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季雨强迫她和她一起上六级班,然后是妈妈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给她报了个美姿美仪班,再然后就是被季风拉着去郊区的云蒙山十日游。就这么折腾下来,本来四十八天的暑假竟然没让她有个完整的空闲时段。
好,上六级班她没话说,为了学习嘛;美姿美仪……咬咬牙也就挺下来了,反正她连军姿都能一站站一个小时,每次扭捏走两个小时的蹩脚步子也不是啥难事;可是,云蒙山,就一破山,游览一周都嫌多了,在那野山沟里泡十天是不是有点过分?!
然而抗议总是无效的,季风有着惊人的耐心和磐石般的毅力,无论她怎么抱怨怎么假哭,他就是能一边安慰她一边对她的要求无动于衷。就这样一共十天,在假期时光仅剩的最后十天,她被季风带到山坳子里幽禁了十天。
季风总是把她吃得死死的,在那个没有美餐的山里,他亲自借用农家院的厨房下厨给她做饭,咖喱饭意大利面紫菜包饭,凡是城里能吃上的东西,只要是背在背包里带来的材料,他都一一做成香喷喷的饭食填她挑食的嘴。
不仅是吃,一切衣食住行他都能给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完全颠覆了在家里的时候她照顾大家的立场。这样一来,在山里的这段日子,反倒像是她在养尊处优了,这个认知一度搞得她很是郁卒。
“季风,什么都让你来做,我很愧疚。所以,我们赶紧回去吧。”她曾经很惭愧地向他忏悔,带着那一丝丝要求不被放行的哀怨。
他却笑,而后凝视她。“不,这样的生活让我很享受。”孙季风愉悦的话语,一举击碎了她的小小渴盼。
熬啊熬,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好几拨,她好不容易从那个乌龟也生蛋的鬼地方爬出来的时候,暑假已经完完全全地结束了。
她的心都要凉了。
周佾磊这家伙,会不会就这样弃她而去?假期中仅有的那几通电话,总是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打断,只是依稀听他说,若是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时间的话,他就回学校跟教授做课题助理去了——那个他原本跟人家约定到寒假才执行的计划。
这回好了,他回学校了,啥啥消息都没有,连研究室电话都忘了给她留一个,叫她想找人都无从下手。
多么悲情啊,她不伦不类的思念,对着一个顶着她哥哥名头的暗恋对象,唉。
而且,她也在隐约感觉着,妈妈最近对她的关爱愈来愈浓烈。不仅连吃什么喝什么要管,现在连她穿什么衣服、和谁出去、是不是有季风季雨跟着都开始过问起来。说白了,就是有点紧迫盯人的劲头。
敏感如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切的缘起,应该都是因为妈妈看到了她和一个男生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吧。作为母亲,这样地忧虑着,是可以理解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从破碎家庭中走出来的她,更能够体会母亲绵密的保护之意。
所以即使不习惯不喜欢,她也不能开口拒绝那不断的询问和置疑。她不怨妈妈,只是有些累,无奈的间或也会有点不舒服。被监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点窒闷。
她需要一个能够自由呼吸的地方,没有束缚,空旷而高远的天空。
可是,开学了,离开了家,却无法离开季雨代替妈妈实施的眼线功能。
带着对周佾磊莫名的不谅解,季雨管她比妈妈还厉害。她不喜欢季雨这样监视她,但季雨是对她从头好到底的姐妹,因此就不愿由此引发两人的不快。
所以只有自己折腾自己地难受。
她想回那个家,那个只有周佾磊和她两个人的一居室。虽然空间不大,却满是可以恣意放纵的小地方。那种想念,在脑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几乎要破开理智的拦阻。
可是,虽然自己的想望是这样地强烈,心底却仍是有挥散不去的郁闷——经历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是不是仍然有权利与他共同拥有那个私密的空间呢?
“噗。”一个可乐的泡泡在吸管的边缘上爆破,褐色的液体点点溅到桌子上。崔晓蕊呆滞地垂着头观赏那几滴液体,大脑一片空白。
她真没奢求什么,真的,尤其是在这个只想把她自己给藏起来的时刻。
“都没座了,我们等座吧。”清脆可爱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崔晓蕊的视线随着脑袋的转动扭了过去。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穷极无聊的一瞥。
一个小团体进入了不大的店面。五个年轻人,二女三男。
“我说早点出来吧,肯德基里人这么多。”一个穿着天使泡泡袖背心的女孩娇俏可爱地与旁边的高个同伴打趣,精致的眉眼之间尽是情意。“周佾磊,你的动作太慢啦。”
“他的动作老是那么慢。”另一个男生爽朗的笑声响起,带动起整个小团体的情绪。几张笑颜展开,四溢的青春气息搅动了店里的空气。
“下楼去找座吧,地下一层应该还有空位。”一脸轻松的周佾磊指指楼梯,率先走入了地下。
带着微微兴奋的喧嚣,一行人先后鱼贯下了楼梯,没人分神注意店里的其他事务。
当然比如角落那一道幽怨的视线。
第十五章
下雨了。
站在肯德基门廊中的崔晓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睛因为长久注视的酸涩而盈着一些泪水。
北京向来少雨,尤其是在温室效应愈加严重的现在,雨水是难得珍贵的。淅淅啦啦的,纵然今年的雨水多于往年,那也不是自然的恩赐——市区周边催雨炮弹从没停止见缝插针。
在这个没有雨的年代,乌云的身价都开始水涨船高。靠天吃饭的人多的是,政府不会眼巴巴地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缓解紧张农务的机会,何况是几片低成本的黑云。不就是放炮嘛,这个谁都会。
撇撇嘴角,崔晓蕊走出门廊,站到肯德基外面的屋檐下。下雨当然好,只是大爷她没带伞。
手机还有唯一的一格电,是三星手机奉献给广大用户能再打两个电话的电量。
打给谁呢?
季雨?……好不容易逃出她的控制圈,她不要再回去憋死自己。常雅?嗯,她去自习了,上个学期民俗课的那个六十五分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一时半会是不会情愿从自习室出来的。高月?不行,她还在三亚旅游没回来呢。
只好叫季风了……但是,现在才三点,他有没有课呢?物理系的课排的很紧,今天是不是又要上到五点半?
“呀,下雨了!”娇声惊呼咋然响起在门廊,是刚才小团体里那个女孩的声线。
“谁带伞了谁带伞了?”两个男生笑着互相推搡,并不在意那银丝似的细雨。夏日里的小雨,男生大多不打伞的。
“别闹了,咱们怎么回去啊!”女孩不满地白了他们一眼,转向一直没有出声的周佾磊。“周佾磊,你也没带伞吧?”
周佾磊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你们晚上没课,在这儿等雨停吧,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宿舍里正好有点事情。”团体中一直寡言着的另一个女孩开口,目光垂在地上,修长的手指不安地顶了顶厚厚的眼镜。女孩身着朴素的衣裙,并不似同行那个女孩般地打眼。
“不要吧,巧云,淋雨会感冒的耶!”天使泡泡袖的女孩不依地拖着她的衣摆,不愿有更多的人脱离群众。
“不会的,”那女生有些惊窘地连连摇头,手指向不远处奔在雨帘中的一道人影,“你看,有很多人不怕雨的,我就是……”
未等话尾的余韵飘散,旁边一直沉默等待的周佾磊突然跑了出去。剩下的几个人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常傻了眼,只得O着嘴目送他的身影。不、不用吧,即使不想和别人一起走也不用这么激烈吧?
“晓晓!”身后传来睽别许久的呼喊,崔晓蕊不觉慢下奔跑的脚步。是他发现自己了……哼,终于发现了?
疾步跑到她的面前,定住身形的周佾磊看到她又低着头,怎么也不看他。“下雨了,怎么不带伞出来?”诶诶,好像又生气了,这丫头还真是从没好伺候过啊。
仍然不说话,崔晓蕊把头偏向一边。讨厌,明明没有资格对他生气的。周佾磊他什么错都没有犯不是吗?他看不到她、没有发觉她的存在,不也是很正常的吗?他们不是心有灵犀的什么人啊,哼。
“晓晓?”周佾磊为她的别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手足无措。
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这孩子怎么一上来就起拧呢。憋在实验室这么多日子没见到她的人,他想都来不及了,她竟然还有闲功夫生气……
长叹一声,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肩膀,“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吧,你的头发都湿了。”
扭开肩膀不看他,崔晓蕊的头转到另一旁。烦着呢,别理她。
是啊是啊,她闹气的姿态倒是很高啦,可鼻子就是酸酸的,眼里也开始不争气地热起来。然后,滴答滴答,说风就是雨,那冒着热气的泪滴就和着雨水一齐飞向大地了。
“呜呜……嗝。”啧,破罐子破摔,索性就在马路上哭开来了。
周佾磊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怎么又哭了,乖乖的,别哭,啊。”温厚的手掌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来回抚摸,又把她尖尖的小肩膀揽在自己怀里拍抚。“晓晓乖,别哭别哭。”路人都在看了,丢脸丢到姥姥家……
雨滴突然密集起来,满天空的银丝也愈来愈像密致的网,将下界的一切都笼罩在濛濛的烟雾中,似真似幻的。
雨滴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大,小雨下大了。
一件还带着体温热度的衣料覆盖在身上,崔晓蕊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不行,他就穿了一件衬衫和一件T恤,她要是执意不动换的话,这个傻瓜会把他最后那件薄T恤也贡献出来的。
拉紧衬衫的前襟,她垂着头转身,拔腿向反方向飞奔。
“晓晓!”这孩子!周佾磊着急火燎地朝她伸出手,料想自己也追赶不上那疾速的脚步,只得不忍地别过头去闭上眼。“前面——”
“砰!”
“前面有电线杆子啊……”
“原来你妹妹也在咱们学校啊!”环境优雅的咖啡厅一隅,医学院小团体聚拢在长桌前,五双视线全部落在周佾磊和崔晓蕊的身上,好奇得恨不得把他俩翻来覆去地观察勘测。
“哧噜哧噜。”崔晓蕊对着墙壁擤鼻涕,脑门上红肿肿的大包很是惹人瞩目。
“嗯,她在中文系。”递上面纸,周佾磊揽着她给她擦眼泪,为那还不断向眼眶外翻涌的液体心疼不已。
都怪他,要是早点出声提醒她就没这事了。晓晓大雨天的撞电线杆子跌倒在地上,浑身湿透、膝盖擦破皮不说,连一只凉拖鞋也见鬼地滚到阴沟里去了,这还是一路跳到能栖身的咖啡厅来的。
“真可怜,薄荷膏管用吗?”天使袖的女孩方芳忧心地朝对桌望过去,整看见崔晓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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