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雷打不动,恍若未闻。“起来。”依然没有反应,他不由拧起眉,想抓起那人亲自扔下床去,手一触及那人的肩头,立即感觉到从衣料下面传递过来的不寻常温度,这才注意到那人原本白皙俊雅的脸庞此刻已染上了一抹潮红,呼吸也比平时要来得急促紊乱许多。
手不觉搭上他的额头,炽烫的热度几乎可以炙伤他的手。无波无感的紫眸飞快掠过一丝异色,随即消逝。转身下了床,披上外袍,让侍女进来。“去浓华殿把五彩石拿过来。”
五彩石是魔界一种能量之石,可以治疗伤病,这对於注重攻击术而绝少治疗术的魔界来说尤为珍贵。看魔帝的样子又不似有伤,然而侍女不敢多想,应了一声便赶紧去拿。匆匆一瞥,注意到纱帘之後似乎还躺著一个人,心中不由大奇,素来不好女色,甚至可以说冷情的魔帝居然会招女子侍寝?如果传了出去,不知会另多少心怀爱慕的女子伤心欲绝。
侍女很快将五彩石捧来了,迦罗一言不发地接过,将它置於昏睡的那人额头上,微阖上眼,手心向下,在五彩石上平放著。
平凡无奇的石头顷刻间发出柔和的五色之光,淡淡的光芒为那人的容颜罩上一层朦胧的不真实感。不久光芒褪却,人却依然昏迷著,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迦罗不由拧紧眉,抓起他的手腕,却什麽也探不到,这个人仿佛完全失去了能量,体内一片空茫,一如迦罗在地牢里用灵识强行搜索他的记忆时的情景。没有任何外来的物质能够治疗他的病,因为他的体质完全排斥。
手指微微一动,眼眸也随之张开,虽然因为高烧的缘故而有些迷茫,却在看见床边的人那一瞬间便绽开了笑容。碧蓝色的眸子如湖水般倒映出迦罗的身影,令他不由看得一怔。
“小御,你还是没有把我踢下床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释笑得很开心,虽对著眼前的人说话,但明显逐渐涣散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焦距。“五彩石也没有办法治疗你。”迦罗答非所问,却意外地没有冷眼瞪他,只盯住那张容颜若有所思。
“哦,没关系,我的身体有自愈能力……”释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容,终究抵不住困意而沈沈睡去。“再一天就会好了……”
看著那人沈睡时的安静宁和,与清醒时的聒噪难缠实在是天壤之别。魔帝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随即又冷了下来,转身走出去。
早已在殿外等待许久的泽樗立即迎上去,向来沈稳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凝重。“帝座,洳族被灭。”
16
“什麽时候的事?”任迦罗如何处变不惊,在乍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不由拧紧了优美的眉毛。“三天前,在西南界,一夜之间被杀得干干净净。”泽樗将详细的资料奉上,神色同样凝重。“云炀呢?”迦罗问的是洳族的族长。“我们接到求救信号赶过去之後,只有云炀的儿子云初还活著,想必是云炀临死前舍命相护的。”父母为了子女,到底可以做到什麽地步,想起派去那里的人回来禀告的情景,泽樗不由深深感叹。
“线索呢?”迦罗恢复沈静,声音复又无甚起伏。泽樗摇摇头。“云初什麽也说不出来,只一心嚷著要报仇,臣已安顿好他。”还只不过是个年少气盛的少年而已呵。“现场也没有留下一味道和痕迹。”若是魔族所为,定会留下一些不可能消灭得了的蛛丝马迹,然而一切做得那麽干净利落,让人想将它与叛军联系在一起都做不到。除非……泽樗立时想起了被帝座带回来的那个天界人。
“不是他。”迦罗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瞥一眼,淡道。呃,泽樗不知帝座何以如此笃定,却也识趣地不再问下去。“是否需要派人在那里守著?”迦罗冷冷一笑。“它既然先挑最弱的下手,就代表接下来会一个个找目标,你去同志其他部族早做准备,再让真言去一趟巽族。”巽族也是七大部族中较弱的部族,而真言是魔界第一术师,能力仅次於魔帝,自然是一个绝好的人选。
“至於叛军那边……”迦罗冷笑,“大可不必那麽费神了,将兵力减少一半,继续镇压,他们不会有多大作为的。”只不过为了混淆视线而已,能拖到现在才被发现也算很了不起了。泽樗恍然,恭谨地应承退下,著手一切。
余下迦罗一人站在殿前石阶上,风扬起长长的发丝,那张阴柔而精致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冷魅,却如神祗般高贵优雅,让人不由产生膜拜的冲动。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不可能是他,但如果是其他界的其他人……迦罗抿紧唇,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释果然如他所言,只休息了一天便又生龙活虎了,神色如常,仿佛无碍。最重要的是,当他高烧昏迷的时候,可爱的小御居然没有把他踢下床,让他舒舒服服地拥著被子赖在那里,这怎麽能不令释感动不已呢?於是他决定更加卖力地缠著迦罗来报答他。
“小御,陪我玩好不好?”某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案边,目不转睛地看著正在疾书的俊美侧脸。难为魔帝还能够若无其事地批阅著从各地呈递上来的报告文书,视身边的人如同空气一般,却也没有将那聒噪的声音制造者赶出去。
“小御,听说魔界有个浮水印很漂亮哟,一点也不输给天界的繁花胜境,哪天一定要去看一看,你知道它在哪里吗?”释一点也不介意迦罗的冷淡,反而径自说得高兴。素来温雅的容颜照例笑得眉眼弯弯,足以让所有人心悸,正如方才捧茗进来的侍女却嫣红著双颊出去一般,只可惜这种魅力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似乎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大片的暗晶之簇……”释的话说到一半,满意地看到迦罗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几不可见。想来他没忘记之前自己一直说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暗晶之簇的话,释不由偷笑。
“小御,你有在听我说话对不对?”释的笑容愈深,索性二话不说抱住迦罗左手的袖子。“放手。”
“不要,”释笑眯眯地,一味不怕死地捋著虎须。“小御的身上有种香味哦,淡淡的,闻起来真舒服。”
“放手。”声音愈冷,仿佛下一刻便可听见那只手会掐断白皙颈项的声音一般,连奉立一旁的侍女都忍不住为释流了一身冷汗,谁都知道魔帝是最痛恨别人碰触他的。
“不要。”释虽然笑著,手却不放松分毫。
下一刻衣襟被用力往上一扯,黑影压下,释尚未来得及反应,唇上已传来冰冷的触感。薄唇被覆住,继而吮吸,甚至在释怔然的时候蹿入与之缠绵,释被吻得差点窒息却忘了反应,直至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惊觉般地推开迦罗,跌坐在地上喘息不已,任释平时如何谈笑自如此时也掩不住眼底的一丝惊诧。因胸口缺氧而头晕眼花的感觉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释下意识地揪住前襟借以透气。然而在一旁早已目瞪口呆兼脸红心跳的侍女看来,分明是至高无上,冰冷无情的魔帝陛下对俊雅飘逸,温良无害的释动心继而做出的极为暧昧的一幕。单看释衣衫凌乱,红肿著唇跌坐在那里,若不是忌惮著还有一个魔帝,侍女早就上前扶起他了,释此刻呈现出来的脆弱,是无论男女都无法抵挡的那一种魅惑。
“小御,你你你……”释颤抖著唇怔怔呓语,瞪住迦罗,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迦罗挑了挑眉,现出一丝极难得的兴味,虽然刚才只不过是为了快点让他闭嘴,不过那唇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似乎还另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香草味道,令他颇有点意犹未尽。迦罗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对一种活著的东西起了兴趣,虽然那兴趣只有一点点,近似於他小时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魔兽毛茸茸来回翻滚的新奇感觉。
释开始回过神来,就在侍女以为他必然会义正词严羞愤交加地加以斥责时,释突然扑上去抱住迦罗的袖子往脸上抹。“呜呜,小御,这麽俊美无双,超凡脱俗的我就这麽被你染指了,你可要负责呀!”咳咳,染指这个词是这麽用的吗,侍女呛到口水差点跌倒。
至於迦罗,华丽的长袖被人抓得皱巴巴了,不仅没有不悦,反而望著那人,神情愈发莫测。
17
自那天以後,释更加有借口光明正大地缠著迦罗,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惟有魔帝却一反常态地纵容他。
“呃,真言已经……前往巽族了,还有就是……”泽樗频频瞥向那个坐在魔帝身边的人,本来可以流畅说完的话也变的断断续续起来。他实在不明白,陛下将那个形同囚犯的天界人时时带在身边,甚至连如此重要的会议都让他参加,到底有什麽用意。“说下去。”迦罗抬眼淡扫了泽樗一眼。“呃,是,还有就是自从您下令削减前去镇压叛军的兵力之後,叛军反而慢慢沈寂下来,最近也不见有什麽动静了。”这让他愈发钦服魔帝的先见之明,毕竟以那麽年轻便横扫魔界殊有敌手,本身就是一个传说,当年他投效陛下这边的时候,陛下早已隐隐坐稳了魔帝之位。
迦罗尚未答话,一边那人已笑眯眯地双手托腮。“我倒觉得他们在进行反扑前的准备,小御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哦。”众人无不瞪大眼,看著释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对魔帝陛下说话,而一向冷酷无情的魔帝,居然也只是轻应了声知道了,这样诡异的一幕,在悄无声息的议事殿内上演,而两名当事人,却仍然若无其事,迦罗是因为我行我素惯了,向来不需要顾忌旁人的眼光,而释却笑著趴在桌上,似乎以看众人快要蹲到桌子底下去捡眼珠子为乐。
是夜。
黑衣黑袍的身影负手站在床前,凝视著那个鸠占鹊巢还睡得无比香甜的人,几乎要融入黑夜的身影几近无声无息。精致如白瓷的侧脸在夜明珠的柔光下有些朦胧,紫眸却一瞬不瞬地注视著沈睡的人。
良久,迦罗转身走了出去,站在殿外檐角下的石阶,衣袍翻飞,乘风欲去,连秀纤的身子仿佛也将要被吹走。突然从身後被抱住,耳畔传来睡意未褪的声音。“小御,这麽晚在这里吹风是很容易著凉的……”感觉被自己抱住的身子微微一僵,却终究没有挣开,释不由偷笑。“比起这麽寒冷的外面,还是床要温暖舒服得多了,我们进去好不好?”释揉揉眼,笑得灿烂,拉住迦罗的手欲往里走。
手中忽然一空,手腕猛地被握住,身体也随之跌入身後的胸膛,不及反应,下巴已被抬起。“早上那件事你知道多少?”释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笑意微微退去,眉头也轻蹙起。“我只是还在估计,那样干净的手法,不像魔界的作风,倒似有其他界的介入。”
下巴被松开,迦罗不语,示意他说下去。“由此我又推想,或许其中有神界的人也说不定。”“从何而知?”“因为手段很熟悉啊,”释笑叹著,仿佛勾起了久远的回忆,神色之间有些莫名的忧伤,忽而又极快地消逝,对著迦罗展颜一笑:“小御,你要相信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的。”就算所有的人都背弃你,我也绝对不会放下你的。
迦罗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我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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