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卡立即摇头。“有解药,还会有洛道么?”
唐无言他……
“到了!”沃卡突然向前跑去,踩着呱太的头借力,跳了下去。我自然没那么潇洒,我是屁股坐在呱太背上,滑滑梯一样滑下去的。姿势嘛,就别要求那些肤浅的东西啦。
我一瘸一拐的跑到沃卡身边,看到小子正一个人,费力推着一个尸罐,想要把它推到,四周已经有了两三个歪倒的尸罐,尸罐旁边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骷髅,一身盔甲还未向军装一样被侵蚀不见,但是也已经锈迹斑斑。
小子腰间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淡红色的血迹透出来。我的伤都结痂了,可他的伤竟然还未愈合,可见当时伤的多重。
“我发现他时,他戳在一棵树杈上,整个腰都戳穿了。”沃卡忍不住摇头。
“你等在这。”我转头对沃卡说,朝这小子走过去。
小子还在死命的搬着一个尸罐,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小子,你流血了。”我走到小子身旁,抓小子的胳膊。
“他们都死了!”小子狠狠甩开我的手,转头大声对我吼,双眼充血的红,脖子上青筋爆出,“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小子忽然低下头,话说不下去。隐约看到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我沉默的看着小子,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每天苦哈哈的练武,吃顿肉包子就幸福的不行,日日对着个木桩戳,双手长茧,一心念得都是保卫大唐。我们是东都之狼!我们是大唐最坚固的防线!
为什么为国捐躯后,却死的这么没尊严?战死沙场,风沙遮面黄土埋都好。怎么能把我们放在一个黑洞洞的罐子里,把我们变成那么丑陋不堪的僵尸?
我们可是大唐的东都之狼!
胸中怒火升腾,浑身好像被烧着了一样。我朝着身旁的尸罐撞去,尸罐倒地碎裂,我也跟着摔在一边。那张干尸一样的脸根本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我们是同袍啊!战死沙场,并肩作战的兄弟啊!
小子弯下腰伸手将我拉了起来,然后闷声不响的将那具骷髅小心翼翼的拖出来,安放在一旁,手臂规规矩矩的摆到身旁,腿摆的直直的。然后伸手取下对方腰间的军牌,系在手腕上。
我转头看向另一个,眉头一紧,发力跑过去!咚的一声,尸罐应声而倒。肩膀隐隐的疼,我抬头环顾四周的尸罐,根本看不出减少的样子,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安静的立在原地,好像在嘲笑我们。
我不认!我知道我倔强的没道理,且渺小如沙,可是我不认!
我站起身又冲向下一个!一个!一个!再接着一个!鼻尖腐烂的气味浓重的散不去,引得我想呕,心里的恨更深一寸。
我不知道我和小子一起弄了多久,只知道左右肩膀都在疼,双手抖的发软,撑着地都站不起来。
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脖领子湿了一圈。
我转头看小子,忽然听到头顶啪嗒一声,一个尸罐的盖子咚的一声掉倒我面前。抬头,一只手从眼前的罐子里伸出来,我顿时僵在原地。
“小茶,过来!”身后小子喊我,我猛地惊醒,站起身朝小子跑去。可是才跑了两步,就看到眼前的地上,一个骷髅的影子腾空而起,下一秒我被狠狠扑倒在地上。我挣扎着翻身,骷髅的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双眼比荔枝还大,凸在外面,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松手!”小子抓着一根木棍朝着骷髅头部挥过去,骷髅人飞了出去……可是抓我的力气太大,所以我也跟着一起飞了出去。
小子追上来,伸手拉我,三个人滚成一团。
他是天策……我余光看着他腰间左右摇晃的兵符,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侧眼看小子,小子一定也一样无措。这个骷髅和他同是射手营。
“呱太!上!”远处传来沃卡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阵笛声,清脆悦耳,可是骷髅却好像很不喜欢,一手扔了我就朝沃卡跑过去。
“他……”我翻身朝着沃卡大喊,可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呱太长舌一伸,舌尖正中骷髅的头,分分钟击碎。骷髅好像散掉的木架一样,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他……”我的手身在空中,瞬间无力的垂下来,人也趴在地上。小子和我一样,全身好像斜了力气一样翻身咚的躺倒在我身边。
“小茶,我们再也回不去稻香村了,对不对?”小子突然开口,声音轻轻浅浅的,好像一缕风。
——等你走出了这个村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忽然想到好久之前,张婆婆对我说的那句话,还有那个稻香饼。现在想那个饼有点干,馅也少,比藏剑山庄的桂花糕差远了。可是,那个饼吃着暖暖的,心里好踏实。
“回不去了么?”几尺之外,躺着我们七十三个浑身僵硬的同袍,另一边的角落里,四百多人的铁牢无人收葬。谁又回得去哪里呢?“回不去稻香村,我们去七秀坊咋样?”
“呵呵。”小子受不了我的不着调,摇头苦笑。“你这一身伤疤,没人看你跳舞了。”小子说着拉起我的手,手心里那道浅粉色的伤疤还在。
“那就去藏剑山庄吧,泛舟湖上,做个船夫。”我看着手心里的伤痕,忽然觉得世间的事,好有趣。叶离伤了我,我伤了唐无言,是不是等唐无言伤了叶离,我们这一次的债就算还清了?“藏剑山庄的船夫赚的可多了,都是赚金叶子的。”
“钱财都是身外物。”小子摆手。
“钱赚够了,就可以娶媳妇,生儿子,给你家继承香火。”我和小子躺在地上,一搭一唱的好像在说相声,总觉得身边有人围着,或坐或卧,或者喝酒吃饭行酒令,一群人热闹得很,篝火呼啦啦的响。可同时又觉得那么冷清,冷清的好像这世上,只剩了我们两个人而已,从心里向外冷。
“我们把他们埋了吧。”我坐起来,忍着疼浑身疼站起身。
小子没说话,但是也跟着站起来了。
走到远处,沃卡趴在呱太身上睡着了,呱太也闭着眼睛,趴在地上,下巴鼓啊鼓的。
我喊醒了沃卡,让他帮我们的忙,三个人外加一个大呱太,忙到天黑,面前有了一个大坑。
沃卡带着呱太帮我们抗尸体,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放心坑里,一捧一捧的掩上黄土。找了方正大小差不多的一块石头立在上面。
小子跪在石头前面,抱着石头呜呜的压着声音掉泪,听得我心里更憋闷。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哭。
每次有人走出天策的大门,扬起出征,军医就会转头走进无力,念一首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当时受伤躺在床上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大家是兄弟的意思。我还笑他,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明明五个字那么简单,竟然能念得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伸手解下身上的盔甲,搭在石头上。
我们这一世同为天策小兵,下一世大家做亲兄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作者有话要说:
唐茶:宁可居无竹,不可是无肉啊。
叶离:天天吃肉容易三高,还是饮食清淡好。
唐茶:天天……天天……你能天天吃肉?!
☆、046。唐无言属狗~~
我和小子决定先去长安同大部队汇合,然后再听从指令,是镇守长安,还是去龙门支援。
再到长安,一切轻车熟路,找到当值的上官,说了我们的情况,上官眼睛睁得大如铜铃,根本不相信俺们俩会这么命大。直到那日五百铁牢中的几个人跑来,亲眼见了我,他才勉强相信我一介女流,竟然可以打倒毒尸。
上官让我和小子好好在营中修养几日,然后便可回天策复命。
小子不肯,请命要去龙门,我也只得陪着他去。感觉现在的小子,一心想送死。要是在扬州就好了,可以换身变装,带他去七秀坊散散心,也许能开窍。
军营里呆着没事作,我跑到城门口的茶馆里喝茶。老板娘长得好水灵,说话也是八面玲珑,来来走走的人似乎都认得,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天南海北啥都知道。
茶馆边是有条河,时不时有一对一对的男女侠士站在那里放河灯。河灯顺着水漂啊漂的,好漂亮,我看着河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忍不住出神。
“小茶!”身后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整个人一惊,跳起来!
“谁!”当兵久了,会有条件反射的,我第一反应就是提枪。抄起手边的长枪,我利落转身,扫掉了周围两桌桌子上的全部茶碗茶杯,转身对准了拍我的人。
叶离!我握着枪眨眨眼,怕自己眼花看错了。刚要开口,就听见整个茶馆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好像放鞭炮。叶离微皱了皱眉,眼睛瞟向四周,我也跟着转头。
刘大海之前就说过,行走江湖是件很辛苦的事。我不觉得,我觉得没人管,骑马到处跑,不爽了就打,打输了就跑,打赢了就追,这是多简单的逻辑啊。
但是在长安茶馆的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行走江湖很辛苦。
整个茶馆,所有的桌子椅子,凡是有腿的都倒了。所有上一秒还都无事一样喝茶的人,这一刻都跟蜡像一样,握着各式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带钩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刺儿的带峨眉针儿的带锁链儿的……以及一些不知道是带什么,站的僵直紧绷,好像被点了穴似的。
一个个神情紧张,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四处瞄,眼珠转的都要烧起来了。
“哎呦,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老板娘一声惊呼走进来,瞪着一屋子的人,一脸茫然。
“误会误会。”叶离急忙转身,伴着四周统一的抽气声,叶离急忙又转回身,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枪,收到背后。“各位大侠,只是个小误会,我和这位军娘是旧相识,打个招呼而已。惊扰各位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我,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的桌子,我的椅子……”老板娘心疼的走过来,“哎呀,我的茶杯,这可是东阳的瓷器啊……”
“真是非常抱歉。”叶离一身金黄色的高级定制,刷的一声,手指里多了几片金叶子,斯文绅士的递了过去。“各位的茶钱都算我的。”
老板娘看到金叶子一怔,随机马上接过,大笑着转身出去,喊人来打扫茶馆。
那可是金的啊,拆了她的茶馆,也不用一片金叶子啊……我死死盯着老板娘手里的金叶子,盘算着抢回来的成功率有多大。
“小茶,怎么一人在此?”叶离完全不以为意,转头和我聊天,好像刚才递出去的只是些碎银。
“我休整几日,然后要出发去龙门。”我看着叶离,自上次洛道匆匆见面,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不知道上次小和尚的事,他还难受不。对了——
“唐无言呢?”我着急的问,“他好了么?他没事了吧?”
叶离看看我有些欲言又止,忽然伸手拉起我的手。“小茶,你随我来。”
我被叶离拉着一路走,穿过长安城繁华一路走到一处小药房,苏锦正坐在里面,紧皱眉头,四周散落一地医书。
“我听闻说长安城有救人方,便和苏锦一路快马前来,可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