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工程真的很奇妙。”杜书绝无意识说道:“男人的基因和女人的基因配成对后发展出另一个独立的生命;而这个生命各有一半相似———父母的特征,一代代传下去,愈传愈复杂,排列组合的模式愈多元化。”
“你在说什么?〃和第一次交谈的情况一样,他摸不清她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
“没什么。”听不懂就算了,她不会要求一个商人对奇妙的遗传工程有任何研究。“你最近很忙吗?〃
“嗯。”这句话虽然不成文法,但至少是他听得懂的。
“真的很忙吗?〃她又问,并拉开话题:“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进口代理。”他说,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些许精神。
“所有舶来品的进口代理?〃
“不,只有化妆品、珠宝和香水。”
“光是这三种就够你赚翻了。”
“怎么说?〃
“台湾的女人最缺这三样,她们的柜子里除了永远少一件衣服外也永远少一样珠宝、一瓶香水、一组化妆品;再者,这些东西男女皆有需要,两边都有油水捞,不想赚翻也难。”
被她夸张的言论逗笑,蔚星辰摇头否决她的说法。“没你想像中的容易。”他的声音里隐约透露出疲累,但似乎没有停下与她闲谈的打算,仍然坐在原位开口说话:“这些东西有它激烈的市场竞争,没有好的行销技术,就算成为世界顶尖品脾的总代理,也赚不了什么大钱。”
“所以你才会这么累——”杜书绝为他跟自己各再倒了热茶。“想要比别人成功就得花上比别人多的心力,不是吗?〃
“是的。”所以他才会这么累。
“不过——也不至于累到心情不好的地步吧?〃她逐渐转进重点,声音添入一丝柔和。“你不只是工作太忙而感到疲累,你的心神也觉得累——但是为什么呢?工作再多、再忙,应该不至于弄到身心俱疲的地步。你心里有事吧?〃
“我……”他在做什么!?蓦然惊醒,他警觉自己不知不觉暴露于外的脆弱,恼怒地瞪视表情平和的她。“你有什么资格过问。”该死!他真的累到自暴弱点而不自知吗?
“放轻松点。”啧啧,商人的防备心就是比一般人重。“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像个朋友般聊聊天罢了,你用不著这么紧张。”
“你只是个保母,你的工作是照顾那三个孩子,无权干涉我的生活。”
那三个孩子?杜书绝蹙眉,相当不满他的用词,好像阿龙他们不是他的孩子一样,这男人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吗?
但现下这问题还不急著深究,目前该做的是放松他剑拔弩张的紧绷神经与防备心态。
“只是交交朋友而已,你何必这么提防,我没害你的打算,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不想交你这个朋友。”蔚星辰眯起眼,像仇视敌人一样地盯著杜书绝,差点自暴弱点的行为让他觉得难堪到了极点。
“你只要照顾他们即可,少管其他事。”事实上他想说的是“少管我的事”。
杜书绝无所谓地轻耸了下肩膀。“看来你的精神是好多了。”有力气瞪人算是提神的证明。“桌上还有茶,想喝尽管喝,晚安了,蔚先生。”
不理他的怒视,她安然步上楼,这回真的是要窝回床上睡觉了。
呵,照顾孩子。这家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别扭的大孩子?
哈——嗯,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她是真的想睡了。
今天算是有所收获了是不?等到了将近一个礼拜没回来的蔚家老爷,也差点将他的心房给刨开了不是吗?
杜书绝满意地接受这个工作进度,回房睡觉去。
午后的春阳没有盛夏的酷热、没有严冬的低温,暖暖的,照得万物一阵舒活,直想慵懒地曝晒在这样的阳光下午睡。
这是个周末午后,拜周休二日所赐,一大早即被蔚龙皇、蔚武帝两人死缠烂打的杜书绝,不得不留下怕生不敢上街的蔚云倩和李婶在家,陪他们兄弟俩出门找适合的零件好组装稍具雏形的遥控飞机。
没有人陪著玩,李婶又忙著打扫内外,无聊的小云倩只好自己待在前院玩属于自己的游戏——摘花、跑跳、唱大人听不懂的歌,前院晃完她转移目标到后院,才踏进一步就看见一个高大身影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后院。
“喝!〃她吓了一跳,猛地倒抽一口气。
蔚星辰听见声音立刻回头,准确扫视到小云倩的位置。“你出来做什么?〃
“对、对不起!〃被他一声粗吼吓到,蔚云倩转身拔腿就跑,来不及看清前方的路,小小的身子被错综盘生的树根一绊,硬生生磨上泥石混杂的地面。
痛……好痛好痛……娇小的身子狼狈地趴在地上,脑袋瓜只记得哥哥交代过不能在爸爸面前哭,否则会被打、会被送走、会见不到哥哥,所以她只敢咬紧唇,不敢哭出声。可是她好痛……好痛好痛!痛得爬不起来,痛得好想好想哭……
大哥二哥在哪里……云倩好痛好痛……
这小鬼趴在地上做什么?蔚星辰眯起瞳眸,站在原地等著看她什么时候爬起来。难得无事的假日连一点安静都不能给他吗?自私的小鬼,只会烦他、丢给他一堆麻烦,和生她的那个女人一样自私!他恨恨暗忖。
小云倩动也不敢动,怕一动身体就痛,想哭又不敢哭,憋著满肚子的眼泪、鼻涕,不自主地颤抖身子,小手握紧拳硬是忍住不哭出声。
她不要被送走、不要见不到哥哥……
“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蔚星辰看不下去,走近她弯身粗鲁地抓起她衣领。
“呜哇——”从未领受过的痛彻底超出小云倩所能忍受的范围,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也不管抓她的是她最怕的人,硬是抱紧蔚星辰粗壮的手臂哭得昏天暗地。
“呜……哇——呜呜……”好痛!好痛好痛……
蔚星辰说什么也没想到小鬼的丹田如此有力,哭声震耳,又不懂得怎么哄这样的小鬼,只能蹙起眉峰盯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蔚云倩,最多好心地调了下姿势,让她坐在他手臂上,小脸贴在他胸口哭。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再多也没有了。
“呜……哇……”一方面是痛,一方面是害怕,蔚云倩仍然抽抽噎噎的哭著,可心里却挺喜欢这个温温热热的垫子——大哥二哥抱她都没有这么舒服,这个坏人爸爸……抱她抱得好舒服哦,真的真的好舒服。
“哭够了没?〃蔚星辰扳开怀中的娇小身躯,望著蔚云倩灰头土脸的模样直觉十分讨厌,只想将她放到地上回房换衣服,他敢打赌自己的衬衫已经脏得不能看。
但这样的念头在看见她洋装下混著泥土、血渍的两只小短腿和手臂上一大片擦伤之后,霎时跑得无影无踪。
还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已经自己作主地抱著她往屋里去,嘴上不自知地反覆喃道:“不哭不哭,马上就不痛了。”
小云倩被他的反应吓傻,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气吸鼻子,愣愣地任他抱进屋里。
“李婶!李婶!〃从后门踏进厨房,蔚星辰立刻扯开喉咙叫唤李婶,进了客厅,李婶正好听见声音下楼。
“老爷,有什么——小小姐!〃一看见受伤的蔚云倩,李婶连忙冲下楼,跑向蔚星辰,心疼地直看著蔚云倩,“怎么会受伤!小小姐,痛不痛?痛不痛?婆婆呼呼喔,不痛不痛……”
“带她上楼洗澡再擦药。”
蔚星辰下了命令,李婶也不浪费时间,接过云倩便往楼上跑。
温暖娇小的体热瞬间从胸前消失,抱她的手臂、被倚靠的胸膛突然一阵微凉。蔚星辰心中乍起一阵失落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和最近夜里愈来愈浓烈的空寂雷同,他呆了呆,茫然地垂下视线凝视因为抱起云倩而沾上泥土的双掌。
前一分钟他的双手还抱著柔软娇小的孩童,掌心明显传达小孩子比大人略高的体温;后一分钟,他的手除了泥土外空无一物,没了体温的传导,他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一瞬间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他失落了什么?
随著最近他发现三个孩子和新雇保母相处愈来愈融洽,这份失落感便跟著像滚雪球一样愈滚愈大;愈看他们相处融洽,他就愈觉得孤独,愈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的外人。
这明明是他的家不是吗?为什么他这个一家之主会有自己是外人、不属于这里的感受?
一而再、再而三,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孤寂在每一个夜里袭击他,他不知道如何排解这些恼人的问题和孤寂感,活脱像个坐困愁城的伤兵,他甚至开始恨起杜书绝,是她的出现才让他产生这种可恶、该死的感觉!
之所以认为这感觉可恶、该死——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因为不习惯、因为无法解决而觉得恼怒。
甩甩头,他决定回房洗澡,换下一身脏污。
该死!与其让情绪操控徒惹懊恼,不如洗完澡进书房埋首案牍做他的工作,他心下如是暗忖。
洗完澡乖乖让李婶上好药的蔚云倩,抓著每晚睡觉必备的粉蓝色小毛毯,打著赤脚在二楼晃著,像探险一样,转动每间房的门锁,如果没上锁她会开一点小缝觑看,里头没人的话就退出来关上门,看样子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一间——没有,二间——没有,三间——没有,四间——
哈,找到了!闭一只眼从门缝往里头瞧,她看见刚才把她抱进屋的爸爸。
咿呀——轻微的门板推移声惊动了埋首公事的蔚星辰,他抬头往书房门口看去,只见蔚云倩在鼻头上贴了块OK绷,正从门缝怯生生地看著自己。
他放下笔,双手交握抵著下颚与探进一张小脸的蔚云倩对视。
“找我有事?〃十足公事化的口吻似乎早成习惯,就连面对小孩时也是一样。
蔚云倩摇摇头,小脸缩回门后,只留一道门缝让蔚星辰以为她已经离开。
他不懂她在做什么,与孩子间的陌生感他早习以为常,也没有解决之道,更无暇解决,他拿起笔重新专注于工作。
咿呀——门板又发出声音,蔚星辰再度抬头,又是一张探进门缝的小脸,不同的是这回他多看见了她细小的肩膀。
“有事吗?〃
蔚云倩又是摇头缩退门外,好一会儿,久到蔚星辰以为她真的离开时,房门又被推动;这一次,他决定不理她古怪莫名的动作,要走要留、要玩要跳都随她,只要别吵到他工作就行。
没人理睬一点都不好玩!蔚云倩挤在门缝看坐在桌子后头的爸爸没像刚才一样抬头看她,小孩子亟欲大人注意的脾性驱使她一步步走进书房。但在蔚星辰低头工作的举动一有改变时,马上又冲到门外,一会儿又探出头,前前后后不下十来次重复这动作。
后来大概真的是无聊了,对不搭理她的爸爸在来来回回中多少也减了些害怕,但她还是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像埋伏突击的骑兵,对她而言,这游戏似乎比先前的缩头游戏来得好玩。
拖著粉蓝色小毛毯,每走一步,毛毯与地毯磨擦的声音就告诉蔚星辰,她离他愈来愈近,突然间他兴起想和她玩游戏的心情,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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