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堂君,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王座的石质靠背。
我们顾不上喊来其他人帮忙,就急急忙忙地扑到被白沙掩埋的王座前,毫无章法地刨起覆盖在上面的沙子来。我能感觉到心脏在胸前里逐渐跳快的回响,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个瞬间涌向头部,我已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这是……”
露琪亚扒开一层沙土,一条银色的十字架挂坠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轻轻提起它,拍掉上面的沙子。潜意识几乎瞬间就辨识出它的主人是谁,却在本能地拒绝承认。
这是我们在现世出任务的那段时间里,澟在夜市的卖场中买到的,他一向很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露琪亚身子一软,跪倒在我的脚边,泪水夺眶而出。
“不……”
她轻声低吟着,十指深深地嵌进沙子里。
“花见副队长……”
白色的沙子地上洇开一朵一朵暗色的泪斑。
我将澟的十字架吊坠揣进怀里,跪在王座前,继续刨着混杂着瓦砾与碎石的白沙。
澟没有死。
澟才不会死。
澟怎么可能死。
澟一定就在下面。
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就在这下面等着我。
他就在……这下面……等着我……
我不知道我跪在那里像疯子一样刨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世纪,日复一日的轮回在这个没有白昼与黑夜更迭的地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我似乎听见露琪亚哭着劝我的声音,我似乎听见浮竹悲凉的感喟,我似乎听见代替浮竹来此值班的朽木白哉的命令,我似乎听见恋次拍着我的肩膀摇头叹息,我似乎听见很多人来了又走,去了又回的足音,我似乎听见肆虐的风沙在这永恒的黑夜里穿梭逡巡时凄楚的呼啸……
“瞬。”
我似乎听见有人这样喊着我的名字,但这个声音不是澟。
与此同时,一只很小的手搭上我的肩头,隔着死霸装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微凉的指尖,温热的手心。
我没有回头,我不想让身后的那个人因为我的难过而难过,他已经为我担心得够多了,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我将那双被沙石和瓦砾磨烂的手深深地埋进白沙中,不让他看到。
“小狮郎……”
我喊他,我想告诉他别担心,我不要紧,可是我的声音却哑得好像几年都不曾饮过水一般。
“……你知道吗?澟好像真的……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良地宣传一下,关于大家一直怨念的蓝花一章,河蟹的第八个字母已经补完,不定时解锁,有兴趣的请抓紧时间看咩~
Chapter73。
回到尸魂界之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我向冬狮郎请下三个星期的假。白天,我离开瀞灵庭,从流魂街的第一区一直走到第八十区,挨家挨户地打听着最新入住流魂街的魂魄们的情况,希望有一天能邂逅变成整的澟;每逢入夜,我便坐在十番队队舍的屋顶——那是半年之前我与澟在尸魂界重逢时彻夜长谈的地方——等待着破晓黎明,我有时会觉得澟的气息仍然残留在这里,一刻都不曾离去,如果我一直一直守在这里,说不定哪个月明星稀的晚上,那家伙就会带着一脸久违的微笑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截止到今日,流魂街已走遍,澟依然行踪杳然。
其实乱菊早就告诉过我,死神死了之后就会化作灵子消散,根本不可能重返流魂街再度轮回。
我不信,我明知乱菊说得在理,可我仍旧不愿放弃这一线希望。
乱菊知道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听,就将我的行迹告知冬狮郎,但冬狮郎只是摆摆手,对乱菊说,随他去吧。
是夜,我又来到这里,一轮一如那时的满月高悬于堆积着残雪的枯枝之间,银色的清辉在落满雪的屋顶徜徉,发出寂寞的脚步声。陡然风起,吹落枝桠间的积雪,银亮的粉晶就像炊烟一样袅袅地荡开,久久不肯消散。
澟,事到如今,我始终不肯相信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你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对不对?
不在虚圈……不在尸魂界……
那么……
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我翻身跃下屋顶,回到宿舍里,翻开桌上落灰的日历,三个星期的假期……还剩下两天。
两天吗?足够了。
足够走遍我和澟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市。
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出站口的那一刻,干冷的气流便扑面而来,我的呼吸立即化作一团白烟摇曳着荡漾开来。
果然还是那么寒冷呢,家乡的冬季。
阔别这座北方小城已有半年,不是没想过回来看看——我总是在担心着一件事情,我和澟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原来的肉体到底是消亡了,还是被其他的灵魂占据了?如果是后者,多少还能令人宽慰一些;假如是前者,那我们的父母岂不是要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然而由于通往现世的穿界门不能随意使用,而且穿界门所连通的地点仅限于日本的空座市,想要回到故土不免又要大费周章,久而久之,回家的念头就在忙碌的工作生活中逐渐被淡忘。倘若不是为了找寻澟的行踪,真的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度踏上这片土地。
我的家乡D市似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朔风刺骨,即使裹紧身上的大衣仍难以抵御这渗透骨缝,深入骨髓的严寒,脚踩在几尺厚的积雪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水晶般璀璨的光泽,明晃晃地映得人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一脚深一脚浅地盲目前行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行人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多看我一眼,我极不适应地埋下头,披散开来的头发便从肩窝处滑到胸前,看着流过胸口的亚麻色发丝,我这才意识到在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中,有着这样乍眼的发色与瞳色的自己八成是被他们当成了老外吧。我苦笑,心里充满了《回乡偶书》里所描述的那种沧桑凄凉。有几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拖着厚重的行李箱从我身边经过时,居然还热情地向我喊一声“hello”,如果我和澟没有到尸魂界的话,现在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一边讨论着刚刚结束的期末考试会不会挂科,一边拖着行李往家走呢?想到这里,我抬起头对他们笑了笑;“放寒假了么?真羡慕你们。”
我大步从他们旁边走过去,将他们雀跃的惊呼声抛在身后。莫名的酸楚和苦涩像是石头一样压在胸口,堵得我就快喘不过气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火车站前几条热闹的商业街,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交通枢纽处,通往D市各区的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地进了站,装满疲惫的旅人之后,又摇摇晃晃地开走,在雪地上留下两道看不到尽头的车辙。我随意挑了辆最眼熟的公交上去,挨着车窗坐下,习惯性地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却发现车窗上已经结满一层厚厚的冰晶,不仅阻断了我的视线,也阻断了窗外晴好的阳光。车子缓慢地行使着,当广播里报出站名时,我这才想起,原来这辆车的终点是通往我和澟所在的高中——怪不得这样眼熟,曾经和澟逃课出来闲逛时总会在校门口坐这趟车。记得高一下学期时,文理分科,英语白痴语文无能的我去了理科班,痛恨关于数理化的一切的澟进了文科班。每个周五的下午,我的课表上排着英语晚补,而澟的则是数学晚补——于是,我们会趁晚补开始之前在老地点——走廊楼梯口集合,两个人见面的第一句话肯定是:“翘还是不翘,扔硬币决定!”然后一个人就会贡献出一枚一元硬币,正面朝上就翘课胜利大逃亡,背面朝上就留下来忍受长达3个小时的晚补折磨,如果它恰巧立住了——貌似这种情况目前为止还没发生过,但无论硬币哪一面朝上,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始终三年如一日地照翘不误。
公交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个接一个熟稔的站名随着悦耳的提示音播报出来,尘封已久的回忆渐次苏醒,广播里每报出一个站名,我都会既怀念又感慨地兴奋好一阵子——
这一站,下车之后直走200米有一家很大的麦当劳,我和澟曾经在里面翻着杂志吃着薯条泡过整整一个下午,记得那时里面还轮流播放着现在听来已经腻味的歌,像《江南》、《海盗》、《爱情诺曼底》等等;下一站,下车后拐过几个弯,就会看见我们D市最大最全的一家杂志摊,那是我和澟每月中旬的必经之所,两位摊主都认得我们,一见我们来,就会把事先特地留给我们的动漫杂志搬出来;再下一站,附近有很多家特色小吃,但店铺却脏得让人望而却步,我和澟总是秉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或是“越是埋汰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的原则,义无反顾地往里冲……
或许是因为一路都在回忆着过往,时间竟过得飞快,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好像眨眼间就结束了。车子停到终点站,我跳下车,久别的高中校园出现在眼前。说来也真是奇怪,高三的时候,我明明恨不得炸了这个成天乱收费伙食极端难吃校服极端难看校长极端欠扁校规极端变态的鬼地方,可现在站在它的面前,为何竟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一种休戚与共不离不弃的悲壮之感?所谓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没走正门,守卫室里的保安大叔一直对我深恶痛绝,因为我总是在他眼皮底下翻出高高的围栏,到学校对面的超市买两瓶雪碧,再从正门大摇大摆地晃进来,学校规定学生课间不准出校门,但又没说不准从外面进来吧?所以大叔一看见我拎着雪碧从外面进来,就恨不得拿眼神将我凌迟。
我熟练地翻身跃进校园内,人行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学弟学妹们清扫干净,只有绿化带上还覆盖着棉絮般厚实的雪层,杨柳光秃秃的枝条将瓦蓝瓦蓝的晴空刺破,分割成不规整的小块;正对着教学楼的那一排松树依然生机盎然地绿着;松树前面的一方空地上的积雪还没有扫出来——我忆起高二上学期那年冬天,第一场大雪过后,我站在教室窗前看雪景,发现很多人就在那方空地上用脚踩出诸如“XXX,我爱你”或者“XXX是小狗”之类没营养的字来,快要上课的时候,我诧异地发觉雪地中央多了一个巨大的“囧”字,我正核计着这是哪位哥们儿这么有创意,就看见围着一条蓝色围巾的澟站在“囧”字旁边向我招手……
我从教学楼的侧门拐进室内,一来侧门没有门卫,二来这里离澟的班级很近。我从三年二班走过,透过后门上的玻璃瞥向澟的座位,现在那里坐着的是位戴黑框眼镜的学弟,他正全神贯注地望着黑板,我算了算时间,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就快要到了吧。
穿过走廊,我来到宽敞的大厅里,这是学生们在午休期间经常来散步的地方,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历届校艺术节上的获奖书画作品,我扫了一眼,竟没有看到澟连续三年拿下一等奖的《水调歌头》、《念奴娇》和《满江红》,不免有些失望,澟的毛笔字简直漂亮得不像话,而且苍劲有力,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出自女孩子之手;另一侧则是拱门状的落地窗,足有3米多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