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慧悄悄瞄着裴秀。就算过了这许多天,面对这个二十多年未见的弟弟,她还是没能……怎么说呢?真心接纳,对,就是接纳。当她听弟弟说,他在道上混,她更是难以接受。道上的人,那不就是爷爷口里的流氓混混?!以前爷爷是多么重视他啊!抱在膝上,亲手为他启蒙,亲手教导,就希望他能光耀门楣。他怎么就……就成了了个小流氓呢?不,应该是大流氓才对。她看到过,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看着他脸上的疤,那也是逞凶斗狠留下的吧,怎么就不学乖呢?
“姐姐还是去吧!就当给个面子弟弟!我想把你堂堂正正介绍给帮里的兄弟。”裴秀对吃过万般苦痛的姐姐还是极心痛,“仆人都过去哪边帮忙了,这里连口热水热饭都没有。”早知道,应该把李妈妈留下来的。
自己从澳门一回来,李妈妈就没再过去秀林那边。秀林感激她帮着看家,还特意带着从澳门带回来的礼物给她道谢,喜得李妈妈逢人就夸她会体贴人。不知秀林现在在干什么?说是她哥柯今天也过来跟她一起过年呢。
裴慧很为难。弟弟都说这份上了,不去真的不太好,只是……他那起子兄弟……
见姐姐有几份意动,裴秀趁热打铁,“我让花小姐时时陪在你身边,怎么样?”姐姐好像挺喜欢花栖梧的。阿生果然还是挨过来了,连章为民都私底下跟他说,他没有白忙活,那对花生算是找对了。
裴慧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花小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和善,教养也好。如此细致的人物竟跟了一个整天板着个死人脸,行为举止又粗鲁的男人?那位叫阿生的,连孝之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孝之,孝之,你现在在哪呢?还是像往常那样,回大太太那边过年吧。想起他,裴慧又伤心不已。
裴秀见姐姐苦着一张脸答应了,也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愁,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扶着她下了楼。
阿维正靠在汽车门上抽着烟,刚看到对门江家正欢天喜地打糍粑呢,真热闹!哪像这边,冷清清的。裴公馆现在应该人声鼎沸了吧?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还在磨叽什么!他都在冷风里等一小时了!一闪眼,见裴秀扶着大小姐下来,他立马抛了烟头,拉开了车门。
就在这时,一阵欢声大笑从江家飘来,见裴秀两姐弟微怔,阿维解释,“江小姐一家人正做打糕呢,热闹着。”
裴秀垂下眼,眼内一片阴影。这个女子一个人,也很能自得其乐。瞄了眼姐姐,跟姐姐真是完全不同,“上车吧。”
车子经过江家,两姐弟同时扭头看着江家院子里的一家人。
远在城北的罗家,此时已是愁云惨雾。江雅筑已痛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
罗毅因着放寒假,休息在家。雅筑一发动,他就立马开车去请了大夫。稳婆却是江母所请。也不知她是不是没舍得花钱,那个稳婆听着江雅筑嚎了一天一夜,也无甚作为。只对门外的罗毅及江家父子说,女人家头胎总是这样。
而在床上呻吟不停,已是痛得死去活来的江雅筑大声哭喊着:“我不要生了!我以后都不要生了!”
江母自己也急得满身臭汗,还得给女儿擦着,“女人生小孩都是这个痛法!好闺女,好好给罗家生个小少爷,你就是大功臣了,准能把姑爷哄得高兴!”
又是一阵撕心烈肺的疼痛,江雅筑哪还能听得进她娘的话,放声尖叫。凄厉的叫声把门外的罗毅和江家父子吓得直哆嗦。
罗毅不禁想起江绣琳生皓皓时的情景。那时候江绣琳好像也很痛,但却只是吭叽了几声,哪像雅筑这会儿如杀猪一样的嚎?雅筑身子是弱,但补身子的贵重东西她可没少吃。生个孩子的价钱比得上江绣琳生三四个了。只望菩萨保佑,这一胎是个男丁,那他江家就有后了!他就不信,嘴上说说的断子绝孙,还真的就断了?真这么灵验,怎么不见他在赌场上横扫千军?!
江母听到女儿的惨叫,也是不忍心,问着那个闲坐一边的稳婆,“我说周嫂,你过来看看我闺女什么时候才能生啊!她都痛了一天一夜了。罗老爷可是还等着抱儿子的呢!”
“老太太,你也不是没生过,女人头胎,痛个两三天都是常事,你家闺女娇贵,所以才叫得这样厉害。”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站了起来,一手按着江雅筑高高耸起的肚子,一手探了探江雅筑的下/体,抬头对江雅筑说道:“太太好福气,孩子快要出来了,再加把劲!”
江雅筑失声痛哭,扣着床头的栏杆用尽全力一憋。
“啊!”稳婆和江母同时尖叫!江母跳起来紧紧抓着稳婆的手臂不住颤抖。
江雅筑的下/体,伸出了一只漆黑如墨的,孩子的脚!
江雅筑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听得江母尖叫,她虚弱地问:“生出来了吗?是男是女?”她已经痛得麻木了。此生她也再也不要生小孩了!
稳婆到底见得多些,她抖着唇安慰道:“太太别怕,胎位有些不正,你现在先别使力,我把胎位倒过来再说。”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这家人做了什么孽,看这孩子的脚,只望他那身子别是这样的才好。甩开江母的手,稳婆壮着胆,轻轻扶起那只怪脚往江雅筑肚子里塞。
那孩子倒是乖巧,还真没怎么挣扎就让稳婆给推了回去。稳婆把手伸进江雅筑的子宫,把孩子调了个头。
因怕伤着孩子,整个过程极慢。一般人早就痛死过去,但江雅筑却反常地吭都吭!等稳婆弄好抬起头,才发现江雅筑已昏死过去了。
稳婆暗暗心惊!产妇不发力,孩子就要憋死在里面,弄个不好就一尸两命!她拍了拍呆若木鸡的江母,“快去把大夫请进来扎针!扎针都不醒那我也没办法了!”本想着大过节的,多讨两个喜钱!现在可好!晦气!
江母如遭电击,飞一般跑出了门,她也没敢对罗毅说孩子的异样,只把江雅筑昏死过去的事说了。
大夫还算有点本事,扎了十几二十针,江雅筑悠悠地醒了。身下木木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还没有生完!也不知是她恼恨生出的力量,还是孩子求生的本能,不等稳婆说话,江雅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孩子溢出了母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昨天的。
☆、第六十七章夜叉投胎
第六十七章夜叉投胎
那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啊!在场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
刚出生的孩子又红又皱都不大好看;但也绝不是眼前的这个……夜叉样的孩子这般……可怕!下半身漆黑如墨;上半身倒是好多了;但那点点片片的黑斑遍布着全身,脸上颜色淡些,但也有一块占了三分之一脸的淡棕色的斑块。
稳婆现在讨喜钱的心完全熄灭!这是夜叉投胎呢!她暗暗念着佛号;只望这踏入新年头一天接生的这个孩子别给她带来坏运气!稳婆的自言自语声儿不大;但除了身体虚弱的江雅筑;江母跟大夫都听到了!江母后退一步;眼神带着恐惧;大夫则狠狠瞪了稳婆一眼。
稳婆才不管众人反应;只快手快脚剪了脐带,把孩子倒吊着拍了拍屁股;顿时,新生儿响亮的哭声在罗宅回荡。“恭喜老太太,太太,是位千金。”漂亮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稳婆也只能这样报了。包好襁褓把孩子交给江母,江母老大不愿意地接过,眼都不敢看婴儿的脸。见做外婆的,都如此嫌弃,大夫心里想,这孩子以后估计不好过。见稳婆收拾好产妇,大夫分别给孩子和母亲都把了脉。
罗毅在外面等得都快睡着了,他又累又饿。江母在里面服侍着江雅筑生产,连个煮饭的人都没有。小陈两母子也在年前请辞,说是要回老家。呸,兵荒马乱还回老家,骗鬼呢!还不是看自己现在比不得以前,他们没有油水捞才走人滴!想着过完年,大富贵那些人就要上门,他就烦!他可不打算轻易放过江绣琳,想拿他的钱去拿野汉子?!怎么可能!
正半醒半睡间,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无论是罗毅还是江家父子都是精神一振,纷纷站起来围着门口。
罗毅的心‘砰砰’剧烈跳着,比第一次皓皓出生时更紧张。等了好一会儿,江母才抱着一个襁褓哭丧着脸走出来,后面跟着稳婆和大夫。“喜欢姑爷,得了一个千金。”转头又对江父说,“他爹,我们添了一位亲外孙女。”
门外的三人一听,是位‘千金’顿时都泄了气,无精打采地。罗毅到底还是个知识份子,强颜欢笑地接过了襁褓,也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要说服自己,“先开花后结果,更好,更好!”
跟在江母后面出来的稳婆和大夫对视了一眼。大夫权威些,压低了声音似不想让房内的太太听到:“罗老爷,你家太太这回狠伤了身子,以后不能再要孩子了。”子宫撕裂伤,好在没有大出血,算是命大了。“我开几个方子,止血下露的,要好好给太太吃。”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方子是给令千金喝的。”
罗毅此时的脸已是阴沉的,但多年的风度还是让他没有发飙,勉强吩咐了江雅哲,让他给大夫和稳婆付诊金然后去抓药,就再也不想开口。稳婆没想到还能收到钱,乐得找不到北,深知是因为做父母的都还没有看到孩子的缘故,接过江雅哲的钱立马脚底摸油,溜了。
江母江父累坏了,现在尘埃落定,没说话就回了房间休息,连闺女都没再看一眼。罗毅一个人呆呆抱着襁褓站在走廊上好半晌,才推开房门去看江雅筑。
江雅筑正瞪着眼睛发魇。罗毅轻轻地对着她说,“雅筑,你给我生了个女儿,你看过她了吗?”说完,俯低身子,把襁裕上面的盖子打开。蠕动的婴儿张开眼,扭过头来对着罗毅,脸上那棕斑映着正常的肌肤越发的显眼。
罗毅手一哆嗦,差点把婴儿给摔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痣?!这么大一块的痣?!急急把襁裕放在床上,罗毅两三下把襁褓拆了。新生儿舞动着她那漆黑的脚,转动着她那漆黑的眼睛,像是向他打着招呼。罗毅惊叫一声,后退几大步。
江雅筑被他的惊叫惊醒了,看着散着手脚的婴儿,她脸露微笑,像是丝毫没看见婴儿的异样,把襁褓包好,温柔地抚拍着婴儿,嘴里却对罗毅说着话,“老爷,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他长得多招人疼啊。以后啊,我们可得好好照顾他,好好疼他。你看你看,他这是饿了吧。”
罗毅隔远看着那婴儿啜着小嘴,脑袋动来动去。江雅筑无视婴儿的丑陋,撩起了衣襟,给婴儿哺乳,嘴里还轻声哼着歌儿。若不是婴儿的样子把罗毅吓住,这一幕是相当温馨的。想起刚才大夫的欲言又止,罗毅猛地打开门飞奔出去。他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雅哲拿着大夫的方子,正准备送大夫出门,见罗毅从楼上‘蹬蹬’跑下来,愣住了。大夫轻叹口气,也不等罗毅站定就开口说道:“孩子这个模样,是因为在母胎里就带了毒,并不是什么夜叉投胎,你不用惧怕。那些黑斑已是不能去除了,只望她喝下我的药,能把体内的毒素清掉,身体虽会虚些,但也于健康无大碍。”想了想,大夫倒底宅心仁厚,“孩子生在这样,不是她的错,是你们父母的错,还是对她好点吧。”能住得起这样大的房子,应该不差钱吧,只望那孩子不至于饿死街头。
摇了摇头,大夫走了出去。江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