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的见琛仍活得好好的。”他冷笑,“当日叔父就坚决不肯。我原以为叔父为了他的江山,是定肯牺牲一个已经无用的女儿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片拳拳护犊之心。真是难得。”
“那你们后来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见他坚不允许,想想自己实力暂时毕竟还不如他,所以也就退让了一步,只要他登基后封项为王,同时只要我要求,他就得下旨不许见琛跟你见面、接触,即可。他同意了。”
“很好。原来那日你在奏折外还瞒了我另加了密折,果然厉害。”平日里我和章昭达多说了几句话,这人也要唠叨良久,我就说这人这次怎么也不多言语,就让我自去见见琛。原来是早就下了杀手锏,请了皇命。这陈茜,果然厉害。我怒极反笑,“不过是不许见琛见我罢了。可没不许我不见见琛。你以为凭区区几个侍卫,就拦得住我?”
“你敢!”那人勃然大怒,“你居然还想着她!”
“陈茜,我告诉你,我爱和谁做朋友、爱和谁来往,你管不着!”就为了爱情,我连交个朋友、有自己的圈子也不成了?真真岂有此理?
他暴跳如雷,“你看我管不管??”拉住我的手,咆哮,“我不准你和她见面,我、不、准!”
趁着近他身之际,我出手如电,连点他周身十八处大穴位,然后笑嘻嘻的告诉他,“现在天黑了。我要趁夜去见她啦。你乖乖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将他抱起,放至榻上,为他盖好被子,我说,“现在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点你的穴位,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不用担心。”穴道在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我也不敢点他太久,一怕伤了他,二是怕若有人恰在此时行剌,那不就糟糕了?所以,只要在半个时辰内加强守护,应该是无事的。
他苦于口不能能言,只能瞪着我,我却没再理会他,转身走出房,唤来侍卫,叫侍卫密集于屋外仔细守护,随后就匆匆奔往公主府。
在夜色的掩护下,避开了公主府外的侍卫,我顺利的潜入了公主府。
刚跳下墙,就看到见琛。见琛身着盛装,坐于一把太师椅中,神态悠闲,既似在乘凉,又似在等人。
看到我,见琛并不惊奇,起身迎了上来,微笑,“我就知道,只要子高想见我,任五哥费尽心机,也是拦不住的。”
我傻乎乎的问,“见琛在等我?”
“知道你们回京的日子后,我想,只要子高一抵京,是定会来见我的。果然,今天下午侍卫们就告诉了我,你的到访。子高虽又返回,但我料定子高今夜定会来访,所以就在此等着。”
我笑,“那也用不着如此盛装啊。”
“当然要的。”见琛凝视着我,温柔开口,“因为,这是我与子高的最后一面了。”
!
没给我再开口的机会,握住我的手,见琛将我带到花园,园子里早就布好宴席。见琛挥挥手,侍儿们福了福身,自动退下。
坐下,见琛持着酒壶,为我满上一杯,我见她只拿了一个酒杯,不由奇道,“你不喝?”见琛向来贪杯,极爱杯中物,今日我来了,于情于理都该痛饮一番的,怎的就是不喝?
见琛笑笑,“我已不能再沾酒了,今日只好在一旁坐着,看子高饮酒。”
刹时,不知怎的,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急急问道,“为什么?”
见琛淡淡说道,“子高,我已命不久矣。早已病入膏肓,原以为是见不着你这最后一面了。哪知天可怜见,仍让我临终前能与你告别……”
“不会的!”越听越胆颤心惊,“怎可能会病入膏肓?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身染重疾的人??”月下美人,其貌比花娇,哪里像个重病者?
相较于我的激动与失控,见琛却极其平静,“我命中有一劫,原以为不会遇上。没想到终是遇上了,还是逃不过。那日我生辰,原以为是和子高的最后一见了,哪知病榻缠绵经年,老天仍未收回我这条命,仍让我苟延残喘这许久。”
此时我才明白,难怪那年见琛要赠重礼于我,原来她早知自己……
“不!”泪意涌上,我生生压住,我问见琛,“到底得了什么病?世界之大,定有奇人异士能治好见琛。传说北朝有一日月居士,医术冠绝天下,能使死人复生、白骨长肉--我定为见琛将他找到!”
“他来,也是无用的。”见琛轻叹,“不瞒子高,那日月居士正是我师兄。这几年来,若非他的药将我这命吊着,我今日哪里还能和子高在此相坐谈笑?”
“他既可延你寿命,那就定可再保几年!只要能多拖几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来医治你--见琛,你到底患了什么病??”
“吐血,不断的吐血。天下名医皆找不出原因。”见琛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多活些日子?只是,天命难违啊。”
天命难违?
莫非,见琛当真要离我而去了?
刹那间,往事一一涌现心头:初见时的惊艳,花树下尽诉心事,枕畔痴缠……浅笑的见琛,眉带轻愁的见琛,大怒的见琛……横陈的玉体,端庄的面容……
前尘旧事历历在目,她人还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却在跟我笑谈身后事……
见琛。
见琛……
“呀。”见琛轻呼一声,依了过来,伸手抚着我眼角,动容道,“你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子高,你哭什么呢?”
我流泪了?
我一惊,伸手抚上自己脸颊,这才发觉,我居然掉泪了。
自幼到大,我就不是一个好哭的孩子,懂事以后,流泪的次数用十指就可以数尽。而现在,我居然掉泪了。--此时我才明白,我对见琛的情感,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要深上太多。
见琛!见琛!这般聪慧美好的女子,不久后就将绝世而去。莫非真有天妒红颜这回事?老天看她太美好了,所以决定收回,留在自己身边作伴,不让她继续耽在尘世?!
温柔的为我拭去眼泪,见琛轻轻道,“别哭呀。子高,今日我们应该欢欢喜喜的告别呢。”
“见琛,”握住她的手,我深深看着她,“既然你命不久矣是天命,是不可违的。那,我定要陪着你,直到那最后一天。”
“子高要陪着我?”见琛看着我,她眼中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得让我辩不清她到底是在欢喜?还是在悲伤?是满足?还是遗憾?是快乐?还是落寞……
很久很久以后,见琛笑了,笑着拒绝我,“不,我不要子高陪着。再病下去,我就会面容憔悴,日渐丑陋。我不要你见到我那般模样。”
我真心说道,“不管见琛变得如何,依旧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见琛见琛,莫非你以为韩子高是惑于你的皮相才对你好?韩子高是为你的灵魂所吸引。不管你变得如何,你永远是韩子高心中那最美的女人!
“可是我不要呢。”见琛悠悠笑道,“至死,我也只要子高记得我最美的样子。”
月光下,红烛映照,见琛眼波盈盈,美艳不可方物。抬眼望住我,见琛轻轻道,“记住这个模样吧,人不会永远这么美丽的。”
“见琛!”悲鸣一声,我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不愿放开。
见琛抱住我,在我颊边留下一吻,轻轻的,似蝴蝶拂面而过。
四目对视。
然后见琛轻轻挣脱我的怀抱,重新持起酒壶,为我满上,递给我,“人生自古谁无死?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不过是早去几日罢了。迟些时日,你还不是会与我殊途同归?子高,别再婆妈!既来了,就得开开心心,而后,我们笑着告别。”
“好,我不哭就是。”不忍心扫见琛的兴,接过酒杯,我一饮而尽,然后强自笑道,“今日见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见琛和我天南海北漫无边际的聊着笑着……
不知不觉中,已是寅时。
看看沙漏,见琛叹息,“长恨浮生欢娱少,时间,总是流逝得太快。太夜了。子高,你,该回去了。你我,就此别过。”
“不,我还要……”
见琛的指掩在我唇上,止住了我欲出口的话,望着我,见琛温柔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子高,该告别了。”
痴痴看着这玉般女子,我怔怔回答,“但,能多聚得一刻,便是一刻。”
“能多聚得一刻,便是一刻?”见琛说,“痴儿,为何就是看不开呢?聚到最后,终是要散的。相聚、离开,总是有时候限制的。子高,一切皆有尽头。”
见琛起身,持灯,微笑,“我送子高出去。”
一路无言。
临到别时,见琛开口,“我求子高一件事。”
我急急答道,“你我二人,还讲什么求不求?什么事?你只管开口就是。无论何事,我一定办到!”只要是见琛的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要为她办到!
见琛沉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今后若妙容要你帮忙,但请子高多照顾她一些。”
“妙容?”是个女子的名字呢,我问,“她是谁?”
见琛笑叹,“她是五哥的正妻,临川王妃沈妙容。”
我深觉奇怪,“见琛和她有往来?”
见琛点头,“我与她,相识已有经年……”她望着远方,似是陷入回忆中,月光下,但见她面上似悲非悲,似喜非喜,复杂之至。
收回目光,她一声叹息,“我欠妙容,实在太多。今后,就请子高多照顾她一些吧。有什么事帮得上忙的,不要吝惜,可好?”
看她目中的哀求之意,我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我点头应允,“只要她有需要,子高定会伸出援手。”见琛生平,最是不爱求人,却在此时,为沈妙容开了口,她,定是她很重要的人。为了见琛,我怎也要护着这位王妃。
“……多照顾她一些……”
“好!”
“还有呀,子高,”素手抚上我的鬓,为我理了理乱发,见琛说,“五哥心里装有太多东西,兴许有时难免会忽略了你。但,他是真的爱你。你……罢了,罢了,”长叹息,“你和五
哥间的事,你自己好生处理吧。”
抚过我的脸,见琛微笑,“子高,你我就此别过。”
“见琛!”
“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见琛盈盈笑道,“陈见琛不过是回归天地而已,你,不必悲伤。”
深深一揖,“从此与君别。子高,你,自己保重。”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痴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出了我的生命……
第 19 章
见琛见琛,你就这么潇洒的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可是留下来的人,怎会不思念?怎会不伤心?
虽然自己也知道,到最后,我们终难逃一死,但,当那死别是发生在自己看重的人身上时,叫我们如何能够笑论生死?
见琛,我在乎你啊!你怎忍心不让我陪你走到最后?甚至是连临终时都不再让我一见?
见琛,你何其洒脱,却又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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