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缓缓睁开眼睛,在第一眼入目的景物之後,他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有纱帐,好象不是地牢那个阴暗的房顶吧,身下柔软而舒适,好象也不是地牢那个潮湿腻滑的地面吧,还有……他转过头打量著四周,再看看自己,又发现了原来锁住手腕的铁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一个宽敞而明亮的房间里,说是房间,还不如称为宫殿。若不是手上裹著纱布,他会以为前几日的遭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撑起双手想要坐起来,却被一个大惊小怪的声音喝住了。“您别动呀!”随之背部被轻轻扶住,按在床上的手腕也被小心地握著,他抬首,是一名清秀可人的少女,神色大变地看著他坐起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住他,那表情看来仿佛少女才是那个受伤的人。释不由失笑,“这里是哪里呢?”那闲适的样子丝毫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有任何不安,释觉得自己真不是普通的随遇而安。侍女浅浅一笑,“这里是明水殿,您可整整昏睡三天了。”释摸上脸庞,喃喃道:“有这麽久了麽?”转头看到侍女明亮干净的笑容,也微笑著问道:“我叫释,你呢?”
“摇光。”白皙的脸随这话语泛起微微的红,看起来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那是天上星辰的名字呀,真是寓意深远。”释的击掌轻笑和赞扬让她的脸色更加赧然,却也更加动人。释似乎看得很有趣,还想说什麽,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还真是魅力弗远,连本座的侍女都拜倒在你脚下。”两人抬头,只见宫殿门口的柱子旁站著一个人,逆光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寒气息。
摇光一颤,陡然变色地跪下:“摇光知错,请帝座恕罪。”释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兀自笑得灿烂朝迦罗招手:“是小御啊,你来了。”御楼.迦罗果然朝这边走了过来,却是表情莫测地对上释,让一旁的摇光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直为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捏了一把汗,要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在魔界杀人如麻毫无留情的魔帝呀。
“看来那几天还没让你吃尽苦头。”迦罗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只是挑了挑眉冷笑。“痛苦归痛苦,可是那也有回报的不是吗?”释笑眯眯地说,似乎浑然忘记了之前迦罗是如何对待他的。回报?“当然,”见迦罗微微一怔,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加以解释,“小御你不是也相信了我的话吗?所以才放我出来不再折磨可怜无辜的我啊。”
迦罗的脸瞬间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消失,冷笑:“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座不想杀你是因为留著你还有用。”“包括让我睡在这麽舒服的地方?”释笑,偏头看著他,仿佛是思索。迦罗被他那了解一切的目光看得微微恼怒,抛下一句“本座决定的事轮不到他人来质疑”便拂袖而去。
身後,摇光抬起头惊讶地望著释,连站起来都忘了。释笑著回望她,“怎麽了,难道你喜欢上我了?唉唉,就像小御所说,我真是魅力弗远啊。”摇光被他故作苦恼的神色逗笑了,又怔怔地问:“您,您叫帝座什麽?”“小御啊,他不是叫御楼吗?”看著释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摇光几乎要哀叹了。“那,那可是帝座的名讳啊,您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释反问,一反之前的嬉笑,脸上流溢出淡淡的笑意:“每个人的名字生来就是要让别人念的,若是没有人去叫它,那麽这个名字,还有什麽意义呢?”摇光望著释那温柔的神色,一时竟痴痴怔住了。
殿外,微风轻扬起衣角,驻足的身影久久未动。
10
经过几天的修养,释的神色看起来已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般苍白,虽然仍无法过度使用灵力,然而四处走动是不成问题的。迦罗自那天以後便没再出现,也没有不许他出宫殿的禁令,释自然乐得借散步之名顺便参观魔界帝宫。东至花园,西到厨房,除了迦罗的寝宫和议事大殿,释的足迹几乎遍布魔宫。刚开始除了摇光,人人都对这名来自天界的不遂之客戒备而冷漠,甚至是鄙视与轻蔑,三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实在不是一个怎麽好的回忆,但又有几人能真正抗拒得了释温柔灿烂的笑容,三言两语之间便不知不觉随著他的情绪起伏,如同现在。
“大叔,这些花这麽漂亮,想必你们每天照料它们也很辛苦吧,不如我来帮你?”俊雅的面容浅笑著凑近,让猛然抬头的花匠赫然後退了几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啊,不,不用了,给合心叶浇水,这些事情很容易的。”花匠憨厚朴实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合心叶?”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这些呈心状,嫣红中带了点碎银的极漂亮的叶子上游移。“听起来来应该有什麽典故吧?”
“当然。”花匠一谈到他所一手栽培的植物,平凡的容貌立时眉飞色舞。“这种花朵,代表著恋人之间相知相许的心,据说它本来是一位公主从神界移植过来的,但是後来不知怎的神界也没有了,所以便成了只有在魔界才能盛放的花朵。”
“我记得神魔之战後便出现了幻音之境,怎麽还有公主从神界将合心叶移植过来呢?”释笑眯眯地问道,满脸疑惑。
“这当然只是久远的传说,真正是怎样的哪里还有人知道。”花匠一脸惋惜的心痛。“魔帝陛下不喜欢花,也从不到这里来看一看,不像这里的前任主人那般嗜花如命。”花匠犹自絮叨著,释的表情却早已莫测起来,眼眸望向远处晴空。魔界之所以为魔界,只是因为他们行事比起神界要狂放乖张而并非景致风物有什麽不同。公主麽……低低的叹息逸出,回荡在繁花瑞草之间,几不可闻。
“帝女,彻又来了,还在殿前徘徊呢。”听到侍女的禀告,那只挽住如水瀑发的玉手微微顿了一下。“别理他。”“可是,他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侍女一脸为难,那边彻早已不顾殿前侍女的阻拦闯了进来。“翯,你这是什麽意思?”
翯挥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去之後,兀自将一根步摇斜插在乌发上,镜中的丽颜不动声色。“什麽什麽意思?”“你上次说释大人会有危险,怎麽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
翯瞟了他一眼,掩嘴轻笑。“和织离在一起玩得愉快吗?”“你,你还有心情说这个!”彻俊脸涨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再不说我去找其他人帮忙算了。”
“等等,”翯只手托腮,凉凉地唤住他转身欲走的背影,只一句话便教彻停住了脚步。“你忘了释的嘱咐吗?”
“如果释大人有个万一,我只怕会有比违约还要惨痛十倍的下场。”光是想到要被神界众人群起而攻之的情景便不寒而栗。翯敛了嬉笑,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释虽然去了幻音之境,但在我们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惊动其他人,不然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这也不是释所希望看到的。”尤其火爆的启,待人冷漠至极却独独恋著释的衡,到时候恐怕二话不说就将幻音之境铲平。
“那……”听到翯的话,彻顿时讷讷,“那怎麽办?”“先看看吧。”翯又恢复平日的娇美笑容,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露出颇带恶意的轻笑,“说不定我们要同情的,应该是被释缠上的那个人才对。”
那样俊雅潇洒的释大人会难缠?彻怔怔地看著翯在那里自得其乐,不是很明白她的话。
11
“摇光,这几天怎麽都没看见小御呢?”少女听到小御两个字,先是一脸茫然,尔後忽然醒悟过来,摇摇头。“帝座的行踪岂是摇光所能掌握的?”
释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望住她续道。“那小御起居的宫殿你一定是知道的了?”“当然……”摇光倏然顿住话语,看著释的神色有点吃惊。“您要干什麽?”
“什麽干什麽?”释摊手,极无辜地回望。“做了这麽多天的客人,不去探望一下主人,实在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摇光哭笑不得,很想说就算您的再怎麽自由,一天没有离开魔界,就依然不能摆脱囚犯的身份,然而看到释满是笑意地等待著她的回答,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帝座有一座寝宫,但他很少回那儿,一般起居都在枢机殿……”声音由大到小,最後三个字几乎吞回喉咙里,摇光觉得自己好象做了坏事般心虚。帝座的脾气人人都知晓,因此被派到他身边的侍女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即便如此枢机殿也终年如一座死城般几无声息,现在告诉了释,不是叫他去送死吗?释是如此俊雅温和平易近人,与以往关於神界人高傲冷漠的传闻大相径庭,摇光实在无法不喜欢他,更不愿看著他再次受伤。
“你们好象都很怕小御,他做了什麽让你们害怕的事情吗?”释见了摇光乍青乍白的脸色,笑意不减地望著她,双腿优雅地交叠,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答案。
“这……”摇光偏头,“帝座行事……很……”一脸为难,是不知怎麽表达的神情,释笑著接了下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摇光连忙点点头,佩服他的精准,她都还没说出来,释就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小御对你们很苛刻?”
“那倒不会,但是帝座对於敢背叛他的人,一向是毫不留情的,我曾经见过有一名叛军的首领被帝座下令砍去头颅,吊在城门上示众,那人满脸血淋淋,眼珠快要吐出来的模样,现在还难以忘记。”摇光一边回忆著,不由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背叛者啊……”释轻笑一声,转了话题。“小御的身世,你知道吗?”摇光摇摇头,“不过有很多传说呢,有人说帝座是前任魔帝的後人,有的说是凭空出世的,不然怎麽会有那麽奇特美丽的紫眸?”说到这里,摇光扑哧一声掩嘴轻笑,年少顽皮的神色毕露,又浮先一丝好奇。“释,你们神界也没有人是紫色的眼眸的吧?”
释点点头。“是没有,大都是像阳光一样的金色。”摇光瞪大眼,似乎在想象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会是什麽样子,突然又似发现了什麽地凑近释。“啊,我都没发现,原来释的眼睛也不是金色的,是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翠蓝呢,难道释不是天界人吗?”
释笑而不语,倒是摇光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还有人传说,”她的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帝座是神魔之子。”
释的神色一动,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怎麽会有这种传说的呢?”“我也不清楚啊,不过这种话也只在私下里说说,谁敢让帝座听到呢,要知道帝座是极恨神界中人的。”又看了看释,犹豫著说,“呃,您还是不要去了,我知道魔宫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如……”摇光对刚才的失言後悔不迭,竭力想要补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释摇摇头,笑意愈深:“我从来不觉得小御的手段狠毒,反而会觉得很正常呢。”啊,摇光微张著嘴愣愣地看著释,是自己听错了吧,那麽温柔可亲的释,怎麽会说出这种话来?释像是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有趣,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是很善良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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