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宋制不可废,礼不可除……燕云一地所缴课税,均从燕国公主府出……”
噗——
赵瑗一口老血基于喷出。果然不愧是她的好哥哥,免去燕云的课税可以,不过大宋上上下下都要缴税,怎能让燕云一地幸免?燕国公主要免税,可以,那就请公主替整个燕云,把赋税交齐了吧。
赵楷笑眯眯地念完了圣旨,郑重其事地交到赵瑗手中,紧接着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官家对本王委以重任,本王可不能令官家失望啊。听说你最近和自己的长史闹了些别扭……唔,这样不好,不好。三哥先将自己的长史借与你用几天,你瞧着可好?”
赵瑗撇撇嘴,不就是把官家的人换成郓王的人么……
“如此便多谢三哥了。”她无谓地耸耸肩,“恰好三哥工于翰墨,又极负盛名,还被官家委以重任,不妨与臣妹一道,梳理这燕云顽疾如何?”
赵楷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算了。”
开玩笑呢开什么玩笑呢,他一个工于翰墨的闲散亲王,要将燕云上下梳理得干干净净,要厉兵秣马永消边关之祸,要和这位皇妹比谁的鬼点子多?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捂着圣旨,当他的监军算了。
☆、第92章 西夏之谋〔四〕
赵瑗笑吟吟地从她三哥手里接过了圣旨,又客客气气地请郓王府长史和她的公主府长史小聚了一回。王府长史果真是个有经验的人,立刻就给她拟了十八条头等大事;这第一条,便是修建府邸。
既然她这位公主的封邑是燕云;自然要在燕云修建一座漂亮的公主府才是。
不过嘛;众所周知,修建公主府的最佳地点不是朔州,而是燕州。
十八条头等大事刚刚送到赵瑗跟前,赵瑗立刻笑弯了一双眉眼。无论这位王府长史的初始目的是什么;这十八条头等大事;条条都帮了她的大忙。她还在心烦怎么把这些人从眼前挪开呢;王府长史立刻就给她找好了名目。真真是妙极;妙极。
没过两天;燕国公主的长史连同属官们;包括燕云一些无关紧要的书记官,都被打包送到了燕州。赵瑗还特别大方地写了个条陈,十八条头等大事,全部都由二位长史做主。等所有人都走了;赵楷才颇为严肃地劝诫她;下回莫要这般唬人了。
赵瑗斜了他一眼:“三哥不也有些厌烦您的长史么?”
“胡说。”赵楷立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赵瑗撇撇嘴:“如若不然,三哥又为何任由臣妹支使他?要知道,此去燕州路途遥远,况且燕京城中龙蛇混杂,又是被‘借’过来的,差事可不大好办呢。”
“你这鬼精灵……”赵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尖,而后叹了口气,“他跟随三哥许久,有些事情,三哥确是不好斥责于他。恰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三哥松快一阵子罢。”他说完,笑眯眯地望着赵瑗,眼中透着几分莫名的深意。
赵瑗干笑两声:“三哥这两日,还是先研习研习书法罢。”
赵楷颇为严肃地说道:“我是监军。”
“嗯?”
“所以,我应当去军营里,好生研习书法才是。”赵楷一本正经地说道。
郓王殿下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抱着圣旨和笔墨纸砚,到西军营帐中“研习书法”去了。他自幼饱读诗书,工于翰墨,每日临碑临帖,很是乐在其中。
既然他不打算插手,赵瑗也乐得自在。
紧接着,她又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在免除农人课税之外,她决定高价购买农田,无论贫瘠还是肥沃。这些天最好连成一片,最好处在朔州和代州,最好距离水源不远,最好……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土地基本就是人的命。根子。若不是被逼急了,是决计不会卖地的。
赵瑗确确实实有两把刷子。
她先是高价哄一批人卖了地,然后又放出风声,西夏与大宋即将开战,如今最最安全的地方,是东边的六七个州。既然燕国公主都把府邸建在了东边,谁还愿意在西边饱受战乱之苦呢……燕国公主说了,以田易田,童叟无欺,反正燕国公主在东边也买了良田数十万顷,绝对管够。
半个月之后,燕云十六州掀起了一波迁徙狂潮。大家纷纷找公主摁了手印置换良田,抛掉西边“贫瘠”的土地和战火的威胁,往肥沃的东边迁徙。反正农人不纳课税,反正东边有大片大片的良田等着自己耕种……不走,才怪。
赵瑗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地契文书,又将西军家眷尽可能多地迁徙到了朔、代二州。
这下子,连赵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趁着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监军兼节度使兼宣抚使兼钦差的郓王殿下,郑重其事地找到了赵瑗,询问她的真正意图。
赵瑗答道:“不过是仿照先秦古制罢了。”
“先秦古制?”赵楷有些疑惑。
“闲时农,战时兵。”赵瑗答道。
短短六个字,惊得赵楷半天说不出话来。
“三哥无须介怀。”赵瑗笑着说道,“种将军在操练新军,还在忙着喂马,这些小事他顾不着,我便顺手替他做了。迁徙到朔、代二州的,大多是西军中的老兵,在关陇一带,已生活过多年了。妹妹将他们的家眷迁来,不过是他们安心罢了。”
赵楷盯着赵瑗看了许久,半天才说道:“我今日方才察觉,嬛嬛你……很可怕。”
“嗳?”赵瑗有些诧异,“我又不是豺狼猛兽。”
赵楷摇摇头:“事无巨细,你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妥妥当当。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三哥原本还想着,以大宋现如今的国力,要和西夏国硬抗,未免有些螳臂当车。可……”他再次摇头,哑然失笑,“三哥竟有些可怜起西夏王来了。”
“三哥……”
“听闻嬛嬛算无遗策,三哥便在这里,等着瞧好戏罢。”赵楷轻笑着说道,“嬛嬛可莫要让三哥失望才是啊。”
咳、咳咳。
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话,当真是一位王爷应当说出口的么!
赵瑗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才要开口,便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楷饶有兴致地问她:“一同去瞧瞧?”
赵瑗点点头,与赵楷一道走了出去。
外头果然是起了骚。乱。
一位长相妖娆的少女当街跪着,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在她的身旁围了不少人,大多是看热闹的西军将士。人群的最外围,种沂一身银色铠甲,抱着长剑,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出闹剧,周身多了几分冷冽肃杀之意。
赵楷唤过贴身小厮,命他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贴身小厮没过多久便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来人是西夏国的公主,说是……说是先前在大宋游玩时,偶遇种少将军,然后就……”他偷偷瞥了赵瑗一眼,刹住了话头。
赵瑗笑吟吟地问他:“然后怎么了?与种少将军一夜风。流,然后怀了他的孩子么?”
小厮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直咳嗽。
“真被我猜着了?”她有些诧异地望望那位西夏公主,又望望冷着脸的种沂,“这么拙劣的谎言,居然也会有人相信?”
“她……她说……”小厮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道,“她说,若是种将军不认这个孩子,便等着迎接西夏国二十万大军压境罢。”
原来……如此……啊……
赵瑗抬眼望去,围观的将士们已经自动分出了一条小道,任由那位西夏公主走到种沂面前。种沂绷着一张脸,隐约可以听见骨节轻微的喀喀声。看样子,他的确是被挑起了真怒。
“种将军。”西夏公主垂下头,哭哭啼啼地说道:“您……您当真……”
“拿来。”
“将军?”西夏公主惊愕地抬起头,泪眼朦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战书,我接。”
“将军可要三思啊……”西夏公主愈发我见犹怜,“若是因为您的一夜风。流,引得宋、西夏两国交战,恐怕您在大宋皇帝面前,也不好交代吧?”
她清清脆脆地笑了两声,挑衅似的望着种沂:“依我看,将军不妨就此认下,做了我西夏国的驸马,从此与我双宿双飞……啊!!!”
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倏然飞出,贴着西夏公主的脖子划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能擦出一点血痕,却又要不了她的命。
西夏公主惊魂甫定,按着胸口喘了会儿气,又咯咯笑着,挺了挺胸脯:“战书就在这儿,将军不妨自己来拿?”
周围霎时间寂静无声,连呼吸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种沂握着空荡荡的剑鞘,眼中隐约泛起了一丝腥红:“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是是是,这世上啊,没有什么事情是您不敢做的。”西夏公主掩口娇笑了两声,“可您若是杀了我,挑起战火的罪名,可仍旧会安在——您的身上。”
☆、第93章 西夏之谋〔五〕
西夏公主笑得分外妖娆,高高扬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你说呢;种将军。”她挑衅地看了种沂一眼,表情愈发骄横起来;“我听说种家二郎儿郎个个都是少年英雄,如今仅剩的一支独苗,更是了不得。本公主先前与将军一夜风。流;可真真是值当得很。呵呵,想不到今日本公主也要成为传闻中的妲己、褒姒、妹喜了呢……呵呵……”
“公主殿下。”
人群中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将西夏公主妖娆的笑声截成了两半。西夏公主愤怒地转过头去;瞧见是一位身穿绛紫华裳的少女;忍不住一鞭子便挥了过去。
长长的皮。鞭挥到半空中;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牢牢握住,扯了下来。
西夏公主愤恨地转头,发现拦下她的人是种沂,顷刻间便转怒为喜;笑得更畅快了,“种将军居然亲自为这女子出头?这女子是谁?将军您的相好么?可惜啊可惜;本公主听说大宋陈规;父死,子守孝三年,种将军居然还敢沾染旁的女子,就不怕再添上一条罪名?”
种沂牢牢抓着皮鞭,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还有啊,本公主听说,在大宋啊,绛紫色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这女子身份不低罢?看样子,这朔州要上演二女争夫的好戏咯,呵呵……”
“够了!”
“哟,种将军恼羞成怒了啊。没事儿,本公主最爱这种恼羞成怒的戏码。现如今不仅仅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且……咳咳咳……”西夏公主话说到一半,被身旁斜刺里伸出的一只粗黑大手给扼住了喉咙。她憋着咳嗽了半天,始终挣不出那只粗黑大手的钳制。眼看着就要两眼翻白被活活掐死,种沂才闷闷地说出三个字来:“放了她。”
“将军!这女人欺人太甚!……”
“我说,放了她。”种沂一字一字地说道,额上隐隐有青筋跳动。虽然他比谁都想掐死这位公主,但现如今稍有不慎,便会彻底陷入被动局面。况且……
粗黑大手不甘不愿地放了西夏公主,顺带把她身上的所谓战书摸了过来,交给种沂。种沂拆了,一行行字仔细看去,眉头深深皱起。西夏公主一面捂着喉咙直咳嗽,一面指着种沂大声笑道:“等着罢,二十万大军立刻就要来了哈哈哈哈……”
“公主殿下。”
轻柔的声音又从人群中飘了出来,隐约带着一丝恼怒。
渐渐地人群中又分出了一条小道,让方才那位身穿绛紫华裳的少女站了出来,直面西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