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让当日的笑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从未打算过要你去夏国。只要秦枫成功,我自有能代替元昊的人,也有人能让秦枫心满意足……”
果然不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颤声问。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嘲笑我:还用问么?
事情已经残忍而清晰。
回答却多少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甚至没有用言语来回答,只是缓缓解开衣衫,展颜一笑。
魅惑众生的倾城一笑。
光滑如玉的脖子和胸膛上,全是密密的吻痕。
熟悉的吻痕,新的旧的。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绝美的身体,脑子慢慢地麻木。
他曾说,就算有无数个女人,但我是他生命里唯一一个男人。
元朝我微微一笑:“他从元昊手中把我救到宋国,把我关在这里,说除了他,谁也不许碰我,他说他有无数个女人,但我是唯一一个男人……”
“你闭嘴!”我大吼。
他凝望着我,轻轻地叹息:“我早就知道你了,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清艳如雪难描难画的人儿……他对你也动心过吧?毕竟你长得像我……”
“你和他多久了?”我冷笑,打断了他。
“八年?九年?”他轻笑:“久到我都记不清了。”
我有种想笑的冲动。
难怪允让对男人间的房事如此熟悉。
元的叹息声还在传来:“他对你真用心,还亲自去夏国寻你……也是,辽国比夏国更大,更强,更有价值啊……”
大石头心在天下,做事向来谨慎。他将有夏国王位继承人资格的元藏在府中,收为男宠,那么,辽国王位继承人呢?
我死死咬着唇,嘴里慢慢有了咸腥的滋味。
心中,本已脆弱的地方轰然坍塌。
允让说,他从没打算让我去夏国。
不错,只怕我根本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我茫然地出了元的阁子,茫然在黑夜中游荡。
忽然,我记起一事,疯了似的打开韩琦送来的西夏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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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云起山庄。
如云似霞的杏子林中,沐月楼高耸入云,顶层是个极小的阁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皆是透明水晶所制,人在其中,犹如行走半空。
我在杏子林中有过几年快乐的少年时光。那时沐月楼在钱塘江边悬崖绝顶一片杏子林中拔地而起,小小的一间水晶阁浮在半空之中,闪闪发光,美丽得像个梦。
又是一年潮涨潮落。
惊涛来似雪,把满江星光打得点点粉碎。潮水一线横江,长驱直入,浪花倾泻如骤雨,激起座座冰山雪峰,声声如雷。
在水晶阁里,我远眺滚滚江潮。少年时,我曾和他并肩在此观潮,青梅竹马,言笑无忌。
风拂起发丝,飘如游魂。
他的气息在迫近。
微微苦笑。我对他的气息还是这么敏感呵。
我回头看着他笑:“你终于来了……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俩在这里手拉着手看潮水?”
允让望着我笑:“记得,当然记得。小土块,你怎么一声不吭离了汴京?我就知道你多半躲在这儿闹脾气……”
是啊,还能有谁比你了解我。
我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昔年,宗真背叛了我时,我已觉人间无味。但想到还有你在这世上,我便认为活着还有点意思……在这里和你一起度过的少年时光,是我今生最美好的回忆,没有诡计,也没有阴谋……”
有很多年,我不能去找你。但只要偶尔得到一点你的消息,我就能快乐半天,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乞丐。
乞丐是幸福的,因为无需面对那么多阴谋那么多圈套。
你曾是我的梦。
他微微一叹:“那段少年时光,也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一笑。那段少年时光,美好则美好,但也只是看起来没有阴谋。
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费尽周折收辽国太子为徒?
师父果然疯了。只有疯子,才会想到将宋国和辽国的未来皇帝从小都掌控在手里。
可是师父找到了失踪多年的赵颜。欣喜若狂的师父立刻携美远遁,再不问世事。允让表面上放弃了皇位,暗中接下了一切。
只是师父没料到我会不敌宗真,早早便从权力圈中消失,成了一着废棋。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我看着允让笑:“我一直很感激你冒偌大风险亲自来西夏寻我,虽然隐隐觉得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我以为这是因为你喜欢我……”
可是我忘了你从不感情用事。
我已是一着废棋,你却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废为宝。
不错,我还有辽国真正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大石头,我从未想过你来西夏寻我,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助你得到辽国的棋子。
允让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是啊,小土块。我喜欢你。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我也笑:“不用再骗我了。我看到元了,那个身份和用途与我一样的男人……大石头,你真厉害。”
你喜欢我,或许不假。只不过你更喜欢江山。江山在握,本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梦想,除了师父那个疯子,还会有谁会把和另一个男人厮守终生作为梦想?
元也好,我也好,都是被控制的棋子。你不但要暗中控制宋国,你还要通过对你死心塌地的傀儡控制西夏、辽国。
还有什么比用爱控制更牢靠?还有谁比得上我对你死心塌地?
允让还在望着我温柔地笑:“你发现了元?小土块,你也很厉害呢,可是元怎比得上你?他怎比得上我们青梅竹马,生死与共?”
是啊,青梅竹马,生死与共。
可是,青梅竹马是个阴谋,生死与共是个谎言。
那日流沙中毫不犹豫地随我跳下去的,不是你啊。
他的青衫在夜风中飞扬,闲雅温润如玉,姿容绝代。他柔和动人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过来:“小土块,你一直很厉害,你只不过容易感情用事。而成大事的人,需要理智……你不也有秦枫?元他算什么?”
我点头而笑:“是的,都是棋子罢了,能算什么?”
需要理智……不错,感情是多么多余。
往事已成空。
夜寂云动,星辰满天。他在微微叹息:“小土块,儿女私情纠缠而不清……我们一起去做大事吧……”
我讽刺地笑。这话我以前亲口说过。
以他的缜密,怎会让我有机会碰巧遇上小丫鬟雁雪?他一手遮天,若真想把有妻有子的消息瞒着我,又怎会出现这种低级纰漏?
根本是刻意布置。连我的自卑妒嫉心碎都被他算计在内。
他真了解我。我无法离开他,为了争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心甘情愿主动要求助他成大事。
我本奇怪,我一说做大事,大事就顺顺利利地进行,仿佛早已准备了多年,只等一个关键的棋子。原来,他早把一切布置好了,然后轻轻抖一抖手腕,便使我主动加入。
他曾说:权力中能有什么交情?
我微笑:“大石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聪明嚣张,牙尖嘴利,看起来厉害得很,而你温和隐忍,迟钝木讷,似乎总是吃亏。师父却曾开玩笑说,大石头虽表面上吃亏,实际上暗地里吃准了小土块的性子,将他制得服服帖帖。”
允让,这一套暗中控制人心的心计本领,就算我再活一辈子,也比不上你。
你没说错,你果然从来不感情用事。
凝视满天星辰,我微微地笑。
佛前求得今世逢,痴醉此心与君同。
痴醉此心与君同。
允让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抱抱我。”我无力地靠着水晶的墙壁,向他张开了双臂。
他走上前来温柔地拥住我,我微笑地拥住他,下一刻匕首却没入了他的后心。
这也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在长城上,他曾要我答应他,下次我若是还蠢得想寻死,先拿刀刺死他。
他却一掌击出,没半分犹豫。
咸腥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我的身子如断线的纸鸢向楼外悬崖落去,水晶阁被那一掌之力击得粉碎。
片片水晶从半空中飞泻而下,像是碎了的梦。
无数水晶闪亮的碎片中,我急剧坠落。
允让的脸渐渐模糊。
我对无边的黑夜冷冷地笑,看鲜红液体在满是水晶碎片的夜空中飞旋。
多美丽的红色。
曾有个人说,下次骗他的时候,不要伤到我自己。那个人,为了一句将来相守的虚无承诺,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傻子,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傻子。
那份韩琦得自西夏的密报上写着:南华王秦枫谋反事泄,腰斩弃市。
腰斩,那种血淋淋的酷刑。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唯一一个没有背叛我的人,我背叛了他。
这世界多么荒唐。
血红的混沌中,满天水晶都幻化成小狐狸那双清澈带笑的桃花眼。
无情不似多情苦。
无情不似多情苦。
我向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微笑,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来了。
我们一起去草原上牧马。日间白天有碧空白云,夜间有星辰漫天。
我们从此在一起,永不分离。
END~
尾声
恍恍惚惚中的黄泉,像人生一样真切。
连小狐狸秦枫都是真真切切的,浅绿色的衫子淡如春风,笑靥如花。
我紧紧抱着小狐狸的大腿不肯松开。
一如我们在西夏王都的初见。
“我想你……我很想你……行行好,不要再忽然不见了……”我抱着他的大腿不停不停地反复嘀咕,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这话是真的,从来没这么真过。
黄泉真好。
真好。我可以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说着自己心里的话,永远无需再欺骗。
“没想到你这么蠢……”他叹息。
“蠢就蠢,只要能见到你……”我嘀咕。
只要能再见到你,我甘心作天底下最蠢的蠢蛋。
热吻如火如荼。
秦枫的衣衫轻轻滑落。
我双手抚摸着他光滑的腰肢,满足地叹气:
“腰斩连个疤都没留下……作鬼真好……”
秦枫瞪着我,猛然在我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疼不疼?”
“疼……”
“鬼会不会疼的?”
“不会……”
我猛然清醒。
鬼不会疼,难道我们还不是鬼?
小狐狸坏笑坏笑地看着我。
我一愣,大吼一声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没死??”
“我为什么会死?”小狐狸无辜地眨巴着桃花眼。
我说不出话来。
猛然,我一骨碌翻身爬起。
“你干嘛?”秦枫一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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