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赶来的护士拗不过聂严哲的请求,也实在对这个英俊男人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地害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护同样在聂严哲严厉的眼神催促下,将他扶上轮椅,然后推他出了这间豪华的加护病房。同时,在心里祈祷这位聂总裁的家人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前来探望。
程晨果然没有说谎,阮恒舟就在他隔壁的加护病房。聂严哲从明亮的玻璃上,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还好,他这位个性倔强的恋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在身体上插了多条不明管道,靠着机器延续生命;也似乎没有断肢残臂、面目全非的现象。
就在聂严哲刚刚松下一口气,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推着轮椅的护士小姐颇些为难的声音阻止了他。
「聂先生,这位病人目前还不被允许接近探望,他的家人全部是在这扇玻璃外看望他的。」
「为什么?」聂严哲立刻转过头,动作快得让说话的女孩子好生吃惊。
「阮先生昨天才拔除氧气罩,从无菌室转到这里,目前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司徒医生也说过阮先生的伤势不容乐观,所以……」
聂严哲听程晨说过,他找来最好的医生为阮恒舟治疗,当然也就知道护士小姐口中的司徒医生,就是阮恒舟的主治大夫。
但阮恒舟究意怎么了?
聂严哲再一眼看着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男人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庞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司徒医生在哪儿?」他想知道详细的病情,眼前这位护士根本不了解。
「医生与阮先生的家人谈手术的事去了。」
现在阮恒舟不是好好的睡在那里吗?还要做什么手术?
聂严哲满脸狐疑,转回身时看到了程晨微微喘着气看着他,估计是发现他不在病房,下意识赶过来的吧?
「小晨,我需要知道恒舟的真实情况。」
程晨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对着护士小姐轻轻挥手,代替她把住聂严哲的轮椅,慢慢告诉他所知道的一切。
原来这次严重的交通意外,造成阮恒舟大部分内脏的损伤,好在肝脏与脾脏并没有严重破碎,再加上阮恒舟身体素质原本就棒,目前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
可是他手臂与腿脚的肌腱,被罐装车断裂的锋利部件割断,就算经过长时间的物理治疗,或许日后可以做到行走自如,但其上肢最多也只能做到生活自理不成问题,想要流畅地拉奏乐器,却是绝对没有希望了。
现在最让人头痛的问题,就是阮恒舟的头部被轿车顶部的重物挤压,脑部有血块积压,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却不能再承受那么大的一次手术。
可是如果不及时治疗,再过不久,他可能真的会演变为脑死,只能靠着仪器度过残生。
「如果现在做手术,成功率有多大?」聂严哲听着程晨的话,眼神一直无法从昏迷中的男人那里移开。
沉着冷静的语气却让程晨感到莫名的心惊,他担心地看着聂严哲不知不觉掐进手掌肌肉里的指甲,再对上好友似乎无动于衷的表情,心更加疼了。
「不到百分之四十。」最终程晨还是艰难地对聂严哲说出了这个事实。
「我需要最好的医生,小晨,你给我找最棒的脑外科医生来……」
「司徒医生就是最棒的,他是世界上知名探究脑外科的权威人士。」
程晨蹲下身,握住聂严哲自虐的手掌低声说道:「我也相信你是清楚这一点的。现在恒舟可以说是在与时间竞争,如果他的身体可以在短时间迅速恢复,脑部手术的成功率便大一点。」
突然间,激动的男人再度平静下来,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上。
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什么?是谁在和他聂严哲开更大的玩笑吗?
可恶!
为什么不让他在还没有发觉阮恒舟的重要时,出这样的事?为什么在迷恋上那个男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可能会永远抓不住他?为什么在以为掌控了一切,准备再度把握感情、重新开始的时候,才察觉他所拥有的却是镜花水月?
「无论如何……」
聂严哲没有说下去,不过程晨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聂严哲想说的也是他的期盼。
现在,只能等着阮恒舟的身体自行恢复。
而聂严哲的身体在昏睡之后,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内腑受到震动,右腿在爆炸中被镶了好几大块碎片,不得不暂时依靠轮椅行动而已。
不过如今,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医生终于允许阮恒舟被亲人朋友探视,所以现在聂严哲才可以安静地来到失去意识的男人身边,不被任何人所打扰地凝视他。
被精心打理得清爽的房间里回荡着轻轻的音乐,使其更显家居的味道,聂严哲非常满意这里并不像病房。
这也是他再一次听见阮恒舟所拉奏的乐曲。这淡雅深沉却又悦耳浓厚的大提琴音,温柔地包围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
其实静心听下来,聂严哲突然发现他还是有些音乐细胞的。只是眼前这个紧闭双眼的男人清醒过来后,知道他再也无法碰触最爱的乐器,会有什么感想?
聂严哲回过神时,发现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阮恒舟原本摆放在被单下的手掌。他忍不住将那些以前没花多余精力去留意的手指轻轻捧起,仔细看着那上面一道道细细的伤痕,最后将他的嘴唇贴了过去,缓缓在指尖上亲啄着。
他知道房间里飘散的音乐,是阮恒舟第一次个人演奏会的实况录音,然而也是最后一次。
聂严哲低首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只要手术成功,让他得回一个健康的阮恒舟已经是万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专注病人眉目的原因,一直被他用热烈目光凝视的阮恒舟,反而给了他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彷佛躺在那儿的人,并不是以往那位神采飞扬的大提琴家。
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忽然间内疚恐惧到失神的男人,缓缓拾起阮恒舟的手掌,牵到脸颊边上轻轻磨蹭。他记得这种温暖的感觉,不是现在这份意识回去的那段时间,而是更远的记忆。
三年之中偶有感冒的时候,这只手便会这样温柔地抚慰他;直到现在,聂严哲才感觉到这股浓厚的归属感,是从阮恒舟这只手掌中带出的。
以往的时间里,他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阮恒舟给予的温柔与安然,根本没有体会到有朝一日可能会失去的惶恐与悔恨。
就连阮恒舟给他最后一次的机会,也在他的骄傲自大中无声无息地溜了过去。
思索到这里,聂严哲那只握住病人、原本沉稳的手掌,忍不住颤抖了下。
阮恒舟总是能够了解到他所有的喜好,清楚他的行程,为他打理好一切,然而自己却忽视他最重视的梦想,甚至永远剥夺他的音乐生涯——在阮恒舟唯一的那场演奏会上,他也把时间留给了其它人。
不管他承诺过阮恒舟什么,只要因为程晨的动向,他的诺言便永不会实现。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成为一位体贴的情人,他会玩味地享受俘虏这位倔强男人身心的美妙过程;然而每当他想到追求阮恒舟的目的时,却总是将他认为在妨碍他真正恋情的男人狠狠践踏。
他根本不在乎阮恒舟越发冰凉的双眸与眉宇间的决然,因为他明白阮恒舟有多么在乎他;因为他知道,只需要毫无诚意的道歉,他的恋人便会原谅他。
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伤害一次次扩大,一次又一次让这位外表坚强、内心纤细的男人失望;就算意识回到过去的时候,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抱着重新狩猎,以支配者的身分进行这场游戏的意愿而进行,最终将事态演变为无法修补的地步。
为什么要这股意识要回到三年以前?为什么就这样让恒舟对救过他的自己,如此一忍再忍?
「恒舟,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不,不,你也有错。」聂严哲猛然间心痛如绞,他现在只能紧紧抓住失去意识的男人哽咽:「你错在太纵容我,你……错在……太……爱我……」
可是,这种事也算是恒舟的错误吗?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的,把眼前所有过失都推到恒舟的身上吗?
聂严哲不懂,紊乱的思维让他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对病床中的阮恒舟表达什么。现在他只清楚一件事:他要阮恒舟!要一个会笑、会怒、会动、会走,哪怕是再与他大打一架,哪怕是带着一脸果敢,斩钉截铁对他说出分手两个字的阮恒舟!
「阿哲,我哥他们来探望恒舟。」
程晨的声音响在门口,惊醒了陷入痛苦与自责之中的聂严哲。他快速整理一下情绪,回过头的时候,见到程晨身后的两个人,不由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程洋自是聂严哲所熟识的,然而程氏两兄弟之后的那个男人,却是三年多未见的赵森!
聂严哲不动声色地看着来访的客人走进病房,显然程洋是赵森的陪衬,这位程大少只不过简短地表达了他的关切之情,就站在他弟弟身边发呆。
倒是赵森,意料之中的径直走向病床,而聂严哲亦下意识地松开伤者的手,转动轮椅横在阮恒舟床前,不露痕迹地遮挡了赵森对着阮恒舟似乎仍然热切的目光。
赵森也不介意,随手将手里探望伤者的洁白花束递给了程晨。
「小晨,这里人太多,对恒舟的身体不太好……」
聂严哲才给好友说这一句,程晨便会意了。他点点头,转头对程洋轻声说上几句,他这位哥哥便打声招呼当先离去了。
聂严哲自己也转动轮椅缓缓滑出病房,赵森沉吟片刻之后跟着出去,只留下程晨一个人在房里照看病人。
聂严哲知道赵森一定会跟出来,这个男人三年后突然出现,可绝非只为了探望阮恒舟的伤势这样简单。
「看来,你终于恢复了记忆。」赵森在聂严哲预料之中的先开了口。
果然是与之前猜测的一样,聂严哲玻Я瞬'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等对方说下去。
「聂总裁,你一定非常奇怪,为什么我就这样放弃与你合作的意愿,并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是有一点不解。不过,我看赵先生这次来,不会再送我们那样劲爆的礼物了吧?」
「不愧是恒舟所选择的男人,你似乎很容易看出人的心思。」
「哪里,三年前那次你带那么多人去聂氏作客,即便我事后昏迷无法处理,现在想来,应该是我们聂家凭借以往在道上和那几位老江湖的交情,我爸爸一定找你沟通过并达成了某种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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