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九王爷是因为在朝中表现好才得以少年封地、为一方之王,没想到……”我蹭蹭希音,八卦道:“嗳,圣僧啊圣僧,你说若是蜀王与皇后太子对抗起来,哪方能胜?”
希音睨我一眼,直截了当道:“不知道。”
我奇道:“你不是关心国家大事吗?”
他沉吟良久,似真似假道:“蜀王当然不会与太子正面冲突,可若他当真决心要对抗,天下便不是如今这般光景了。”
听完这话,我竟情不自禁地浑身哆嗦了一把,总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
“你知道便好。”只听纨绔又笑道:“方才桑小姐亲口说过,她已等候我多时,心甘情愿嫁我为妻。我奉劝你不要在此自作多情,丢人现眼,免得……”
他的话说尚且到一半,却被林铮截住。“我不信!”
“沐云,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林铮啊!”林铮轻轻执起桑沐云,先前不依不饶的强大气场瞬间春风化雨,变作千般柔情、万般缱绻,“我们一同游园会,一同听戏品茶,一同赏花赏月。你说你最爱吃四喜汤圆,你想去江都看琼花盛开,你想走遍万水千山、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出乎意料,桑沐云竟然没有将双手从林铮手中抽出,却只是略带几分茫然不解地将他望着,似在回忆似在辨认,口中喃喃道:“游园会……”
纨绔不耐地挥开他的手,道:“废话少说,应当直接问桑小姐,是否愿意嫁我为妻?”说话时,他暗中捏了把桑沐云的手。
桑沐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脚下步子趔趄不稳。不待林铮反应过来,纨绔便抢先一步将她扶在怀中,低头附在她耳畔柔声吹气,“桑沐云……”
闻言,她像是被梦魇怔住一般,讷讷启唇道:“我嫁陈公子。”
所有的希冀与哀求悉数在他的眸底冰封冻结,一瞬间,碎裂成末。林铮绝望地扶额沉默,覆于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拳,隐约可见青白色的骨节。
桑沐云秀眉紧蹙,徐徐抬起美眸望着林铮。不知何故,空洞茫然的眼内好像泛起了点点晶莹。
最终,纨绔放下话来,三日之后便要迎娶桑沐云过门,语毕,遂仰天大笑出门去。
***
经这般一闹,所以问题的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向桑沐云下蛊的幕后黑手,除了那纨绔陈不作第二人想。而小月,正是他在桑府之中的内应。一来,小月贴身照顾桑沐云起居,对桑沐云的日常习性最为熟悉,下起手来也最为方便且不易引人怀疑。二来,小月对桑沐云与林铮之间的感情了如指掌,可谓时刻掌握第一手动向。
我猜想她定然是收了纨绔不少好处,亦或是受其要挟。非但帮他下蛊谋害自己的主子,还定期与他通风报信。那间有凤来仪恰是二人接头的场所。
我将上述推断说与希音听时,他指点木架上那一身藕粉色水纱罗裙,淡淡笑道:“小梅,你是不是喜欢这一件?”
成衣店老板的目光甚是古怪,将我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通,吞吐道:“公子,您看中的这身是女装,这位小哥,恐怕……”
“如今时兴女扮男装。”我理直气壮与他道。
不愧是专业商人,那老板先是一抖,面上登时云开雾散,陪笑道:“原来是为娇小姐,方才小的眼拙不曾认出小姐芳容,还望小姐莫要见怪。这身衣服乃是由江南极品蚕丝织成的丝绸裁剪而成,质地丝滑,手感极佳。水纱薄如蝉翼,披在身上轻若无物,飘逸若仙。小姐生得貌若天仙、如花似玉,好衣配佳人,公子的眼光真真是甚妙,甚妙。”
希音与我道:“小梅,喜欢吗?喜欢便买下。”
我尚未来得及发表意见,老板便抢先道:“小店小本经营,物美价廉,总共二十两银子。”那迫不及待的神情,仿佛只要这话晚说片刻,送上门的财主便会插翅而飞。
二十两……我虽然是个失忆人士,平日里对钱财也不甚在乎,却也能听出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倒抽一口冷气,不动声色地拽了希音的袖子,使劲朝他挤眉弄眼。他却仿佛浑然未见似的,豪迈地掏出一锭银子,道:“那就这件吧。”
老板笑逐颜开地接过银子,万般殷勤地差人服侍我更衣。我在众女伙计的簇拥下进内间换上衣裙,待收拾停当挑帘而出时,分明看见希音弯了弯眼眸,偏头将我一瞬不瞬地望着,唇畔的笑意深了三分。
毕竟做了这许多天男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的又换回女装,我心中略觉别扭,一步一步挪到希音跟前。他的眼内如有星光闪耀,拊掌笑道:“不错。”
老板继续拍马道:“小姐简直惊为天人,小的经营成衣店二十年,自诩阅人无数,却还不曾见过如小姐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二位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无双璧人啊!”
我囧囧有神地瞥向希音,却见他笑得风轻云淡,一副心情甚佳的模样,显然不打算出言辩驳。
我遂清嗓子,道:“老板恐怕误会了,我与这位公子并非情侣,他是我……师父,对,师父。”
“如今流行师徒虐恋。”老板意味深长道:“我懂的……”
希音哈哈而笑,笑声落落疏朗,如有清辉落得满怀,一时将我心弦撩动。突如其来的心悸教我气血翻涌、面红耳赤,忙不迭垂眸轻咳以掩饰异样之态。
似有一道含笑的目光久久在我身上流连,我不敢抬头望,疑心那不过是幻觉罢了。
从成衣店出来,我扼腕叹息道:“圣僧啊圣僧,其实你不用那么铺张浪费,我穿什么都一样。”
“不一样。”他道:“既是你喜欢的,纵然价值连城我都要买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便奇了。
“自打你进店,视线便没有从这件衣服上挪开。”少顿,希音笑意盈盈地将我上下一望,点头赞道:“老板说的没错,果真是个花容月貌、如花似玉的美佳人。我见犹怜。”
将将放缓的心跳再次加速,我佯装嗔怒地搡了搡他,别过脸不语。仿佛是一股畅快清冽的甘泉流过心底,只觉满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清甜滋味。竟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若他不是得道高僧,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别有一般深意?
***
今日的情形同上次一样,小月神神秘秘地进了那间“有凤来仪”好几个时辰都不曾出来。
纨绔既然敢趾高气昂地上门提亲,还妄自提出三日后迎娶桑沐云过门,显然是有握有十二分的把握。他连蜀王都不放在眼里,遑论林铮那小小的翰林院学士。
此事已迫在眉睫,再也拖延不得。
希音将先前为我准备的银质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叮嘱道:“小梅,待会儿不论能否将此事查探清楚,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仔细跟着我便是。”
我点头道好。他将我的手轻柔地握在掌中,温暖的热度自他掌心传来。这一刻,我忽觉心神俱定。只要有他在,我便无可忧虑无可惧怕。他自会为我遮风挡雨,护我一世安好。
前脚尚未踏入有凤来仪的店门,便迎面撞上正欲出来的两名男子。
希音的身子猛地震颤,似有细瓷在眸中破碎。他的面色陡然变作煞白一片,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前一步,将我牢牢护在身后。细微的痛感自手骨传来,他加重掌上力道紧紧牵住我,仿佛只要一松劲儿,我便会立即消失不见。
我不明所以地望了望面前的男子,依稀有些印象。
面前那人,身着一袭玄色锦袍,眉目清朗温润,气质翩然出尘。
玉冠般的脸上似有震惊、似有狂喜、似有不敢置信。此时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望我,清亮的眼中逐渐泛出暗淡不明的水色。
半晌,所有情绪尽数化作颤抖的一句话:“……是你吗,梅儿?”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得我好销魂┭┮﹏┭┮,先这样吧~筒子们看得不满意请轻拍~
PS:求爱|抚求留言啊!!木有动力啊T T
他的视线自我的脸上滑落,在我与希音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漆黑的眸底霎时掀起狂风暴雨。
“原来是叔父……”他饶有深意地点头,眼中浮起几许微不可见的怒意,旋即朝我伸出手来:“梅儿,来,跟我回家。”
“贤侄还没有离开锦城吗?真是巧。”希音淡淡地挥开他的手,道:“不过,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不是恐怕由不得叔父来说。”
话音落下,似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在周遭的空气中弥漫。
他微微笑,固执地再次伸出手,期许道:“梅儿,我带你回去。”
“你是谁?你怎的认识我?”我被眼前的阵仗弄得一头雾水。
“嫂……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直静立在他身旁的纨绔陈忽然发话,他惊愕地指了指身旁人,道:“你……不认识他?”纨绔陈口中的“他”自然指这位玄衣锦袍美男。
我向希音投去探询的目光,他意味不明地深望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他的身影,却是徒劳无功,只得迷茫地摇头。
锦袍美男蓦然愣住,仿佛对我的无知始料未及,竟是不敢置信道:“梅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也愣住了,“我应该认得你吗?”
犹如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冷水兜头浇下,锦袍美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唇畔,顿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是无力地垂下,眸内一片薄凉。
我一拍脑门,道:“啊,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了什么?”锦袍美男由伤心转为惊喜,眼睁睁地等下我的下文。希音却是一脸惊痛,面色越发惨白,掌上的力道再重三分,掌心滚烫而湿腻。我动弹不得,他根本不给我半分逃离的机会。
我说:“我在青城山见过你,那日领众人气势汹汹进寺的人,是不是你?”
“就这样……而已?”方才的惊喜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哀恸的死寂。他剑眉紧蹙,问希音,“看来我并没有猜错,那时小梅果真身在大雷音寺,只不过是被人好生藏起来了,所以不论我怎么找都是徒劳无功的。叔父,是吗?”
希音但笑不语。
纨绔也忍不住了,问出了我的心声,“怎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锦袍美男这架势,好像只要我不跟他走,他便要悲痛欲绝自我了断一般。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通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欠了他债,要么他欠了我债。要么钱债,要么情债。
再瞧这他黯然神伤的神色,恐怕也不是几个钱的问题。难不成,我当真与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爱恨纠葛?他率人上山入寺,当真是为了寻我?又或者,我只不过与他所找之人貌有相似,他急火攻心,一时将我错认作她了?
无数疑问在我脑中盘旋不息,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口=!】
思前想后,我坦白道:“我已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句虚言。”
锦袍美男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到唇边便被希音生生截住,“问也问过了,贤侄是个聪明人,应当能明白。我们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语毕,希音正要拉我离开,锦袍美男箭步冲上将我拦住,失态地握紧我的肩膀,道:“梅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能护你周全,让你独自一人远赴青城山求符水?你定然是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