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管不住我的手,我用吕云阳来试探他,却只看见他眼底的冷漠,淡然的,只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到了祥云国,事情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路上拖拖拉拉的赶路给先前派去的浩哀以足够的时间打探出了“重光”的所在地——围绕傲龙堡的魔幻森林里。
我故意磨蹭着时间,想着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森林里拿走“重光”,梁傲龙却已迫不及待的寄了莲晴被轮暴的实况报道给我。
我知他是在试探莲晴对我的重要性,虽然有些无趣,但在还摸不清情况的前提下,我只得做做戏。
力量暴走中,感觉到天杰的靠近,感觉到他不顾灼伤的危险将我抱住。我忽然就想流泪,他是有体温的,是真实的,不再是这五年间不停出现在每个角落,每个呼吸瞬间的幻觉!
他似乎误以为我是在为莲晴痛苦,这也给了我让眼泪浸湿他衣襟的机会,直到吕云阳从结界里走出来,我才回过神。
吕云阳没有受一点伤,显然在我力量暴走的前一瞬,天杰就将他护住了。在那么危急的时候还能顾的上他?我感觉到杀气一点点从心里升腾上来。
吕云阳走上前来查看天杰被灼伤的部分,天杰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由着他动作。
“还是我来吧。”我拨开吕云阳,在两人诧异的眼神下将散发着白光的手掌贴近伤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掩住了脸上无法抑止的杀戮气息。
之所以带吕云阳来,就是为了想看看天杰对他的反应,如果真的不幸被我料中,真可惜,我连吕云阳的死因都已经想好了。
短短的一次交锋再加上浩哀的情报,我大体上就了解了梁傲龙的计划,没想到五年的时间让他对我的执念越发偏激。
想夺了流云大陆,让我没有栖身之所吗?干脆将计就计,让他把祥云国乖乖送上,我立刻做了这样的决定。
只不过我也同时得知,“重光”被重兵把手着,心里不由的就是一沉,看来梁傲龙他也知道服食“嗜骨果”的人唯一生机是什么。我知道他还在怀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对当年的一切没有起疑,是不是真的还是不相信天杰的无辜,如果一旦我有任何破绽让他发现,让他明了天杰对我的重要,他就会立刻毁了“重光”。
回到宫殿,我将天杰关进房间,陪了莲晴三天。
不得不承认,梁傲龙做的很小心,如果我真的对莲晴的归来欣喜若狂,那我是决计察觉不了的,只可惜。。。。。。我冷冷的睨了躺在床上的莲晴一眼,那隐藏的腥臭气息,几不可闻的从莲晴身上传来。
梁傲龙在莲晴身上下了监视以及暗示。
暗暗怜悯着梁傲龙的苦心,我任由清醒过来的莲晴抱着我痛哭。
漆黑的夜空下,我独自站在主殿的屋顶上,狂烈的风吹乱了满地银发,在半空中任意飞扬。
面前的“天云殿”没有一丝灯光,他应该是已经睡了吧。
浩哀在角落里谨慎的隐藏着气息,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出来,我站在这里多久,他也待了多久,虽然不妨碍什么,但总是有点烦。
“浩哀,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有回头,我仍然看着眼前沐浴在月光下的“天云殿”。
“是,主上,属下一定不会出半点差池。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如果这样的话,萧天杰他怕是不会再。。。。。。”
见我身形一凝,他立刻住了口,伏低了身子跪在那里。
他怕是不会再原谅我是吗?我又何尝不知这样做的后果。。。。。。
良久,我开口说道:“或许,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自言自语的说着,随手招出“水镜”。
巨大的镜面将他呈现在我眼前,他的睡姿像以前一样优雅,只不过是仰睡,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垂在床沿,再也不是习惯被拥抱的侧睡。
我伸出手指,在镜面上仔细的沿着他的轮廓慢慢勾画,他呼吸的很平稳,胸膛有节奏的起伏,透过冰冷的镜面,指尖却似乎能触摸到他的温度。
我知道我所做的决定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我再清楚不过心脏裂成碎片,再被生生掏出的感受,但是我仍然要这样做。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当刀锋抵在额头,我看见他眼里流露出的恐惧和后怕时,欣喜若狂还是苦涩如莲?恐怕两者都有吧。在那一刻,我忽然宁愿他不要伸出阻止的手,我宁愿他对我所有的眷恋已经消逝在五年前,我宁愿他的眼中还是如同岩石般的冷漠。
可是他阻止了我,刀锋嵌进他的手掌,同时也嵌进了我的左胸。。。。。。
视线下移,我看见他搁在床沿的手掌上缠着的绷带,虽然已经用治疗术医治过,但伤口结口的很慢。他还想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可是他恐怕忘了曾有一阵,我的消遣就是研究流云大陆上各种各样的药草。
“浩哀,你还记得埃达吗?”
我突然提起此人,令浩哀有些疑惑,“属下记得,埃达曾是大祭祀之一。”
“他是怎么死的?”
“放走囚犯,砍头而死。”
镜面上天杰在睡梦中孩子气的皱了皱眉,我轻笑,是,放走囚犯,砍头而死。那是我刚开始统一这片混乱大陆的时候了,一座座的城市被攻占,而埃达在其中的一座城市里遇见了他曾经的爱人。这事我本来管不着,但不巧的是他的爱人是这座城池的首领。
我将埃达的爱人投入大牢,准备过个三天处以极刑后悬挂城墙。埃达很聪明,他没有来求我,因为他知道求也没有用,只会让我警觉而已,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利用大祭祀的身份骗过守卫者,把他的爱人放出了生天,随后来到我面前领罪。
他说,他愿意替他的爱人接受极刑。
我自顾自的啜饮着清茶,任他跪着,一壶尽了方才开口:“埃达,我对养虎为患没兴趣。”他的爱人是不是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斩草要除根。
他说不会,我问他为何,要知道如果杀了埃达,对他的爱人来说可算是新仇加旧恨,他回答我说:“陛下,我已经将他的记忆都消除了,不管是关于这个城市,还是关于我。所以,请让我替他去死。”他匍匐在地面上,纹丝不动,那是一种无言的坚持。
我没有拒绝,下了死令,无论他的爱人是不是真的被消除了记忆,埃达都必须死,因为他乱了军纪。
在埃达要被守卫押下去时,我问他:“埃达,你这样做值得吗?”
他转过头,长廊尽头,灯火通明处,我看见他在微笑,他说:“陛下,重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守住。”
重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守住。。。。。。
收回手指,我静静的凝视着那张安然的睡脸,这一次我是找到了他,他能真实的站在我面前,能走动,能生气,能笑,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消散在这个天地间,再也无一丝寻觅的可能,哪怕将整片大陆颠倒,哪怕跑到世界尽头,再也没有他的存在时,该怎么办?我问我自己,唇角随即勾起一抹微笑,我不能让他消失,我办不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不然谁都无法阻止我,哪怕是你,天杰。
“我,真的是很自私。。。。。。”我喃喃低语。
吕云阳所做的事本已足够成为杀他千万次的理由,但等我从边境赶回来后,吕云阳已经被天杰放了。
淡雅的灯光下,我翻看着手下传来的各地情况,看了几份后,还是放了下来,向跪在一旁的浩哀道:“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主上,让属下去杀了吕云阳。”他毫不迟疑。
“噢?为什么要杀了他?”我端起桌上的杯子,随意的问道。
浩哀睁大了眼睛,“主上,萧天杰他、他对吕云阳。。。。。。”
杯子在我手中无声的破碎,我微笑着问道:“他对吕云阳怎么了?”
浩哀浑身一颤,低下头,“没、没什么。”
“浩哀,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不杀吕云阳,而只是仅仅关着他吗?”将碎片甩在地上,水滴从我的指尖一滴滴滑落。
“属下不知。”
我丝毫不意外,浩哀当然不知道,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
他放了吕云阳,背着我。。。。。。
我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高远的屋顶空洞的似乎要崩塌而下,而底下的人,避无可避。
“浩哀,我问你,人的心是不是很脆弱?”良久,我开口问道,声音低的连自己也听不见。
“属下不懂主上的意思。”
“不懂也不要紧。。。。。。”胸口很重,但无论怎么叹息都摆脱不了这种沉重感,“浩哀啊,人的心如果死了,会怎么样?”
“禀主上,属下认为如果心死了,活着也没有意义。”
我黯然一笑,“那如果有了别的支柱呢?心还会不会死?”
浩哀很疑惑的皱眉,“主上,属下不知。。。。。。”
手指上的水已经滴干了,一滴滴洇入铺于脚下的裘毯上,不见丝毫痕迹。
其实是有这种可能的吧?无论多么幼小的树苗总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一天,根枝盘绕,悄声无息,直至覆盖全部的伤痕。
而我,便是那伤痕。
“浩哀,别去对付吕云阳,随他去。”我说着,站起身,溶入大殿外漆黑的夜色中。
我配合着梁傲龙愚蠢透顶的计划,一步步往他的陷阱里头走,宠着莲晴,冷着天杰。
计划在顺利的实施,莲晴被人打的鲜血淋漓,我按着剧本演了场好戏。
流云大陆边境的结界越发混乱,奇形怪状的生物威胁着边境的安全,我赶往结界,暂时压制住了异形的暴动,匆匆赶回宫殿,便见浩哀一脸灰败的走进来,禀报我萧天杰不肯受刑。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轻声问他。
他颤抖了一下,低着头不说话。
“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走到他跟前,状似随意的再次问他,他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我托着他的手肘制止他,“我说过,不听话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浩哀的表情惊恐慌张的如同世界末日,嘴唇哆嗦的话也说不清楚,“主、主上,我再、再也不敢了。”
我冷冽的看着他惨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由着他像滩泥一般倒在地上,“别再有下一次,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死士。”
我宁愿亲手施刑,也绝不让他遭受其余之人的折辱。
一鞭一鞭打在他身上,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神色一点点漠然下去,看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本就悬于一线的牵连,断裂在彼此的眼中。
我,无能为力。
“你信不信有一天我连你都杀?”他嗜血的眼睛凶狠的盯着我。
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呵。。。。。。平静的面具下,我听见心脏凄惨抽搐的呻吟,微笑着勾起唇角,终于放手。
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头渐渐消失,我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出我的生命,决然而坚定。
被留在他身后的我,于彻骨的寒水中撑起一身的淡然。阴暗的角落里,鳄鱼的眼睛在监视,闪烁着阴毒的目光。我微妙的转动着角度,让脸上的憎恨暴露在监视的视线下。
梁傲龙,好戏可以上演了。
金色的阳光下,青石小路上,有两人并肩而行,不时侧头交谈,视线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