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的住了口,身子不自然的僵硬着,眼底的神色复杂无比。
“怎、怎么了吗?”
伸手欲触他,却反而被抓住了手腕,那家伙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
“不是!我说过谎。夏澄江,我确实骗了你!”林渝摇了摇头,以手遮脸,低低的说,“全部都是假的!说讨厌你是骗人的,说不在乎你也是骗人的,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说谎。”
一阵心悸。
我张了张口,有些不确定的问:“那,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那一日在阴暗的楼道里,他也曾这样问过我,结果我哑口无言。而如今,他又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呢?
话一出口,就感觉胸口一沉,已被人压在了身下。
“对我来说,”温柔的低喃近在耳边,“夏澄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天旋地转。
34
就算渴死在床上,也绝对不该半夜爬起来喝水!
这是我瞥见那个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后,脑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电视机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些怪异的声音,纵然不看画面,我也猜得着大致的情节。林渝的书柜里摆了许多类似的影碟,而且多数是限制级的,只看一个小时就足够让人两天吃不下饭了。
我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终于决定装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回房睡觉。
“夏澄江。”低沉又阴郁的嗓音由身后传来。
我全身一震,立刻僵在了原地。
那三个熟悉无比的字符,由林渝口里念出后,竟似带了魔力一般,不断催促着我转回身去。
“有、有什么事吗?”
“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浅浅的笑着。
是因为黑夜的关系吗?总感觉他此刻的笑容似乎有些诡异,太妖,太美,太……诱人了。
危险!
理智这样提醒着我,但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直直的走了过去,并且乖乖坐在他身侧。
“夏澄江,”林渝两眼望住电视画面,低笑了一下,道,“我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光听一句告白,就会晕过去。”
脸红了红,立刻争辩道:“我只是太过激动了,一时缓不过来而已。”
闻言,他缓缓转过头,手指轻轻抚上我的眼睛。
“夏澄江,”那声音低沉又沙哑,带了某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你究竟……信不信我?”
我咬了咬唇,点头。
就算他说的全是假话,我也相信。
我不怕被欺骗,只害怕失去他。
林渝扬了扬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直直的望住我的眼睛,道:“你说,如何才能让两个人永不分离?”
黑夜里,他的笑容既美丽又危险,只一眼,就夺走了我的心神,再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很简单,”他执起我的右手,轻轻吻了一下,“只要杀了对方,在将他的血肉熬成汤,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两个人,就可以合为一体,永远不再分离了。”
胸口一窒。
我猛然瞪大眼睛,身体刚像过了电一般,动弹不得。
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已经不正常了。
此时此刻,我应当感觉害怕的,心底却偏偏生出无尽的柔情来。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即使面对的是死亡,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
于是伸出手来,慢慢环住了林渝的腰。
“那样……也好。”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只要是夏澄江能给的,你都尽管拿去吧。”
然后就被压倒在了沙发上,轻柔的吻一个个落下来。
朦胧的月色下,我似乎窥见了他眼里近乎扭曲的深情。
轻叹。
原来……
原来,真正疯狂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自己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既没断手也没缺腿。
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被吃得一干二净了,不过总算四肢都还完好无损。
挣扎着爬起身,一眼就瞥见了摆在床头的纸条。
“下午两点,电影院门口见。”
心下一惊,手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约会?
当然以前也常常一起上街,不过,那家伙主动约我好像还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立刻就来了精神,起床穿衣,随便弄了点吃的东西当作午餐,然后就直接赶去了约会地点。
结果,没有等到林渝,反而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那个……昨天刚刚和我定婚,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的女人。
“夏澄江,”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甜美,“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逛街。”含糊的答了一句,反问道:“你呢?”
张宛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俊美男子,脸红了一下,低语:“跟我哥出来买东西。不过,在这里遇上你真是太好了,我原本还打算去找你呢!”
“有事?”
她点点头,道:“夏澄江,麻烦把手伸出来。”
我疑惑的看她一眼,伸手,然后就见她把某样东西放在了我的掌心里。
我吓了一跳,神情古怪的注视着那只银白色的戒指。
那是昨天晚上,我亲自套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给你啊!”张宛眨了眨眼睛,笑得无辜,“夏澄江,我们还是取消婚约吧。”
“可是……”我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有些疑惑。如果婚礼取消的话,他应该马上就会飞回美国吧?
“放心,爸妈那边我会去说的。”她深吸了一口气,黑眸里闪过自信的神采,“我已经决定了,这次……要一直跟到美国去。或许,永远都只能追着那个背影跑,但至少可以离他更近一点。长久以来,我始终在等着王子来救我,但在那以前,自己先得成为配得上他的公主才行。”
是了,无论世界如何改变,爱情永远都有那样一种魔力。
给人勇气、让人成长的……魔力。
“加油!”我伸手揉了揉张宛的头发,也跟着笑起来。
她轻笑着点头,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我。
“夏澄江,我说喜欢你的那句话,是真的喔!”
心脏猛得跳了一下,我闭了闭眼睛,低喃:“我也一样……”
然后就是道别,各自带着微笑,走上自己所选择的那一条路。
一回头,就见林渝早已站在了我身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酷酷的问:“你和张小姐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啦!”握了握拳,答,“她只不过说要取消婚约,又顺便把定婚戒指还给我而已。”
他看我一眼,忽然伸出手来。“给我。”
“什么?”
“戒指啊。”皱了皱眉,瞪我。
“啊?”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戒指就已被他抢了过去。
林渝先是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即一脸理所当然的收在了衣袋里。
心头微微一动,莫名的有些感动。
“夏澄江,”那一张俊颜猛然逼近,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带枪?”
“啊?”
“刚才路过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上次那桩毒品交易的嫌犯,不如跟上去看看吧。”
说罢,顺着人流往前移动。
不、不会吧?工作?
今天可是星期天耶!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么悲惨啊?
抱怨归抱怨,却还是快步追了上去,紧紧抓住林渝的手。
没办法,我早已将自己的人生赌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全世界……
(完)
林渝篇
屋内一片狼籍。
我静静的躺在地板上,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剩了。
心脏跳得很快,额上不断有汗水渗出,头痛欲裂。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罢了。会产生嗜血的冲动,会有毒瘾发作的症状,全然只因为,我把过去的记忆重叠了而已。
但是,甩不开啊。
我咬了咬牙,看向紧握在手中的玻璃碎片。
只要把那个移至手腕上,再轻轻一划,所有的一切便都能结束了。
无论是此刻的痛苦,还是噩梦般如影随形的过去,全部都可以消失不见。
这是唯一的解脱方式,但是,我做不到。
只因为,害怕就此忘记心上的那个人。
只有他才是最最重要的存在,自己所忍受的痛苦,连他的一个笑容都及不上。
“夏澄江,夏澄江……”闭了闭眼睛,拼命回忆那个人的点点滴滴,如果是为了他的话,应该就会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吧?
对我而言,夏澄江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那是,将我从地狱里救出来的、唯一的光明……
从有记忆的开始,所见的,就只是一片黑暗。
每天每天,都待在同一间狭小又阴暗的屋子里,等著父亲回来。
他偶尔会带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回家,然後第二天,再成为我们的晚餐。
……生的。
父亲时时刻刻都只记挂著母亲,因而常常忘了把食物弄熟。
屋子里永远都弥漫著一股血腥味,大门总是紧紧锁著,那是我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我想,父亲应该是爱著我的,近乎疯狂的爱恋──所以才不准我离开那个家一步。
也曾怀疑过,会不会这个家里头,其实根本没有活人。
有的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以及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时候,照片上年轻又美丽的母亲,是我唯一的希望。
九岁的时候,第一次走出了家门,然後见到了母亲。
那个女人一如照片上那般高贵美丽。
见了面之後,她一脚踢开缠在身边的漂亮小孩,急急的跑过来,紧抱住我不放。
“小渝,小渝!你是小渝,对不对?”母亲一遍一遍的摸著我的头,又哭又笑,“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抛弃你的。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强迫我!他用毒品控制我,又逼我生下他的孽种。相信我,妈妈爱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和你爸爸而已!”
那一秒,我几乎信以为真了。
可是下一瞬,口口声声说著爱我的人,却将枪抵在了我的肩上。
只因为……她的毒瘾发作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连一包海洛因都敌不过,真可笑。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疯的,没想到,竟连母亲也一样。又或者,这世上的所有人,全都是如此的?
那我呢?有朝一日,我是否也会像他们那般疯狂?
子弹穿肩而过,但父亲和母亲,全都无暇多看我一眼。
他们仅是燃起了大火,用死亡来证明曾经有过的爱情。
……刻骨铭心。
刻了谁的骨?铭了谁的心?
那两个死人,还是……我?
没有答案,我只知道,从此以後,世界只剩下绝对的黑暗。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遇上了那个始终微笑著的少年。
“我喜欢你。”他由身後抱住我的腰,重复著许多年前,那个男人和那女人曾经说过的话。
静止的时间,终於再度流动。
全世界,就只看得见一个人而已。
他是所有奇迹的开始,黑暗里唯一存在的真实。
同时也是,
……疯狂又绝望的爱情。
郑寒篇
窗外,是无尽的夜色。
记不清曾经有多少次,像这样看著街灯一盏盏亮起,然後再逐一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