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心忍耐,最擅长的便是捕捉机会。
因此当日银针刺入约有寸许,这些时日默运玄功,强忍锥心刺骨之痛,已拔出三分有余。而太一真气更是在这番磨砺之下,所感所悟愈多,愈发精纯浑厚,谢不度倾尽功力传入自身的真气,亦已神奇的尽数容纳无碍。
今日散乱真气的游走似乎有了些许章法,不似往日无从捉摸,谢天璧心中暗喜,正循序倒入,只听屋外脚步声响,忙半卧在塌,合眼休息。
苏小缺走路本无声息,但每次他回来,都有种近乎奇妙的心灵感应,这次来的人,脚步声却是无法遮掩,想必武功甚差,正估摸着,只听门被打开,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唤道:“天璧!”
这个声音惯常的冰冷中带着几分独有的温柔,谢天璧睁眼看时,喜道:“子谦,你来了?”
苏小缺噙着一抹浅笑,拉开一把椅子,自行坐下,看这一出牛郎织女鹊桥会。
程子谦几步走近,仔细端详谢天璧的脸色,急切道:“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谢天璧不答,只道:“解药呢?”
程子谦正待用左手为他把脉,闻言一愕,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解药?”
谢天璧收回手腕,声音隐然有责怪之意:“我让你配的解药……你来难道不是送药?”
心痛到了极处,反是淡然,程子谦只觉得好似一阵寒风吹过耳边,周身凉了一凉,更无异状,静默片刻,淡淡道:“被他倒了。他不信我,更不信你。”
谢天璧一震,看向苏小缺,眸光中却不含怒意,只有明白了悟,甚至还有几分欢喜。苏小缺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眼神。
程子谦拉过谢天璧的手腕,尾指微微挑起,他与苏小缺言语行动虽处处处于下风,但一诊治病人,便是高山仰止,不可凌越。
一时半刻,程子谦慢慢收回手指,道:“你伤得很重,六处要穴尽皆受损,真气被锁,要恢复如初,至少得半年时间。”
转眼看向苏小缺:“你给他用什么药?”
苏小缺笑道:“难道你瞧不出这几处伤是我做的?银针刺骨,这么巧妙的手法,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想了想,很谦逊的说道:“当然,你和你爹都会。”
程子谦冷冷道:“自然都是你伤的,可伤势久拖不治,难道你想让他一身武功尽废?”
苏小缺懒懒道:“死人要武功干什么?”
看了谢天璧一眼,嗤笑一声:“难不成要到阎罗殿上当教主?”
程子谦怒不可遏,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断然道:“你不治,我治!”
苏小缺懒得跟他讲道理,神态间很是任性:“他的命是我的,轮不到你来治。”
程子谦沉默片刻,求道:“苏宫主,我知道我素来很是得罪了你,你留我在这儿,治好了他,我以死谢你。”
苏小缺见他说话乱七八糟,大是不耐烦:“你又没做错什么,你的命我也没兴趣,要来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见他俩缠杂不清,好似在争一块窝窝头,谢天璧忍不住苦笑,温言道:“子谦,你回画眉谷。”
程子谦咬了咬唇,道:“你伤重,我不能走。”
谢天璧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我愿意留在这儿,不想被人打扰。”
程子谦做最后一丝努力,轻声而绝望:“他会杀了你。”
谢天璧也不多话,笑道:“你知道,我愿意的。”
程子谦怔怔的想了良久,低声一笑:“是啊,我原本就知道……”
起身的姿态颇似一朵出岫的云,却系着挽而留不住的风:“我听你话,这就离开,你活着,总会回到赤尊峰,你死了,我便让他去陪你。”
七星湖中绿水青山宛如桃源,日子过得格外悠扬肆意,这些时日以来,谢天璧与苏小缺相处更是自如,话虽说得不多,但身体眉目接触之间,却是一日更胜一日的轻盈亲密,心安如归。
苏小缺体内淫 药渐去,夜间偶有发作,再不是往日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难熬,即便如此,还是习惯性的被谢天璧夜夜搂着入睡,两人心照不宣,也不提淫 药一事。
这天早起,照例一起吃过早点,谢天璧咽下最后一口粥,突然道:“你不要程子谦的解药,是舍不得杀我,想我多活几个月。”
说得板上钉钉的确凿无疑,苏小缺登时疑心自己此刻身处赤尊峰,因为谢天璧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语气,跟他在赤尊峰那时的嚣张飞扬、干脆自信、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种种形状如出一辙。
疑心一起,苏小缺不由得四顾看了看窗外屋内,见分明是在七星湖,当下觉得谢天璧一定是脑子里拌了蒜进了嫩豆腐,顺手拿起一只包子,一边啃着,嘻嘻笑道:“是啊,你说得对。”
谢天璧见他神色如常的随口承认,反而眼眸一暗,失落之意藏都藏不住,却不死心,坚持道:“你也精通医术,程子谦有没有在药里做手脚,你只需细细一看,便会明白,又何必把药倒掉不用?”
苏小缺专心的啃豆沙馅儿的小包子,似乎被噎住了,拍了拍胸口,方笑道:“程子谦毒术远胜过我,他花一年时间配置的药汁,我可瞧不出里头到底有什么好料。”
“不知不觉被人落一次毒,已经够蠢了,难道我还会上第二次当?解了淫 毒再添新毒?受制于程子谦可不就又是受制于你了?七星湖死了的宫主美人们,便是在地下瞧着也必定不乐意。”
谢天璧盯着他手中的半拉包子,眼眸骤然点亮,笑问道:“当真?”
苏小缺吃完包子,打了个嗝儿,吃饱了说话更是尖刻:“现在的谢天璧,只是个半死人,难道还有让我费心思骗你的资格?”
谢天璧不说话,用茶漱了口,起身微微一笑:“小缺,你如今比以前会说谎,也比以前沉得住气……端的是不动声色啊,我竟然差点被你骗过去。”
苏小缺眉梢微扬,绛红色的衣袖略略一动,霸道的警告:“谢天璧,你胡说我会抽你耳光。”
谢天璧无所谓的笑:“我记得,你从来就不吃豆沙……却不知方才这个豆沙包子,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的鼓励、赞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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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陈小菜 ˇ第七十一章ˇ
苏小缺身形一滞,强辩道:“我现在爱吃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
谢天璧默默凝视他的背影,以前的苏小缺,脚步轻灵,走路也是随意自得,而如今一出门去,便是脱胎换骨的懂权谋擅术事的七星湖之主,步伐极尽优美,背影更是挺拔秀逸,那身绛红锦袍,颜色深浓而艳烈,裁剪合体而飘逸,一着身,便平添了几分说不尽的魅惑与不可攀的威仪,极衬七星湖宫主的身份容色。
这样的苏小缺,不是不陌生的,谢天璧陡然忆起白鹿山初春时,飘立树梢,一身白衣的小缺,出清水的莲花也似,却又是懒洋洋的,嬉皮笑脸的,可亲可近的,稚子般的纯真。
所幸在自己面前,苏小缺骨子里还是当日的苏小缺,不脱天真形骸,独一无二的至宝。
这天苏小缺醒来后,在谢天璧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契合舒适,怎么拥抱怎么无可挑剔,就像刀和刀鞘,弓弦和箭,摔为两半的玉璧,似乎两人天生就是最适合的一对。谢天璧身体的肌理线条、触感温度,都仿佛镂刻在自己灵魂深处,只要抱过一次,便是全身心的永记不忘、再不能戒,凝视他睡时的面容,无限留恋的伸手慢慢抚摸过他的额头、脸颊、鬓边银发。
一时谢天璧醒来,沉默片刻,声音微有些刚睡醒的低哑:“要杀我?”
苏小缺轻轻点了点头,终于直言道:“我心里舍不得你死。可你实在不该活着。”
谢天璧将他抱得更紧,沉声道:“丐帮若是不杀我,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头?”
苏小缺的神情像是拒绝了一个极为诱惑的美梦,哀恸而清醒:“不……我不知道。咱们中间,隔了太多人命,血腥气太重,也许永远都无法回头。”
谢天璧道:“如果我只是魏天一呢?不是赤尊峰的教主,只是七星湖的区区魏天一?”
苏小缺不答。
两人几个月来日夜相处,原本的相爱至深之余,更是相知至深,连对方的所思所想,乃至情绪波动,都如照镜子般纤毫毕现明如秋水,现如今这世上根本找不到一个比苏小缺更懂得谢天璧,或是比谢天璧更了解苏小缺的人。
所以谢天璧不问而知,苏小缺是想将自己带到丐帮处死。
苏小缺也已知晓,谢天璧身陷七星湖这些时日,赤尊峰毫无动静,自是谢天璧早有交代,不想七星湖一行与赤尊峰有任何牵绊,也不想任何人打扰纠缠。
谢天璧见他神色,微笑道:“以前见你对魏天一好,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嫉妒,还有些责怪你移情变心。但那日看到散落一地的莲心,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是当真的喜欢我……那一刻真是死了都觉得幸运。”
苏小缺眼神柔和的闪烁,嘴唇微动,却被谢天璧轻而亲密的吻住,唇齿间溢出模糊却肯定的话语:“无论我是白鹿山的师兄,还是赤尊峰的教主,或者七星湖的总管,你都一样喜欢,就算我模样变丑了,年岁变老了,甚至不叫谢天璧,叫魏天一,叫张阿猫,叫李阿狗,只要我还是我,你总是一心喜欢我这个人,是不是?”
“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生一世。”
谢天璧满足的喟叹,低声道:“什么时候杀我?”
苏小缺虽有不舍,却不迟疑:“明天出发去丐帮。”
眼睫垂下,遮住了一丝狡狯狠毒。
便是在这种真心相对的难得时刻,终究还是隐藏了算计。
苏小缺如此,谢天璧也未必不如是。
黄昏时候的七星湖繁花似锦,映着夕阳,风光如梦如幻,时而有轻软的暖风拂过,苏小缺与谢天璧同行赏玩,却不知从何时起,谢天璧的右手已然拉住苏小缺的左手。
谢天璧分得很清,左手用来握刀,用来掌权,右手则是苏小缺。
苏小缺却是无所谓,只要留着一只手,足够扰乱江湖,只不过被谢天璧握在掌中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好,无法抗拒的沉醉。
一路走着闲聊,谢天璧真气仍被锁死,好在数月调养,行走已然与常人无异,登山涉水若有不便,苏小缺便笑嘻嘻的一把打横抱起他飞掠而过,苏小缺有几分得意,谢天璧却是落落大方的视为无异。
走到内堂居北的青山山怀处,苏小缺道:“这下面便是黑水湖水牢,你在七星湖快两年啦,想必也知道。”
谢天璧看着脚下绿草如茵郁郁相叠,四周亭台轩榭层层卷映,颔首道:“若不是早已知晓,真看不出这等胜景之下居然是四九虫黑水湖的人间地狱。”
苏小缺嗤笑道:“这和人心没什么分别,江湖上有些沽名钓誉的大侠豪客,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