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没啥意思,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因为心急父亲的病情才会出意外,既然这样,他都已经在姐姐护送返家的
途中了,为什么还会在半路忽然变成行尸?他想干什么?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
“他的目标一定让他记挂很长时间啦……”温乐源的脸离电暖气很近,被红
色电炉丝照得通红,“否则应该不会连死了都放心不下。真是奇了怪了,到底什
么玩意能让人挂心到这个地步哇?”
阴老太太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会为了什么往哪里
去,不过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满世界找,只要一点手段就能让绿荫公寓吸引他
过来。
所以她才会连解释都没有就踢温家兄弟到灞桥等,那里是她为他引导的必经
之路,只要他们守在里就能把那年轻人从尸体里驱赶出来。不巧的是,他们竟为
此和蜚语蛇扯上了关系,又引出了一个没有亲见只有耳闻的纯体蜚语女王。后来
温乐沣不在,焦头烂额的温乐源无暇它顾,阴老太太做为引导人又不能离开,绿
荫公寓拥有奇怪的力量,若行尸被引入内部的话,变成像林哲那种僵尸就更麻烦
了。
如果只是这两次也没什么,居然连第十四天和最后关头的二十一天都没有接
到,什么缘故?他们敢发誓他们真的只在咖啡馆坐了十分钟暖暖身体,眼睛一刻
也没有离开他们应该守的地方,怎么还是没有见到?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不幸,若连第三次也是奇迹,那第四次算什么?
阴老太太这回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因为她在向他们摊牌的时候说过,姓徐
的老头情况非常危险,似乎就是为了还没见最后一面的小儿子才一直提着那口气。
她不知道这口气能支撑他多久,不过照经验看来,应该不会太久。
房间里渐渐变得温暖,温乐源不再窝在电暖气旁边,开始在房间里大肆伸展
他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姨婆为什么一定要让那老头活着?
他死了不是更方便把他儿子接回来?那人虽然变成了行尸,不过现在应该还能认
得他老爹才对,如果让他老爹把他弄出来的话我们就方便多了……”
温乐沣没有答话。
“乐沣?”
温乐沣叹气。
“你咋啦?乐沣?”
“我想到一个问题……”温乐沣痛苦地捂着额头说,“他对什么东西很执着,
所以才能变成行尸。不过你还记得吧?如果他保持着行尸这个状态发现他执着的
东西已经没了,他会怎么样?”
他们曾见过一个女性的行尸,她看着自己被人虐待致死的女儿的墓碑,以及
墓碑上放的那个凶手的两只眼睛,整个人——尸体,包括灵魂——
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干什么,但谁能确定他执着的东西和
他父亲没有关系?万一他父亲在这时候死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温乐源频频点头:“嗯嗯嗯!你说得有道理!”
“如果真为了他父亲还好说,只要徐老还活着就没问题。问题是我们现在根
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为徐老变成行尸的,他要是为了别的东西呢?比如说钱?仇
家?情人?行尸的寿命也有限,期限之前如果还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他被警察抓
起来怎么说?现在天冷,他倒是不会腐烂,可那身尸斑骗不了人啊!万一造成混
乱把他逼得发狂谁挡得住他?”
行尸没有罪恶感,干什么都毫无顾忌。他们自己的魂魄化作灰烬是他们自己
的事,可如果他们为自己的目标开始发疯杀人,那结果谁来承担?尸体吗?
“那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他执着的东西?”
“连尸体都找不到还找什么……”
徐老家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小儿子的目的可能是什么,在临死前的他的心
里,还有比老父亲病危更重要的事吗?
温乐源的脸愁苦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他
最后停尸的那间医院和当时停车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气场,说不定还能追踪他
大概的方向。”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温乐沣立刻表示同意。
♀♀♀寒寒♀♀♀
行尸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脚步每踏在地面上都有一声很重的“碰”一声。他
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清醒,甚至想不起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所幸他并非一直这么
糊涂,偶尔忽然清醒一下,然后慢慢又变得昏昏地,进入下一个循环。
虽然是这么糟糕的状态,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跟
在他身后,也许是被他差点打死的那个,也许不是,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僵硬的
身体和手脚不容许他转头,现在他只要考虑要去的地方就行。然后,他就可以从
那个女人手里,把被她抢走的东西要回来……
对了……是什么东西呢?
很重要的……
是很重要的吧?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只会引起恐慌,可他很急,所以他总是选择比较偏僻
的路走,尽量不和普通人类打照面。
当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防止那些好奇的眼光,时不时就有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后
叫:“神经病!神经病!妈妈!这里有个神经病!……”
大多数时候他不想理会,但总有人挑战他的耐性。
当他想穿越某个小巷的时候,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莫名其妙地堵在中央,
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无法转身,就请他们让一下,他们就是不让。他说我有急事,请你们让我
走吧。
青年们嘻嘻笑:“神经病也有事吗?找弹弓砸你家玻璃?”说着,就伸手去
拽那个挡住了他大半个脸的女式围巾。
他想自己以前的脾气没有那么坏,但是此时的怒火火却登时窜了起来,一把
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提到了离地半尺多高的地方。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翻着白眼,另外几个惨叫得声嘶力竭。是看到了他带着尸
斑的青色手臂?抑或是其他的原因?他的脑浆早已不能使用,混乱的思维让他无
所适从,只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拼命嘶吼,像要吞噬他一样。
他要杀了他!
要掐断他的脖子!
剥了他的皮!
剔了他的肉!
嚼碎他全身的骨头!
把他的天灵盖敲成碎片!
把他的脑浆全部吸出来——
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活人温暖的鼓动从那只手传到他的身
上,他混乱的思维忽然清明起来,当发现自己正在干什么时,他惊慌地收回了手。
那青年的身体碰一声掉在地上,听起来和他落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我在干什么……
被吓得屎尿齐流的青年们丢下同伙逃走了,行尸站在原地,被自己所做的事
震得动弹不得。
他身后的人好像很常见这种情况,又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感到身后的人
似乎想走,他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是非常暗哑难听的声音——“啊……”
身后的人静了一下,又向他走来。
不过这回对方不是只停留在背后,而是转到了他的身前,把他脖子上被青年
们拉开一半的围巾围好,挡住他和手臂同样颜色的脸。
在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不是因为想看,而是有点吃惊。
他以为那么严密地跟踪着自己的人应该是个男的,怎么会变成女人了?而且
看不出她的年纪,也许二十多岁也许五十多岁,头发还梳成两个垂在胸前的小辫
子,衣服相当古朴……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为什么会认定对方一定是男性?
身后没有气息也没有感觉,连咳嗽也没有,他凭什么认定的?
对了,是那天早晨被他打伤的人的缘故!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回头看过,果然
还是弄错了……
……
不,还是不对。
那名女性的手慢慢离开他的身体,清晰的思维又从他的脑中被缓缓抽离。
不对!
快点想!
快啊!
为什么会是男性?
那天早上被他打伤的人真的是个男性吗?
女性?
谁?
认定错误!
认定?
为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
为什么,在这里?
我……
为什么,要离开家?
♀♀♀寒寒♀♀♀
和鳏居的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挣扎了十几年才摆脱的恶梦。
母亲去世的时候,哥哥和两个姐姐已经快十岁了。当时他还是个婴儿,所以
早已想不起来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只从兄姐那里听说母亲很漂亮,很温柔,很
爱逗他们玩。据说那时候的父亲也很和蔼,即使最严厉的也只是为了被他们打破
的碗大骂他们一顿,然后晚上偷偷塞给他们一人一颗糖。
母亲的葬礼过后,父亲就变了。他严厉得可怕,几乎不近人情,只要他们犯
一点错误他就会高高地扬起巴掌或笤帚,把他们的小脊背和小屁股打得又红又肿。
父亲要求他们每一件事都必须做到最好,错误是挨打的理由,做得好但不是
最好还是挨打的理由。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并列第一照样逃不过一顿毒打。
父亲要求他们努力努力再努力,他们就学习学习再学习。他们没有朋友,没
有能向之诉苦的人,他们变得越来越淡漠,即使是兄弟姊妹之间都异常沉默寡言。
每当看见父亲那双粗糙而青筋暴露的强壮的手,每当看见房门背后似乎在随
时待命的笤帚,他的心中就像岩浆一样沸腾着强烈的恨意。他想他总有一天要长
大,他要长得比父亲更高更强壮!到那个时候,他会像他踹自己一样用力地踹他,
抓住父亲衰老的手臂恶狠狠地把他推出门外,扔无数笤帚砸在他身上,把他从这
个遮风避雨的家里赶出去!
几年后,两个姐姐考上大学,离开了家。
又过了一年,哥哥考上大专,也离开了。
家里只剩下他和父亲两个人,父亲的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对他比哥哥
姐姐更严格,就算他走路时没有挺胸抬头也会招致拳打脚踢。他觉得自己是一架
机器,一架随着父亲的心意粗暴地制造出来的机器,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这世上
是否有“自己”这个人,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脑子的木
偶。
家里比以前更冰更冷,烧得再热的炉子也温暖不了他的心。
♀♀♀寒寒♀♀♀
那名女性转身要离开,他伸出僵直的手指,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带。
思维,又慢慢清晰起来。
“别走……”
她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点为难似地微微笑了。
“有人让我来协助你,但你这么抓住我的话,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
的确,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对目的地的感应就慢慢变淡了,可在迷迷糊糊的
时候,他根本不需要感应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就像他和父亲。
父亲强壮的手紧紧地拉着孩子们奔跑,然而他的目的地却只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