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前,听到了刺客的惨呼声,看到了,陈茜那掺杂着暴怒、担忧与恐惧的脸。
我突然笑了:也罢,就当作是加重自己在陈茜心中重量的筹码吧!若我能活下来,陈茜必会
……
还没想得完,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陈茜狂怒的声音:
……
“蠢猪!居然还是御医!”
“你们这群蠢才!他若死了,你们统统都得陪他一起死!”
……
不知又是谁倒霉了。这人哩,脾气当真不好得紧。
不管他,我好累,继续睡吧。
不知又睡了多久,感到有人疯狂的摇晃着我,大声喊着,“韩阿蛮!你不准死!!你给我活过来!!醒来!醒来啊!!你还没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死什么死??--醒来!快点给我醒来!!!”
谁在这里胡说八道,乱咒我死?
我身上本就酸痛无力,被这人这么一弄,更是痛苦!他妈的,谁这么霸道,连睡觉都不让人安生!?
猛地睁开眼,我不悦的斥道,“干什么?”哪知发出的声音小得让我自己都吃惊。
下一刻里,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听到那个唤醒我的声音由担忧、恼怒、痛苦(?)转为欣喜若狂,“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原来,是陈茜!
夜里,口渴醒来想找水喝,却看见陈茜靠在榻上,动也不动的看着我。
我大奇,问,“怎么了?”
好看的眸子锁住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替我挡了那一剑?”
他问我为什么?
我还想问我自己为什么呢!--我韩阿蛮一向自私自利,精于算计,亏本的生意是从来不做。干嘛要做这种蠢事?
是,在替了他这一劫之后,他必会大大褒奖,我自可获利不少,但,那前提必须是我能活下来!若我活不下来,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全都成了一个屁?!
我从不是个冲动无脑之人啊!做任何事前我总会算计好利害得失后方决定是否开动。就算是危急到己身生死时,我仍能冷静评估眼前形势,理智分析计算后,方做出正确抉择。--这一回明明不是我有难啊!
隐隐约约的,我知道了答案。却不愿也不敢承认那个可能。
那人仍执意追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
见他开口欲言,我忙截住了话,反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与众不同?是不是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你用来获取荣华富贵的工具?”
闻言,我吃了一惊,随即又释然:这人啊,总是如此直接赤裸,从不懂得迂回。
他还是一个工具吗?我细细思量着他的疑问。--纵使,那个可能真的存在,但他是我谋生工具这一事实绝不会更改。但,我又当真能只当他是一个工具吗?
答案是无解。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做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我蜷在他怀里,以逃避追问,却没想到,不消片刻,我居然真的渐入梦乡。
深入黑甜乡以前,我听到陈茜在说话,“阿蛮,不管你是不是仍把我当做工具,--我要你!我要把你一直留在身边!绝不放你离开!”
再次醒来,已是薄暮时分。
一把清脆女声传来,“阿蛮,你醒啦。
微微一惊,循声望去,才发现在内室门口站着侍女小绿。
陈茜的居室,非招勿入。擅入者,杀无赦!侍从丫环们永远只能在接近外室的门口守候,随时等待传唤吩咐。一旦服侍完毕,立即迅速离开,绝不能也不敢多停留片刻。这小绿,怎会在此?不由问她,“小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端着脸盆清水,步步走进,边走边答,“是大人吩咐我待在这里守着你。一时你醒来,得立即服侍你服药用膳。”走到我跟前,放下脸盆,一边用丝巾替我拭脸,一边道,“洗了脸后,把药喝了。”
服侍我漱口后,小绿又端来了药,黑乎乎的一在碗,我皱眉,“小绿姐,我可不可以不喝?”
“不行!”她干脆应道,将药碗递到我跟前,数落我道,“你知不知道这药的值多少钱啊?一百多两一付药呢!”
“这么贵?”我吓一跳。在这样的世道里,几吊钱就可以买下一个壮年男子,几两碎银就可以买断一妙龄女子的一生。这一百多两一付的药,可买下多少人?
吃了药不过半个时辰,小绿又端来了饭菜。
一边看我吃饭,小绿一边在旁叨念:
“阿蛮啊,你一昏迷就是九天。大人在大夫们医治无效后又进宫要来了御医替你治病。你中毒那个深啊,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可把大人气坏了!那九天里,咱们通府上下谁不是提紧了一万个小心在过日子啊!看着你气息越来越弱,大人也越来越生气。他甚至告诉大夫们:只要你死了,就统统让他们为你陪葬!……”
我呆住!
梦里听到的话居然是真的!他居然,真的如此在意我!?!
“阿蛮啊,大人可真宠你!因为你,大人饶了夜华,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小绿无比羡慕,“你甚至还能睡在大人的房间里,更常常与大人同床共枕。这府里有哪一个人能及得上你?阿蛮……”
看着小绿的神情,我心生不悦,这小绿,话也太多了些吧?
正想叫她离开,却看见陈茜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也不知是几时到的。
不由发自内心的笑了,“你来啦。”
小绿回头一看是他,赶忙住了口。
挥手让小绿退下后,他快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你居然让她也叫你阿蛮。”语气中不无埋怨,像极了争夺玩具的小孩。
不由觉得好笑,“我的本名就叫蛮子,他们叫我阿蛮是很正常的啊。”
“不行!阿蛮只能是我一个人叫的!你只能是我的阿蛮!”
“好好好,他们叫我蛮子总成了吧?”
“不行!”他拒绝,“蛮子也只能由我叫!”他断然道,“你得改名!以后阿蛮就是我一个人的!”
“怎么改?”没好气的看着他,“叫阿猫还是阿狗?”
醒来后,很自然的和他交谈说话,完全没再把他当作是该毕恭毕敬的对象。
“都不好。”他居然认真回答。我为之气结。苦思半晌后,这男人道,“叫子高。就叫子高。”
“为什么?”
“你就像莲花一样,出身自瘀泥,却不染纤尘,高雅动人。当然叫做子高了。”嘻嘻笑道,“以后你就叫韩子高,让他们都唤你子高好了。阿蛮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像莲花?
也许真的像吧。我出身低贱,自瘀泥中挣扎出来;世人只看到我绝美脱俗的皮相,谁会注意到那有如烂泥般的真实内在?──看到丰姿清艳的莲花,少有人注意到那深埋在瘀泥中的莲藕。而真实的我,就像是莲花的根:莲藕一般,充满了烂泥般的阴谋诡计。--也许有的莲藕真能出瘀泥而不染,可我却不能。看得太多,见得太多,经历得太多后的我哪里还能天真不解世事,洁白不染尘埃?!
心中有些失望:陈茜,你不了解我。
“还有,你就像花下泥中的藕一般,满是阴谋诡计。或者,有的莲藕真能出瘀泥而不染,可那绝不是你韩阿蛮。阿蛮,你从来都不是个良善之人,从来都是满肚子的机心权谋。”
不知怎的,心上突然涌起喜悦,嘴里仍在分辩,“我什么时候充满诡辩权谋了?说得我那般邪恶。”
陈茜失笑,“阿蛮,你还不够坏?我那些寻过你麻烦的妻妾们,不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别告诉我这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呵,他倒是个明白人。他既已知悉,再装也就没有意思了,我大方承认,“是我做的。谁叫她们那么狠辣,总想除掉我。不搞掉她们,难道还真要我引颈就戳不成?”
“那还敢不承认你就像是充满了瘀泥的莲藕一般,满肚子的邪恶?”他趣味盅然的看着我,“还敢否认?”
我嘿嘿笑着装傻,默认了事实。
“所以,从今以后,你就叫子高吧。让他们所有人都认为你就如外表和名字般的高洁优雅不染尘吧。让他们都叫你子高,都去误会好了。--子高,是你表现给外人看的面具。”
搂紧了我,他认真说道,“子高可以是善良的,可以是邪恶的,可以是高雅的,也可以是虚假的。但,阿蛮,却一定是要最真实的--不管子高怎样对待外人,那只是表演,只是做戏。而我的阿蛮,一定要真实--只对我一个人真实坦白!”
“阿蛮,不管你怎样玩弄权术,对人使坏,那都是你。我都喜欢。--我只要那个真实的阿蛮别对我设防就好。”
好个陈茜,居然真的看穿了我,明白我的本质。
而对于这样的一个我,你居然愿意接受、宠怜。
罢罢罢!
真心的笑了,“好,就让他们叫我子高好了。而我,就只是你的阿蛮。”
他笑得像个孩子,“我字子华,以后,你就叫我子华好了。”
“不,我不叫你子华。子华太多人叫过,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他既要求我把他放在最为独特的位置,那对等的,我自然也有权要求一些特殊。
“那,你说怎么办?”
任性的要求着,“我就叫你茜,陈茜。”
“好,你就叫我茜。”
从此,韩子高三个字便是今后众所周知的名了。
侯安都曾大着胆子问过他为何给我改名,他答,“蛮子这个名字俗里俗气的,当然得改。”就这么传扬开来,于是人人皆知因我的本名太俗为太守所嫌弃,为免惹天下最有势力者之一的陈司空霸先麾下最强最有实力者不快,人人从此只道我是韩子高,似乎全然不记得我的本名韩蛮子。
从此,我就是他的阿蛮,他就是我的陈茜了。
第 8 章
自平侯景后,梁朝有两位新贵崛起,梁帝萧方智只是傀儡,时天下大权,皆在二位新贵之手,王大司马功为天下第一,陈司空霸先次之。王僧辨留守石头城,命陈霸先守京口,为拢络陈氏一族,王僧辨的三儿子王颜与陈霸先之女陈见琛订下亲事,王颜亲自前行答谢,王陈二族结为姻亲。
我见过王颜,王颜容貌秀美儒雅,谈吐斯文有礼,可说是典型的江南士子。却没见过陈见琛,只是听说这位小姐人如其名,长相如玉般美丽动人。
一时之间,京师所有人莫不在谈论此事,评论着这桩亲事郎才女貌,堪称珠联璧合。
我却并不看好这桩亲事。想那王、陈二人皆是枭雄人物,区区一司马、司空之位又如何能安这二位的勃勃雄心?就我韩阿蛮推测,梁帝迟早会被废,天下只在这二位之间。今日这两家联姻,不过是为安对方的心。若真能拉拢对方与己方同一战线助己一臂之力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幸事,若不能,也可以自己的子女麻痹对方,待对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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