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烟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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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烟水遥-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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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目的瞬间一线银光激射如神龙吐电,逆风厉啸,直穿涛岚千重:“破!”
  迷眼的乱石怪树缭乱的暗影冷雾突然就褪去了金戈之气,好似烈日当头浇下,冰雪消融。林间小路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风涛涨落,尽带草木的怡人清香。
  粗劣的长剑插在小路转弯处的山壁里,已经没柄。
  “阵破了!”铁手大为惊讶,“少商兄真人不露相,铁某佩服!”
  戚少商笑着摇了摇头。论阵法,他怎么比得上铁手?但是……他不懂阵,却懂布阵的人。
  ——所谓知音啊。
  
  登得山顶,戚少商才算明白铁手所说的繁华胜景是什么模样。成片烟火在脚下开谢不休,流光溢彩间隐约可见人影穿梭,几有些不辨天上人间。
  那个寂寥的背影就站在这疑真疑幻之间,暗青长衫上染了些许山下明明灭灭的光,格外不真实起来。
  戚少商心里猛地一动紧。
  火光里隐现的修罗的背影。如师如父的兄长的死。
  你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地观赏繁华喜乐!
  泼天的恨意不受控制地爆开,兔起鹘落,戚少商手中长剑厉啸一声,正指那人后心:“顾,惜,朝!”
  “别扰了晚晴看烟花!”对方却似比他更怒,光华乍现,鬼哭之声扑面而来。戚少商知道厉害,不敢正面硬接,急急侧身用剑斜削,借力打力化去攻势,来势汹汹的小斧顿时乖顺,转了个圈悠悠回去主人身边。
  掷斧的人却不曾伸手接回兵刃,一双充血的眼死瞪着前方,目光却没落到戚少商身上。直到小斧当啷一声落地,他才惊了一下般后退半步,眼中渐渐清明。
  “大当家?”似乎还没弄明白今夕何夕,顾惜朝声音飘忽。
  “少商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落在戚少商后面仅几步之遥的铁手这才扑上,一双铁掌覆住了戚少商握剑的手,“还请看在下薄面,莫伤他性命!”
  戚少商皱着眉头对他扯扯嘴角,点头撤剑。
  
  其实铁手根本无需多言,在听到“晚晴”二字的瞬间,戚少商已经心软了。
  君失红泪,我失晚晴。
  那场濡血千里的追杀,顾惜朝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到头来,他们竟然站在了最微妙的位置上,是世上唯一能完全了解对方心境的人,未必相怜,却是同病。
  谁又会杀死镜中的自己?
  
  他这边兀自感慨,顾惜朝也终于彻底回神,眼神锐利起来:“能破我的阵,大当家果然不凡。”
  戚少商想说因为我们是知音,话到嘴边却转了弯:“没了高鸡血尤知味帮我破阵,当然要自己下功夫。”
  顾惜朝脸色微变,扬手便是一物迎面袭来,风声厚重不似暗器。戚少商一手绰住,竟是包在皮鞘里的逆水寒。
  “大当家,你是来跟我算账的?”顾惜朝冷哼,“拿块破铁就敢杀上山来,是不是太敷衍我了?还是用逆水寒吧。”
  戚少商头大,铁手苦笑摇头。
  清了清嗓子,戚捕头非常僵硬地扭开了话题:“顾惜朝,宋金定盟的信物玉山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顾惜朝一挑眉,露出戚少商非常熟悉的令人牙痒的笑容:“宋金信物是你戚大当家在护送,怎么却来问我?”
  戚少商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恶劣的笑容,竟让他觉得亲切。
  ——这个是给“戚大当家”而非“戚捕头”的笑容啊……
  “惜朝,别意气用事,”铁手走上前,“玉山子若真是在你手中,我倒也能放心。我们只是担心它落入辽人之手,你就给个准信儿吧。”
  戚少商只觉下巴哐的一声脱了臼,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如此融洽了?又听顾惜朝答道:“我只能说,玉的确不在我这里,但它绝不会落入辽人之手。其它的,无可奉告。”
  
  他微微昂首,脸上是一贯的桀骜,声音也清冷疏离。然而戚少商却看到有流光闪过那对墨瞳,如蛰伏已久的白鹤振翼冲天,又如罡风扫过云翳后汹涌了一天一地的月辉。
  戚少商想,这应该不是那人身后明灭的火光带来的错觉。
  屈心抑志的捕快和一败涂地的魔头,明明都是死灰槁木,为什么却总是轻易就点燃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注:
【开篇诗句】
贾岛《夜喜贺兰三见访》




秀色更浓唯竹柏,孤根先动是蓬蒿

  宣和二年九月底,大宋赴金使团终于回到汴京,带回宋金联合的盟书及完颜阿骨打所赠骏马、山参、貂皮等物,天子大悦,欲进赵良嗣从三品敷文阁直学士,却见众人齐齐跪下,口称护送不力遗失出兵信物,望陛下降罪云云。
  官家尚在惊疑,就见使团护卫的头领戚少商自缚双手袒露上身背负荆条,跪在殿前态度诚恳地请死。
  这当然是铁手和无情早就定好了的,劫走玉山子后戚少商只需一口咬定是辽人所夺,朝堂之上诸葛先生自会替他开脱。蔡京等人就算有心借此打压六扇门,天子也必会觉得此次联盟本就得罪辽国,大张旗鼓处理此事岂非昭告天下那玉山子就是物证,正是授人以柄。所以最后一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惩罚。
  如今玉山子的下落虽和计划中有了些许出入,套用这流程倒也无甚大碍。赵佶拉下脸斥责戚少商护卫不力,语气严苛,最终却只不轻不重地罚了红铜三十斤、闭门思过一月,赵良嗣等人则各罚红铜二十斤,连思过都免了。
  
  宣和二年十月,大宋遣使节马政赴金,修补出兵盟约并重新议定燕云范围。禁足在六扇门中的戚少商于“六月飞霜”阁上目送使团出了朱雀门,寒风自他们身后大开的城门涌入汴京,大宋的冬天,无可抗拒地到来。
  
  闭门思过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难熬。
  戚少商生性喜动不喜静,前半生惯于携剑飞马、纵酒狂歌,后遭逢剧变性情收敛,骨子里却仍是不甘平淡的。在神侯府中憋了几天,只觉身上憋出了青苔片片,实在忍不住了,便用斗笠把脸一遮,翻墙溜出去买酒——至于被人认出后“欺君”的罪名怎么担,只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罢。
  打了两斤越州春猛灌几口,戚少商立刻觉得神清气爽,多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趁着兴头,他遛遛达达来到人迹较少的城东北,忽然一阵钟声雄浑悠远,如拨云见日,他心中一动,抬眼一看开宝寺就在前面不远,想想也是有缘,便信步凑了上去。
  刚跨进寺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真是既喜且惊。
  ——铁手。
  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不亦乐乎,但厌倦官场漂泊江湖的人竟然在这波涛暗涌的冬日重回东京,又不能不让人惊疑。
  戚少商微微挤出个笑容,眉间却有了川字纹。
  耳畔曾有谁的声音低徊一句“明月千里故人稀”,而今他在巍巍帝京举目四望,称得上故人的人,已凋零得所剩无几。
  铁兄,你可别再卷进什么幺蛾子了……
  
  铁手异常专注地与身旁的和尚交谈着什么,以他功力之深,竟然没有注意到戚少商已走到身后。戚少商只好干咳一声,铁手那双素来稳如泰山的手竟被惊得一抖,一张字条悠悠飘落。
  戚少商拾起来一看,却是“木人顾影天明去”七个字,笔法圆融庄严,是佛家偈签常见的字体:“铁兄也来求签?”
  “少商兄见笑了,”铁手笑容温和,眼中却有忧色,“我向来不信神佛,出此下策,也是病急乱投医。”
  “你也会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戚少商很是意外,见他神色郁郁,便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你这是来问前程还是问姻缘?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你是被桃花煞所困,倒也情有可原。”
  铁手显然无心说笑:“铁某哪有那般心思……此来问卦,是占生死。”
  戚少商心中一动:“谁的生死?”
  铁手看向他,欲言又止,轻轻一叹。
  戚少商只觉胸口刚被醇酒烘出的暖意一点一点凉了下去:“顾,惜,朝?”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和尚,用尽力气大喊,声音却只是沙哑低沉:“这签,到底怎么解?”
  青年僧人合掌低头:“阿弥陀佛……”
  
  “一切诸行,尽是无常。风吹幡扬,无非心动。这签,说的便是无常二字。”
  戚少商一口血憋在喉间几欲喷这和尚一脸,他急得火烧眉毛,这边还绕来绕去半天不进主题。
  “从字面上来看,花木在夜月之下疏影朦胧,如人顾影自照,而等到天明时万物曝于日光之下,这幻象便不复存在。一切缘法,亦是如此。”
  “此签若占前程,则意为铅华尽去,自证功果;但若占问吉凶……则并非祥瑞。”
  戚少商呆了半晌,忽然僵硬地牵了牵嘴角:“不过是一张纸么,嘿,空口白话,怎么说都可以。”一扬手用内劲把纸条送回佛像旁边的签架上,转身就要走。
  铁手拉住他,神色复杂:“少商兄,你……其实并不希望他死?”
  戚少商没有回答。
  铁手一横心,道:“我便赌上一把,将这事原原本本说给你听!我到底是不信命的,我只信朋友。若你仍要取他性命,他定是万无生路;但若你不想他死,合你我之力,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顾惜朝此人,在江湖人眼中是没有半点信用的,证据就是戚少商肚子上那道疤。前一刻同生共死的誓言掷地有声,一转眼就能把刀子捅过来,这样的人,十句话里怕是没有一句真。
  然而这一次他竟守住了诺言——作为宋金信物的玉山子,确实是一直没有落入辽人手中。
  ……只是这代价,或许会是他的性命。
  
  在戚少商离开并州后不久,白鹭泽突然失火,六日不熄,整片山头都被烧成了焦炭。幸而四面环水,并未波及周围的山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铁手得知此事后立刻前去查看,果然发现起火的源头是在顾惜朝住处附近,废墟之中,仍能验出搏杀的痕迹。
  根据铁手的分析,双方厮杀一阵之后,顾惜朝利用林中阵法逃向山顶,追杀者无法入阵,这才放火烧山。不知让人该感到欣喜或担忧的是,满山焦土之上,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
  此后铁手一路追踪,果然查到更多的线索,显示出由至少二十人组成的团队在追杀顾惜朝,其手法与沿途暴露的习惯表明应是直属辽国王室的杀手团“沙狼”无疑。沿着蛛丝马迹查探下来,越近汴京,搏杀越是凶险,好几处痕迹险些让铁手判定顾惜朝必死无疑,万幸或者万分不幸的是不久之后又有更加惨烈的痕迹出现……直到抵达京郊。
  自三天前铁手沿着线索来到京郊,再没有任何痕迹出现。顾惜朝也好,追杀他的“沙狼”也好,就像雨坠在河里,尘落在土上,无论如何找不出来。
  铁手心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意味着……凶、多、吉、少。
  
  “若我能有三师弟的追踪之术,定然早就找到了顾惜朝,怎会处处落后一步,眼看他命悬一线却无能为力。”铁手叹道。
  追命的追踪术天下无双,但其实铁手也已经做得很好。这一路追踪,线索时而在山林时而在河滩,一点点血迹藏在杂草乱石之中,能找出来已是不易,换了别的捕快——比如旁边那个姓戚的——只怕是半点也不会察觉。但强烈的责任感加上三分对故人的歉疚和一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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