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去了?”
“嗯,收拾完就定,你这么晚还来?”
“来拿一本书。”他说,而且很快找到了,倚在书架旁翻读。
我缩在柜台的角落边拨拨弄弄,古若愚靠着的书架正好就在门前,而他显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东摸西摸,挺别扭--因为即使不看他,我也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时从书页移到我身上。
他很体贴,没有再提颜皓的事,但是我有预感,他会提别的。
“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啊!”
才刚否认,他就走过来,停在我身旁,而且刚好挡住我的出路,好整以暇地研究。“我让你不自在?”
“没有。”
“你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搓搓手臂,瞪他一眼。“乱讲!”
他轻笑,旋即认真问道:“为什么偷跑?隔天发现你不在,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
他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迟疑了下,决定诚实。
“月光。”
他不说话了。
“你钢琴弹得很好。”
“谢谢,好到把你给吓跑了。”
“我不是被琴声吓跑,我是因为……”
他瞅着我,等我说。
我缩了回来,背转过身,没有勇气面对他的脸。“我害怕。那晚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话……我不确定是作梦还是真实的。”
“那声音,是我的?”
“对。”
“我说的话很恐怖吗?居然让你怕得逃走。”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
他的手伸过来,按在我面前的墙上,给我解答。“你没有作梦,那些话是真的。”
他的坦承不讳真令我不知所措,同时,又有一层悸动。
“我有口臭。”很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喔。”不过他也没被吓得跳开。
“我的头皮屑也不少。”
“嗯。”
“我……我还有身材方面的问题,今天吃的宵夜明天脸上就会看得见,腿也不长,而且人不漂亮、又不聪明,常常讲错话,还常常做傻事,我有一大堆的缺点!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他说。“我也说过你最大的缺点,是只会向前看,不会往后望。”
“那我就不懂了,我有这么多的缺点,还老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你明明都很清楚,为什么还会喜……喜欢我?”讨厌,我不喜欢舌头在这个时刻打结。
有力的手指握住我肩膀,强迫我转身面对他,那张曾被我评比为媲美石雕、毫无亲切感的脸庞,此时半垂眼睫凝视着我,看起来竟是无比温柔。我屏住气息,难以呼吸,怔怔看着古若愚低下头--
他把我僵缩的脖子拉直。
“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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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悔了。”
“你说让我选地点的。”站在大门入口,我避开进出的游客,没有撤退的打算。
“对,可是我断奶后就再没来过这种地方。”
我忍住笑,好玩地欣赏古若愚皱着眉、为难挣扎的模样。
“可是我好喜欢来这种地方!”
我们两人手叉腰、眼瞪眼,相互对峙,有几秒钟的时间我以为他不会妥协,但也只有几秒钟,他很快放下手,抹一抹脸。
“先说定,别逼我陪你坐旋转木马。”
“你放心,那是小朋友的专利,我也丢不起这个睑。”
共识达成!
所以我们进了游乐园,去坐旋转咖啡杯。
“狡猾!”他声音微弱地抗议,我也从逐渐苍白的脸色发现古若愚这个大男人原来有死穴--他怕晕!
“呵呵呵!”
搭摩天轮的时候,我又发现另一个--他怕高!
“哈哈哈!”
从云霄飞车下来时我已经非常庆幸答应今天的约会了,没想到乐趣竟然这么多,光看石雕扭曲的表情,就此任何游乐设施都有意思!
“很高兴能令小姐如此开心。”
“你还好吧?”他脸色青白得像鬼,声音也有够勉强的。
“不好。”古若愚找了椅子坐下,深吸一口气。
“需不需要塑胶袋?”我怕他想吐。
“谢谢,不用。”他婉拒我的好意,表情糗得要命。“我早说这种地方只适合小朋友,我太老了。”
“哪里,这里也很适合我啊。”
他斜过来一眼。“你还没断奶嘛。”
找死!“想不想再坐一次云霄飞车?”
“不想。”反问:“要不要喝饮料?”
“要!”
我只点了芬达,他自动搬回一堆餐点,还塞给我两颗气球,一红一蓝,上面各印了一只滑稽的大猪头。
“你真把我当小孩呀?”
“以我的年龄来看,你的确差不多。”他手肘搁在桌缘,托着下颚看我把气球绑在背包上。
喔,他这是间接承认自己有恋童癖?
“爹地!”我龇牙咧嘴,大剌剌地喊。
他先是惊恐,随即厌恶地扯眉。“免了,我可不想要你这个女儿。”
“哎哟,别这么说,我可是很孝顺的哩。”
“我拜托你别‘孝顺’我。”
扮了个鬼脸回敬,对上古若愚啼笑皆非的表情,一种愉悦的默契在我们之间流荡生成。
发现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
今天天气晴朗,天空蓝得无云,映衬我的心情也一片舒朗。吃饱喝足,我戴上遮阳帽。
“欸,你好点了吗?”
他防备地看我脸上想必很邪恶的笑容。“你还想继续?”
“当然啊,时间还早,而且门票那么贵,不玩遍怎么划得来?”嘿嘿,我要拖他去坐自由落体!
“玩遍?你确定?”
“确定!”哎呀,他的脸色又白了,真令人同情,呵。“别那种表情,要不我们玩温和一点的,让你选。”
话说出口,才十秒钟我就后悔了。
只见古若愚扫视附近,随手一指,转过来对我微笑:
“我们去那里。”
“我不要!”
“说话要算话。”
“我……不要,不要啦,拜托!我真的不想--”
“你自己说全部都要玩一遍的。”他拉着我的手,硬是拖我向标的物前进。
呜,他是故意的!“我说的不包括鬼屋啦,我不要进去!”
他停下了,脸上的笑容趣味横生。
“原来你怕鬼呀?胆子这么小。”
“我才不怕,我是……讨厌‘装神弄鬼’,而且里面乌漆抹黑的。”我的双脚很坚持地站在原地。
“所以你怕黑?”
“我--”
“啊,对,你是怕黑!”他恍然想起,讪笑着看我。“不管,还是要进去,不过我会跟工作人员借手电筒,以免你一时失控又撞上不该撞的东西,那就太遗憾了。”
“你坏!”
他肃起脸,认真反省中。“我有吗?你刚刚欺负我那么多,讨一点回来好像也不为过吧。”
“乱讲,我才没有欺负你,我很用心在和你约会耶!”
“约会”这两个字把他的恻隐之心找回来了,他瞅着我,眼神是很复杂的那一种,深深沉沉、隐隐约约,含着亲匿。
“好吧,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既然你害伯--”
“我才不怕。”天哪,我还嘴硬!
“讨厌啦,人家会害怕,你要保护我喔!”突然一声又甜又软,酥到骨子里、嗲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引起我的注意,我看见朵朵经过,两手挽着一位硕壮男孩,小鸟依人地紧偎,黏贴的程度堪比连体婴。
男孩脚步虚浮,泛红傻笑的脸上兴奋过度,有些得意忘形。“当然!有我在,不用怕!”
“哇,你好棒、好勇敢,我最最最喜欢你这种男子汉了!”
“真真真的吗?”
“嗯!”用力点头,天真眨眼,加上甜死人不偿命的娇声。
“呵呵……北鼻,要抓紧我的手哟!”
“你也要搂好人家喔!”
两人一团牛皮糖似的,步入阴森森的鬼屋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朵朵实战演练的情形,好奇心驱使,忍不住拉了古若愚跟进去。
“你不怕--”
“嘘!”
好,我呆,我承认。一踏进凉风飕飕、名副其实可当暗夜谋杀现场的漆黑甬道时,我就后悔了,但又不能孬得走回头路,会被顾门口的工作人员笑的!所以只好更孬地绕到古若愚身后,捏住他衬衫,把脸埋进去。
“还说不怕?”他笑。
“啰、啰嗦啦。”
“我担心你这样反而会吓到里面的‘鬼’。”嘲弄归嘲弄,他并没扳开我的手,而且牢牢牵着,将我护在背后,管游乐园设计了多少刺激恐怖的效果,我一路紧闭眼唇,不看不听,安全通过。
虽然如此,朵朵的尖叫仍是时时可闻,而且我确信如她所言,都控制在八十五分贝以下,引人注意又不会觉得刺耳,再搭配甜甜的娇嚷“讨厌啦”、“不要啦”、“不来了”,真是可爱到如小绵羊般引起男人旺盛的保护欲,这点从旁边那个男生殷勤的安慰及突然冒出的吓吼变成哀号--听起来很像被拳头打到,可以证实。
他肯定不知道,朵朵素有高大胆的美名。
“眼睛睁开,我们出来了。”
“唔……”
“你没事吧?”
我离开古若愚的衬衫,感觉脸颊热热的,他的背贴起来--还真舒服。“我很好。朵朵,高维朵!”
牛皮糖终于分开了些,朵朵回头。“聪明?!这么巧!”
“我远远就看到你了。”
“真的?哎呀,羞死人,约会被人家看到了啦!”她轻挝身旁的肩膀,又五指并拢捣着双颊,再扭腰跺一下脚。
“看到才好,被人家看到,我们的关系就公开啦!”男孩高兴地说。
“啊嗯--”朵朵拖着长音不依地又槌一下,逗得他更开心。“死相!”
牛皮糖虽然分开了,两人的视线依然紧紧胶着,不离不弃。
我尴尬地瞄瞄古若愚,他只是淡淡地眨了下眼睛。
“你们好。”
“你好。”朵朵魅力无穷,迷得男孩团团转,只能分出一点心思敷衍我们,马上又热情调回她身上。“要不要吃东西?”
“这个。”朵朵噘噘嘴,他立即领会。
“口渴吗?我去买汽水!”
小李子都没这么好用!
他前脚刚走,朵朵的眯眯眼瞬问瞪大,转过来朝着古若愚眨呀眨,声音娇憨软腻到我脚底板都酥麻。“哈啰!你好,我是聪明的好朋友高维朵,叫我朵朵就可以了。”
“好的。呃,抱歉,不介意我离开一下吧?”
“做什么?”我问。
他粗声回答:“洗手间。”
“喔,不介意、不介意!你尽管去。”朵朵的眼睛继续眨。
古若愚临别一瞥,给我感激的眼神,我明白他的意思--感激我没有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男性同胞一消失,朵朵马上现出原形,站开三七步,顶我腰间的力道很不客气,声音和用词也恢复正常。
“靠夭!那个不是‘尿失禁’?”
“人家有名有姓。”
“姓名?我想想--你上回叫他是变态。”
我早已悔不当初!“古若愚。古人的古,大智若愚的若愚。”
“喔。啊!他本人看起来比照片还帅耶,真他妈的!”完了,朵朵要开始擦口水了。
“你今天带的这个也不赖啊。”
“四号哦?马马虎虎啦。欸,别想转移话题,你怎么会跟他来这里?”
“约会。”我抬起下巴。
朵朵怪叫:“约会?!你干嘛和他约会,你不是说人家脑袋里没装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却走得这么近了没给我晓得?死丫头!学长呢?”
我唱起“往事不要再提”。
“吹啦?”
“这个--说来话长。”
朵朵眉毛挑得好高,哼哼两声。“那就长话短说,反正就是吹了、泡汤了,对吧?”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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