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银楼不收,当铺不识货,压价太低,就此出手倒是可惜了。正逢花自芳休沐,花自芳索性领着袭人到古玩街来,一方面卖东西,一方面散心。
古集斋的岳掌柜颇有诚意,花家兄妹停下脚步。
花自芳正和岳掌柜谈价钱,不料门边传来一个让花自芳倍感头疼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在书院中数次挑衅,屡败屡战的黄丞。
两人身边都带着妹妹,虽然平日关系不好,但此刻还是十分有风度地打了招呼。
虽不是世交,但因着黄丞和花自芳是书院同窗,不禁往来,四人厮见一番。
黄丞对死对头的漂亮妹妹没什么兴趣,只瞟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他左右一看,立时发现柜台上摆着一个锦盒,盒盖开着,露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
掌柜的在柜台后站着,目光不时落在鼻烟壶上,又放在跟黄晴寒暄的花自芳身上。黄丞眼珠一转,这显然是花自芳要买这个鼻烟壶!
花自芳一向滑不留手,不逛花街,不爱美人,不喝花酒……从来没让黄丞拿住短处。难得今日一向理智冷静的花自芳,在这条十买九坑的古玩街看中东西,虽不知是花自芳还是他妹妹的意思,但这显然是十分中意啊!
若能在这时夺下他的心头好,对花自芳而言,无疑是狠狠压下他一头。
黄丞喜滋滋地摸了摸下巴,故意作出一副挑剔的样子看向锦盒,“这鼻烟壶上的是西洋女人吧,啧啧,瞧瞧这袒胸露乳的样子,一看就有伤风化啊!”
岳掌柜一眼就认出这位公子出身不凡,自然要端出一张笑脸来,忙道,“公子眼神果然厉害,这鼻烟壶的确是西洋传来的,您瞧这内画、套色、阴刻……”
“得了,正好我前儿许了小侄儿一样稀罕玩意儿,拿来糊弄一下小孩儿倒也罢了。”黄丞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别说得天花乱坠了,开个价吧!”
“这……”岳掌柜闭了嘴,迟疑地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花自芳。
见状黄丞不由窃喜,刚他还担心要是花自芳已经买定离手,他不好撕破脸皮,仗势强买。可现在看掌柜这副犹疑为难的模样,显然花自芳还没付钱呢!
“啪”的一声,黄丞合上扇子,脸色不善,“什么好东西,怎么,还怕爷付不起钱吗?”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更何况黄丞这一对兄妹衣料上乘、气度不凡,显然不是一般百姓,岳掌柜自然不敢得罪。可这鼻烟壶还没归入古集斋呢,这一桩买卖注定是做不成了。
岳掌柜分外遗憾。
“瞧公子说的,咱店里哪样东西公子看中了,咱都双手奉上,但这个鼻烟壶……”岳掌柜苦着一张脸,指向一旁的花自芳,“是这位公子……”
黄丞满以为掌柜接下来的话,必是“这位公子先看中了,请公子看看其他东西”,于是自信满满地踏前一步,准备直接给出双倍……不,三倍的价钱,就不信这掌柜能固守信誉,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兜里的银子往外飞。
一旁的花自芳已经多少猜出了黄丞的想法,不由哭笑不得。他正欲坦言这鼻烟壶是自家准备卖出的,目前归属并非古集斋,不料袭人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袭人一眼瞧出自家哥哥和这位同窗黄丞之前不太对付,而且黄丞这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还时不时飘来一个挑衅的小眼神,实在是让袭人手痒的很……
袭人朝花自芳眨眨眼,上前道,“小小鼻烟壶能得黄公子青眼,实在是它三生有幸,但不巧了,这样小东西也是我的心头好,在黄公子来之前,我正和掌柜谈价呢。”
这一番话在岳掌柜和黄丞耳中,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岳掌柜以为,袭人坦陈鼻烟壶是她家的,撇开了岳掌柜,直接与黄丞谈买卖。而黄丞则以为,袭人一心要向岳掌柜买下鼻烟壶,虽然言笑晏晏,但嘴里头分明是分毫不让。
黄丞虽然不屑跟个小姑娘吵嘴,但眼见花自芳一脸宠溺,任由妹妹上前交涉,黄丞也只好先干翻了这个急先锋,再跟敌方主将厮杀。
“我也不愿夺姑娘的心头好,但我那小侄儿实在缠人,唉……”黄丞假作头疼地摇了摇头。
“可是,就在黄公子刚进门前,我们几乎都要谈妥了呀!”袭人一脸为难,直揉帕子。
“既然是几乎,那就是还未谈妥了?”黄丞用气死人的语调,慢悠悠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袭人状似气极,狠狠瞪了黄丞一眼,将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的岳掌柜拉过来,斩钉截铁道,“我也不还价了,就按您刚才说的,三百两,这桩买卖我还非做成不可了!”
“咦……”岳掌柜一愣,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儿,他正要问,却被手快的黄丞一把拖走。
“这烤漆,这做工……三百两哪里能够,连那个软木塞子都买不下来!”黄丞凑到岳掌柜耳边,说着满屋子人都听得真真儿的悄悄话,“俗话说,宝剑赠英雄,这鼻烟壶给一个姑娘家家把玩,那不是平白糟蹋东西嘛!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五百两,我买了!”
岳掌柜一听这报价,几乎要捶胸顿足,刚才要是手快买下,现在一转手,可就是翻倍了呀!
没等岳掌柜表现出来,袭人已经见机将岳掌柜揪过来,“岳掌柜,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要是凭谁来个人,就将人家刚谈妥的生意搅和掉,这买卖人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岳老板执掌古集斋十几年,一向再守规矩不过,花姑娘刚来咱们平安州,没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黄丞抖开扇子,摇一摇。
“你……”袭人惊道。
这黄丞一副明摆着“爷就是欺负你是个外地人,有本事你来咬爷啊”的嘚瑟小样儿,袭人几乎要忍不住喷笑出来,她艰难忍笑,对岳掌柜道,“好,我不跟他论规矩,一千两!”
岳掌柜越琢磨越不对劲,这姑娘的口气不像卖家,怎么反倒像跟黄公子竞价的买主!
一旁的黄丞一听袭人这话,不由有些肉痛。
黄家家风颇严,就算是黄丞这样出门进学,跟同窗有些应酬的公子,每月也就二十两的月钱。黄丞一向手松,每每不到月底银子就呼散完了,手里头鲜少能存住银子。
这次还是给祖父买寿礼,公中出一部分银子,要不然黄丞哪会进古玩街啊!
可是这次实在是机会难得!
瞧花自芳的样子,行止间对这个妹妹显然宠得很,要是能夺她所好,花自芳这个好哥哥必定自责不已。说不定花自芳还会勒紧裤腰带,凑齐银子,然后可怜兮兮地向他低头,百般央求作揖,只求黄丞能把这个鼻烟壶卖给他。
一想到花自芳苦巴巴地啃着窝窝头就咸菜,举着满袋子碎银子,可怜巴巴地央求……这种场景他怎么可以错过!黄丞咬牙,举起折扇半遮脸,悄声问黄晴,“妹子,你带了多少银子?”
“一千两,怎么了?”黄晴一向不出门,手头倒是比黄丞稍稍宽裕些。
“借给我吧,改日还你。”黄丞跟自家妹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行啊,只管拿去,反正离祖父的寿辰还有些日子。”黄晴干脆地解下荷包,借着黄丞高大的身躯挡着,顺势塞到黄丞的手里。
“好妹子,哥记着你的好!”黄丞感动地望了黄晴一眼。
黄丞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后,才不紧不慢道,“我跟你哥有同窗之谊,若非必要,我实在不愿跟你一个小姑娘较真。不过我那小侄儿实在淘得很,一不如他的愿,能从初一嚎到十五,我实在是没办法……”
“小孩子嘛,一淘起来猫嫌狗憎的。”袭人体贴地安慰一句,话音一转,“但在商言商,空口套交情,未免让人为难。黄公子,咱们不论私交,价高者得,你看如何?”
“好!”黄丞拊掌一笑,“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
“一千七百两!”
”一干八百两!〃“一干九百两!”黄丛一口气报出,一眼不敢眨地紧盯着袭人,生怕那一双淡粉的嘴唇再报出一个更高的数字来,要知道这已经是他身上全部的银子了!
第四十章
袭人宛然一笑,“黄公子好魄力,我认输。”
原本翘首以盼的结局,乍一来临,黄丞微微呆滞,竟有些晃不过神来。一旁的黄晴小心地戳了戳黄丞,小声道,“哥,你认真的?”
黄丞一下子回过神,咬牙道,“那当然!”
黄丞飞快掏出银票,拍在柜台上,生怕手慢了对方后悔,他对着岳掌柜说话,举手投足却是对袭人暗示这东西归他了,“一千九百两,掌柜的你点点,咱们钱货两讫!”
岳掌柜此刻已经明白过来,他这是被一个小姑娘当幌子了。
不过岳掌柜道行深,想明白了倒也不恼,反而一脸和气生财的笑眯眯样儿。
岳掌柜瞅了一眼忙不迭把鼻烟壶搁回盒子,再小心抱好锦盒的黄丞,再看向柜台上拍在他眼前的银票,不由哭笑不得,他将银票推向袭人,“姑娘,您收好了。”
黄丞正准备朝袭人炫耀一番,要是能逗哭的话,就更好了……黄丞暗搓搓地想着,然而岳掌柜的动作无疑让黄丞傻了眼!他呆呆转过头,看向岳掌柜,“这银票……怎么给她了?”
袭人接过银票,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因为这鼻烟壶,本来就是我的呀!”
黄丞呆呆瞪着袭人,良久转过头,一脸认真对着黄晴道,“小妹,她骗人!”
柜台外的袭人正把银票装回自己的荷包里,同样惊呆了的黄晴只好收回视线,同情地看向可怜巴巴搂着倾家荡产拍卖来锦盒的黄丞,安抚地顺了顺他的毛,“乖啊,咱回家吧。”
黄丞不甘心地换了个人,一时间连对方是自己一心想压一头的死对头都不记得了。
对上黄丞整个人都不好了的视线,花自芳摸了摸鼻子,望了望天,“家妹顽劣,见笑了。”
一听这话,黄丞顿时都开始散发着一种萎靡绝望的黑暗气息,让一心给自家哥哥找场子的袭人都有些不安了,她戳了戳花自芳,悄声道,“这家伙不是蔫坏得很,总在学院里找你茬儿吗,怎么一下子被我玩坏了……”
“我也不知道,按说他挺禁折腾啊……”花自芳也压低声音,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看来,你是看走眼了。”袭人摇头道。对面黄丞在黄晴的小声安慰下,慢慢恢复了一点精神,但表情是怏怏的。他耷拉着头,可怜巴巴地搂着个锦盒,爱答不理的。
袭人揉揉胸口,无奈道,“这种踹了一脚小奶狗的内疚感是怎么回事?”
花自芳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这年头,坏人也不好当啊。”袭人摇摇头,自感心理素质太差。她走到黄丞面前,“抱歉,刚才是我一时促狭,起意捉弄一下哥哥的同窗,这鼻烟壶并不值这么多银子。”
黄丞郁郁地盯着袭人,半晌道,“你不用再提醒我办的蠢事了,谢谢。”
“刚才我和岳掌柜谈妥的价钱是四百两,所以……”袭人从荷包点出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对面的黄丞,“卖给你也是这个价钱,这是剩下的钱,你收好。刚才是个玩笑,还请见谅。”
黄丞吃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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