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和蓝冬青他们嚼鱿鱼丝闲聊。
这就是他所谓不当情人就变成陌生人的意思吗?
他正彻彻底底地告诉她,他的不死缠烂打,就是这种程度,当他要无视于她的存在时,他可以做到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曾经好急切好期待地噙著笑,询问她要不要跟他交往,保证他不是个缠人的男朋友,说他会像乖猫不吵不闹不烦她……
一股凉意,吹凉了她的背脊,仿彿来自于尹夜冰冷看人的视线……不,他已经不愿意再看她,那股寒凉,是从她体内窜上来的。
午休的铃声响起,湛静默默拎著饭盒,一手抱著课本及讲义,离开教室。
“她又过去视听室了吧。”蓝冬青的话,终于引来尹夜抬眸,他淡淡扫向走廊,没错,她去的方向确实是视听室。
“笨蛋,我们早就不去听她和另外三只讲废话,她自己还去得这么乐?”孟虎啐了声,扯开第三堂下课就先买好的鸡腿饭盒上的橡皮筋,开动了。
“说该要用功读书的那位迷途羔羊,要不要谈谈只用功了一天的感想?”蓝冬青开口损尹夜,虽然他不清楚尹夜告白的那件事,但隐隐约约感觉到尹夜和木头班长之间流转著怪异的氛围,尹夜的刻意疏远,木头班长总是不经意偷偷往后排瞧,看在他眼中更像欲盖弥彰。
“用功读书不如认真学赌博。”尹夜扯开一记假笑,实际上他的心情恶劣到完全不想牵动嘴角上扬,但他不想让兄弟们知道他告白失败的事,他很介意,当然不会拿出来让他们当笑话讲。
“说得好!说得好!我有带扑克牌来,吃饱来练习练习,赌下午跷课去吃牛肉面由谁付钱!”火燎原从书包倒出一大堆违禁品,扑克牌、骰子、麻将,要什么有什么。“老虎,你有带钱吧?别像上次输了请我们吃锅贴,吃完才说身上只有五块钱。”
孟虎吐掉鸡骨头,还喷了几粒白饭。“我才不会输哩!”唱衰他呀,干!
“好呀。”来赌就来赌,他情绪正差,人家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让他身体力行来试试这句俗谚是真的还是诓骗小孩子的屁话。
“木头班长不用管她吗?”蓝冬青问。
“她不关我的事。”尹夜毫无食欲,但仍是打开饭盒,里头装著些什么食物他没多看一眼,木然地夹起就往嘴里塞,嚼出满口的索然无味。
“阿夜,你什么时候敢吃绿菜花了?”孟虎发现尹夜吃下他最最敬谢不敏的东西,而且一吃还吃掉两三朵,吃惊地问。平时像绿菜花、大黄瓜、青椒这类的蔬菜,尹夜一定是立刻挑给他们,连碰都没碰过。
“我吃了绿菜花吗?”
“嗯。”孟虎和火燎原坚定地点头。
所以他现在满嘴的苦涩,是绿菜花的滋味吗?
他五岁时吃的第一朵绿菜花,有很重的草味,让他有种身为牛羊的错觉,幼时的排斥感根深柢固一直持续到现在,但他只记得草味,不记得绿菜花会苦会涩……
尹夜灌下一大口茶,试图冲淡它的味道,草草漱口,草味消失了,但苦涩味还在,他干脆停下筷子,不吃了。
“老虎,便当给你吃。”尹夜知道孟虎还塞得下第二个便当。
“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等你们要开始赌再叫我,我去抽根烟。”他推开椅子,前往抽烟的好场所——厕所。
“小心点,训导主任最近很闲,会一间一间巡厕所。”蓝冬青提醒他,被训导主任捉到,不会有好下场,劳动服务扫厕所扫到手会脱臼。
尹夜摆摆手,算是有听进去了。
孟虎干掉自己的饭盒,继续进攻尹夜留下来的。“阿夜‘那个来’哦?”
“哪个?”火燎原和蓝冬青茫然。
“我常听女生在窸窸窣窣说什么‘那个来’情绪变好糟,会懒懒的会乱发脾气会反常,阿夜看起来就是懒懒的会乱发脾气会反常的样子呀。”孟虎没弄懂“那个”是哪个,反正大概就是……“那个”吧?
“阿夜这辈子也不会有‘那个来’,不过他的确反常。”蓝冬青笑著,夹走孟虎饭盒里那颗卤蛋。“而且是从木头班长那天替他上完课之后,他回来就怪怪的。”
“该不会木头班长羞辱阿夜笨,教都教不会吧?!”如果是,他火燎原义不容辞去和木头班长呛声,吓吓她。
“阿夜听那些话早就听腻、听麻木了吧?”孟虎见过尹夜父母骂他的流利及顺畅,也不曾在尹夜身上看到有什么情绪低落的反应。
“木头班长不会对阿夜说狠话,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蓝冬青沉思著。
“把阿夜捉来问问,他不说,我们三个扁到他说!”孟虎的座右铭是:用拳头,连保险箱密码都问得出来!
蓝冬青摇头,“我才不想和阿夜打架,就算打得赢这一次很爽,他接下来的报复会更恐怖。”他们都认识尹夜够久了,对于尹夜阴沉的个性也摸得相当透彻,尹夜才不会轻易放过对他动粗的家伙,就算是好兄弟也不例外,聪明的人不会去惹尹夜。“别担心阿夜,他遇到问题会自己解决,真的解决不了他会来找我们帮助,那时要为他两肋插刀再来吧。”
也是。四个人中,尹夜总是将他自己打理得最好,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去麻烦尹夜收拾善后,尹夜很少求助于他们。
尹夜很像独来独往的狼,这是以前蓝冬青给过他的评语,也是孟虎第一次见到尹夜时觉得很碍眼而约他出去单挑的原因。这匹狼,要不是被他们三个给赖上了,恐怕现在四个人也不会这么麻吉。
“呼……”
用叹息的方式吐出白烟,呛辣的味道并没有让尹夜精神振作。妈的,只不过被甩了,失意什么呀?尹夜狠狠地唾弃自己。
是谁说得好像云淡风轻,说得一副当不成情人也无所谓的潇洒?!
原来光用想的,有自信以为自己一定能做得到、做得好,但实际发生时才会血淋淋的知道自己根本是个孬种!
将烟屁股丢进马桶冲掉,湮灭证据,等到厕所及身上的烟味稍微散去,他才离开闷热的狭隘空间。
算算时间,差不多孟虎他们也开赌了吧?该回教室去——
前脚踏出厕所,迎面就撞见让他心情处于恶劣底线的湛静,他绷著脸,她僵著颜,见面瞬间只有尴尬两字形容。湛静挪开眼,小步伐地往教室方向走,尹夜距离她三步,因为这是唯一通往教室的走道,他不是刻意要跟著她走,只是……顺路。
几公尺宽的走道,她靠右手边的围栏,他靠左手边的墙沿,中间偶尔穿插几名来去匆匆的学生,她沉默他也闭紧嘴,形同陌路。
“同学!同学!咦?你不是十六班的班长吗?”半途杀出身材娇小的地理老师,一见到眼熟的湛静,马上拉著她。“太好了太好了,你去教材器帮老师借大地图来,太重的话找其他同学帮忙,送到九班去,可以吗?”她忘了要提醒九班的地理小老师在上课之前要先准备好大地图,真糟糕。
老师都开口了,学生哪有拒绝的权利。
“好,要借哪一幅?”
“编号004那幅。拿到九班后,再叫他们的地理小老师去我办公室拿全班的作业簿。”地理老师交代完,急乎乎抱著教材跑掉了。
湛静在下一个楼梯口拐弯,往教材室去,尹夜强迫自己直直往前走,不去管她一个人抱著数学课本、讲义,另一手还拎著便当袋,哪有办法再扛一幅比她还长的挂轴地图。
他不管她。
他对于自己不想关心的人,吝啬于付出任何一丁点的心力。
尹夜挺著背脊,不回头地走著。说什么都不回头,死也不回头,废物才回头,败类才回头,孬种才回头,回头的是小狗……
看不到的楼梯间突然传来空的便当铁盒落地的碰撞声,尹夜咬紧牙关,喃喃重复,一遍又一遍:死也不回头,废物才回头,败类才回头,孬种才回头,回头的是小狗……
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明明就很喜欢她,就算她不喜欢他又怎样?!他自己有优秀到让品学兼优的她将他列为择友条件的人选吗?!换作他是她,他都不一定会喜欢自己,到底凭哪一点强迫她作选择?!
“妈的!我是废物是败类是孬种是小狗啦!”尹夜低吼,霍然回头,追下楼梯,三步并两步,跔得飞快,不一会儿,湛静文静的背影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探出手,就能碰触到她——
湛静被追赶的脚步声吸引回头,看见是尹夜时非常惊讶。
“你……”她手上的便当袋和课本讲义全被他抢走,便当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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