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究竟是怎麽死的?”
高显庭犹豫了一会。
“你是不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那麽,我来帮你开个头好了。我们就从跑马场开始说吧!”他接过了山水递上的手巾,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水渍。
“你……”高显庭吃了一惊:“原来,你知道……”
“我虽然不在上海,但总有别的办法知道她的消息。”他制止了高显庭要做的解释:“我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了。我也知道,你瞒著我是出於善意。”
“对不起……”
“婉晴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钱,她又没有一技之长。除了美貌和年青,她能靠什麽生活?”
“在那种地方遇见她的时候,我的确是吓了一跳。”
高显庭叹了口气:“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个上海滩最有名的交际花顾婉婉,会是照片上的婉晴。我根本不敢告诉你她在上海干什麽,除了帮你看著她,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麽,她是怎麽死的?真的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是失足落江?”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第二天看到报纸才知道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和江楚天脱不了关系。”
“江楚天?”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刚才进去了,你没有看见他吗?”
“那个人……”那个撑著黑伞的男人?
“那些都是他的手下。”高显庭指了指教堂门口的几辆黑色的德国产“大众”牌轿车,还有那些衣冠楚楚撑著伞站在雨里的男人们:“江楚天是现在上海滩最有名的大亨,他是靠走私军火起家的,发了一大笔的国难财。最近这两年,虽然表面上像是转做正行了。不过,在私底下,他仍旧掌控著整个上海的地下黑市。这可是是个很不一般的人物啊!”
“为什麽说……婉晴的死会和他扯上关系?”
“因为……婉晴和他……关系密切……而且,那天晚上,他可能是最後一个见过婉晴的人。”这句话,高显庭说得特别含糊。
他略低下头,沈默了一阵。
高显庭突然觉得车里的空气有些稀薄。
“婉晴喜欢他?”他问。
“也许吧!至少,这些年,他可能是和婉晴走得最近的人。”
“是吗?”他淡淡答了一句。
“子矜……”
“走吧!”他抬起头,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高显庭只好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他侧过头,看见那个叫做“江楚天”的,据说和婉晴关系非同一般的男人正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个男人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个锐利,一个深沈,同样毫不退缩地对视著……
江楚天……
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江楚天站在那里,直到看见那辆汽车开出了自己的视线。
“天爷。”一直站在他身边,为他打伞的男人轻轻喊了他一声。
“云轻,去打听一下,那个和高显庭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是。”卫云轻回答,又提醒他:“天爷,利华洋行的杨董还在等著呢!”
“走吧!”江楚天低头进了车里。
其他人也纷纷上了不同的车子,不一会,车队缓缓地开动,离开了教堂。
江楚天忍不住回头看了,这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人间四月芳菲尽。
婉婉,就像是最美丽的花朵,却也没有办法存活过花期。
不期然地,回想起了刚才在雨中遇见的那个男人……
他为什麽会和那个有名的大律师高显庭在一起?
那个人,看上去那麽地苍白,那麽地疲惫。可为什麽还能有那麽孤傲的表情?
他又是婉婉的什麽人?为什麽会用那种尖锐的,带著不悦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个人……
……那个人啊!你第一眼见到他,就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的……然後,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把他忘记了……
车窗外,天色全暗。
雨,越发大了。
“子矜,我们回去吧!”
“不,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可是……”高显庭看了看四周:“很晚了,这里环境太复杂了,不适合你。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看来,你还是把我当作那个不经世事的大少爷啊!”他微微抿了抿嘴角。
“子矜,别喝了,你今晚上已经喝得太多了。”高显庭一把抓住他又举到唇边的酒杯。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高显庭,直到高显庭自动地松开了手。
他微斜酒杯,任由著辛辣的酒顺著喉咙落进了心里。
“子矜。”高显庭不安地看著他:“我以为你不喝酒。”
“我以为婉晴一直活得很好,我以为她会一直按著她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可是……”他看著空空的酒杯,玻璃在暧昧的灯光里折射出朦胧的七彩色:“你看,很多事都不会按照我们的以为存在。”
“你是不是後悔了?早知道这样,你当年又为什麽……”看著他半垂的眼帘,高显庭没有再说下去。
“我这一生之中,只有她能让我作出那样的让步。”他扬高下颚,看著天花板上五光十色的彩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对她,我就没有办法硬下心肠。就算我不能理解她为什麽会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她求了我,我就没有办法拒绝。”
高显庭看著他,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些什麽好。
韩子矜……真的变了很多,当年那个锐意飞扬的韩子矜也渐渐地磨尽了棱角,岁月……把一切磨出了刻痕……
“这世上,有什麽是恒久不变的呢?”韩子矜闭上了眼睛,一切的喧闹在他的脑海里沈淀下来……
二楼,一张高背的沙发放在隐蔽的落地格窗前面。
透过格窗,江楚天正专心地看著那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
没有一丝的刻意,一眼就能自自然然地在人群里把这个人分离出来。
这个人,不适合这里,不,也许这是一个放在哪里都不是十分适合的人。
一个高傲又意志坚定的人,没有一丝虚伪和浑浊的眼神。
这样的人,是怎样的生活所能造就的呢?
这样的人,怎麽会在这样的乱世中存在著呢?
这样的人……
“天爷?”看到他突然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卫云轻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来。
“那是谁?”江楚天的眉头皱了起来。
卫云轻顺著他的视线看了下去,一楼的大厅里,起了一片骚动。
“那是李宏久,他在法国领事馆当翻译,平时常常在这里喝酒闹事。”卫云轻大致看了一下:“应该是他又借著酒劲找麻烦,我这就下去处理。”
“不用了,你接著做你的事,我去吧!”江楚天接了口,转身走了出去。
卫云轻疑惑地看著楼下。
这种小事,为什麽天爷会亲自出面呢?
再一看,那和李宏久起了冲突的,不就是……
“放开你的手。”韩子矜厌恶地看著眼前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多少钱一个晚上?”醉眼朦胧的李宏久晕乎乎地笑著说:“实话告诉你,大爷我不喜欢小相公,不过要是你这样的,倒也真想尝尝鲜。大胆地说吧!多少钱一个晚上?大爷我有的是钱!”
“滚开!”他用力一掀,甩开了那个酒鬼。“你敢再说一个脏字,我就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李宏久被他甩了一个踉跄,撞到了好几个人才停了下来。
音乐声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往这里看过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李宏久重新站稳了以後,怒气冲冲地追了上来:“什麽个东西,一个小相公居然敢踩到大爷头上来了。我今天要不给点颜色你看看,还真以为大爷我是白混上海滩的啊!”
被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去路,他只能停了下来。
这一停,被李宏久追了上来。
他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後转过身来。
“我说了,聪明的就快给我滚!你要敢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你小子说什麽呢?你以为有高显庭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啊!”李宏久打了个酒嗝:“我可告诉你,大爷我是法租界领事助理,他高显庭不过就是个小律师,他算个屁啊!”
他看著李宏久又抓上自己衣袖的手,眼帘半垂了下来。
“快放手啊!”正从人墙外面挤进来的高显庭第一句话居然是这麽说的:“子矜,不要啊!”
“太晚了。”他的声音阴冷而低沈:“我警告过他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只看见他伸腿一扫,顺势把脚步虚浮的李宏久脸朝下按倒在地,膝盖顶在李宏久的腰上,把李宏久的手反剪过来。
然後,卡拉卡拉卡拉卡拉!
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之後,李宏久的手被弯折成了恐怖的角度。
“啊──!”李宏久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在李宏久的声音渐渐嘶哑的时候,他微微俯下身开了口:“你应该觉得庆幸,要是在十年之前,我一定会把你的这双蹄子剁下来。”
李宏久在躺地上直哼哼,像是什麽力气也没有了。
他手一甩,把李宏久看起来已经很可怕手臂松开,又引来一阵嘶哑的惨叫。
围观的人群自动往後推了几步。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居然随手就拧断了别人的手臂?
“子矜!”高显庭终於挤了进来,他蹲下去看了看那个倒霉的酒鬼,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脱臼。”
“请让一让。”这个时候,另一边又有人走了过来。
“江先生?”高显庭站了起来。
“高律师,好久不见了。”江楚天微笑著和高显庭打招呼。
“这件事……”
“啊!全部经过我都看到了。”江楚天看了看穿著藏青长衫的韩子矜:“这件事并不是这位先生的错。”
韩子矜也看著他,神色如常,眼睛里一片清冽,根本就不像刚刚做过那种残忍的事情。
“韩先生是吗?”江楚天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江楚天,是这间大西洋夜总会的老板。”
韩子矜看著他伸出的手,过了很久,他说:“我不习惯和别人握手。”
江楚天好脾气地把手收了回去。
“希望韩先生不要误会,我们这里是正规安全的场所,只是偶尔有客人喝醉了酒会闹闹脾气。”江楚天笑著说:“实在是很抱歉,让韩先生遇到了这麽不愉快的事,今天晚上的一切费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