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着转过头去。
“你知道清影林历代林主退位后都去哪里么?”
这问题与我何干?我对你的清影林没兴趣。
不过,我以前倒是听说,清影林主从来都是清俊少年,而且按规矩到了二十五岁就必须退位,将林主之位传给年轻新秀。但是……细想来,确实没有人知道历代林主去了哪里,他们就象蒸发了一样在江湖销声匿迹……
他无视我的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他们哪都没去,永远留在清影林里……他们不会老去,永远停留在最美丽的年纪,默默地守护林子,得到永生……你看,他们就在你身边,一直看这你呢……”
他的眼睛扫过向墙上的那些娃娃。
顺目看去,眼前的娃娃做得很完美,神态安详,发丝分明,纹理细腻,连卷翘的睫毛都透着灵气……每一个娃娃都可以看成一件绝世的工艺品。但是……越是美丽的外表,就越容易让人忽视美丽掩盖下的骇人真相。
对上娃娃的眼眸,那琉璃似的瞳孔打破了全副武装的安详,所有复杂的意味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细小的琉璃中迸发出来,寂寞、无奈、阴郁、愤怒、哀怨、茫然……
当我的眼睛接收到这些陌生遥远的情绪时,抖然一振,待我想再次触碰,它们却都隐匿起来,徒留下一身的精美绝伦……我明白了……那些被压抑的生命……
他们的流离失所。
那些娃娃……都是真人。
我的头皮发麻,想起了昨天清醒后蒙着眼时感觉到的异样……
许多死寂的视线。
……
他看着我惊鄂的双眼笑得皮开肉绽,
“你看……他们多好,他们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感觉不到,没有快乐也不会痛苦……但是他们永远活着,他们的意识不会死去,会在一片黑暗中永远延续下去……”
凝固着邪笑一脸意味地看着我,他的笑兴奋而危险,还有饥渴,看我的眼神就象猎手盯着野兽。我僵硬地看着他,他的话抽光了我呼吸的空气,一丝不祥的预感闪现……他要干什么……对我说这些与我无关的事……
“…… 你昨晚的话提醒了我,野兽的烈性子固然有趣,但也危险,说不定哪天不听话反咬一口,我可冤枉。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去了它的爪牙,把它有力的腿脚打折了,才能尽心地玩弄不是么?哈哈哈哈……你应该高兴才是。只有我才是世上最爱你的人,第一眼看你我就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浓烈的爱欲,为了你我可以毁掉一切,包括你,夜刃,因为你想从我身边逃走,所以……做我的娃娃好么……我会将你的绝世容颜留驻,夜刃,你永远都将那么妖媚冷漠,让我着迷。我会让你躺在我的寝室里,不让任何人看见你碰你,我会每天为你换上艳丽的新衣裳,为你挽起长长的青丝,珍惜你保护你疼爱你,把我所有的欲望和激情都交给你……就算哪天我寿尽,也会让人做一个大棺材,把我们一起放进去,静静地躺着,一直躺着,虽然很黑再也不见阳光,但是我就在你身边。就算我化成白骨,你也会永远活在我身边,陪着我,逃不掉……”
……
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模糊了……但印象鲜明的是……
足以毁掉一切的爱么?
把我变成一个无法反抗的娃娃,连肉体消亡了之后,都要我为你陪葬……
的确很浓烈的爱。
但是,
以爱之名,就可以把我掠夺一空么?
……可以么?
我突然发现,
一个再也无法逃避的事实,
我和眼前的这个恶心的男人,居然同病相连。
如果说我厌恶他的这种浓烈的,分不清是爱还是占有欲的情欲的话,
那我所追求的绝对的殉命的爱,对主人来说,是不是一个枷锁?
我想逃离黄啸虎。主人亦离开我。
黄啸虎连死后都不放开我。我呢?主人早就说过,我也要学着放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感觉自己倔强坚持了十九年的定义正在崩塌。
我到底……是对……是错?
第 38 章
我追求了十九年的爱今天突兀出现眼前,
我却发现它的真面目竟然青面獠牙。
原来我一直盗用爱的名义,向人敲诈勒索,把主人掠夺一空;他给了我夜诛,给了我光明教,给了我武林盟主,给了我能给的一切。当他想坚守自己的爱而给不起时,他只有离开我。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黄啸虎的脸,竟有一丝怜悯。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怜悯。我轻声笑了出来,好吧,我做你的人偶娃娃,用这残破的身子为自己渐渐崩塌的定义殉葬,我的世界已经开始陨落,一片断瓦残垣。那就让我也一起消逝吧,否则,我找不到另一种坚持来撑起我残破不堪的天空。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我大笑,疯狂地大笑,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笑得那么痛快淋漓。
笑声激怒了黄啸虎。
在他眼里,我的笑让他不解,旁若无人的笑声刺痛他的高傲和自尊,让他愤怒。
他说,只要三天。
第一天去水,第二三天入药,第四天,我就是他最珍惜的娃娃……
我说,三天,不算太长。
我生前所有的荒唐言、可笑泪,都将在三日之后灰飞烟灭。三天之后,珍藏也罢,玩偶也罢,都是赎罪的开始。利用自己的身子犯下的罪行,当然也是用自己的身子去偿还。
因果报应。
天经地义。
一个手势,两个下人走上前来,熟练麻利地把铁链缠上我的手腕和腰间,用力一拉,我被迫站立在屋中央阳光会聚的地方,动弹不得。
他走到身后,手指插入我发际,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散乱不堪的发丝,突然后颈一凉,他捋开了覆在后颈的层峦叠发。一个湿热的软体轻触颈项,打着圈灵活游走,惹来一阵瘙痒。我不自觉地仰起头,极力忍耐。他却越发轻浮起来,那股湿热渐渐沿着脊背向下滑动,犹如船篙点过青圆水面,引得涟漪荡漾开来,划破了寂寥一萍清净。向下,轻点,挑起,吸允,咬啮,最后终于在背上的胛骨流连不去,长篙搅动水面,连绵的旋涡漾开,惊起心花一片……
来不及开口,便觉颈项一紧,已被他握在手心,拉到唇边。耳根有温热急促的呼吸掠过,身子顿时乱了章法。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官能十足,
“很美味的身体……暗香浮动,微咸恬淡,都出汗了呢……”
他瞥了我一眼,扭头对那两人耳语了几句,便厉声吩咐,
“好生照顾夜公子,除了水和食物,他要的任何东西都满足他。若有何闪失,你们知道厉害……”
我闭上眼。
阳光的照射越来越强烈,既然已经不准备反抗逃跑,就只有安静地等待……
但是,
三天昏迷不醒,三天颗粒未进,一天滴水未沾,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若是一天未到便死在这儿,那倒也不错……那男人定会暴跳如雷吧……
越接近正午,阳光越是狰狞。渐渐的,贴链嵌入手腕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身体也习惯了这种不舒服的姿势……但是,比疼痛难耐百倍的倦意席卷而来。整个屋子耀眼地白光让我双眼迷离,周身象火烧一般,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突然觉得自己象被厨子扔到锅里的活虾,在高热下痛苦得变了颜色……或许,我比虾还不如,他们在死前至少还会本能地挣扎几下,可我,连本能都已经放弃,是可悲的自轻自贱么,还是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有什么挂在我的鼻尖上,痒痒的,象顽皮的小虫在那儿扑打着翅膀……微微一动,它向下坠落,消失。原来我的汗水一直在流,从额头密集钻出,一道道争先地从脸庞滑落,集结在下颚,离开,消失在热气里。象无数的小虫扑打着翅膀划过皮肤,在脸上留下微不足道的抓痕……我微微睁眼,头发一丝丝萎靡不振地贴在脸上、脖颈上、裸露的背上,它们跟着我飞扬跋扈了那么久,早应该累了,现在歇息了……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好似刚从水里捞起……呵呵,现在我看上去有多狼狈呢,生命在一点点地消释,我冷眼看着自己渐渐远去,一路上磕磕绊绊,竟然对自己没有一丝留恋……其实我早就说过,到了该走的时候,就走了,不需要什么理由……
过了多久了呢…… 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原来在阳光刺射下的火热已经渐渐退去,头痛欲裂也已经渐渐消退……我分明地感觉到浑身的寒意,是冷,真的冷,在那么火热的屋子里我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股风声鹤唳的冰凉。这股彻骨严寒,刺醒了脑中的囫囵,在迷蒙中我清醒过来,原来我在云端呵……
原来我真在云端呵……山颠的风呼啸而来,刮乱了我的玲珑魂魄,我的身子开始轻盈地飞翔,漂浮在九天之外,天地间,犹若一泓海水,杯中倾泻……
刹那间,
魂飞魄散。
落入现实。
微微动了下颚,没有知觉。舌头还在嘴里么……我努力张嘴,舌头掠过齿间时,已经坚硬冻结,只是在舌尖触摸上唇时,一丝甘甜飘了进来……很舒服……原来我的汗是甜的啊……
张嘴,努力把气息送出咽喉,只是一叹息从唇缝间泄出……不成声,毫无意义……我再用力……用力……喉头一紧,随着气息流泻而出的,是浓浓呛喉的腥甜。
终于干涸麻痹的口腔有了一丝滋润。
原来血也可以清冽如甘霖。
我张嘴启唇,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只是迸出一个模糊的字眼,
水。
我只看到一双黑绸靴子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立定不动。轮流看守的下人已经走到我面前,但他没有开口。
我没有抬头,因为根本办不到。
许久,那人方才开口问道,“公子有何吩咐?请说,小的能力所及一定办到。”
很普通的嗓音,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过耳便记不住的类型……但是,此刻听来却犹如天籁,悦耳至极。
我的嗓子在血的润泽下有了起色,轻声道,
“给我水……”
没有回应。
过了片刻,那天籁方响起,
“对不起,主人吩咐过,不能给您水和食物。”
说得有理有据,振振有辞。也是,我倒忘了,第一天就是要把我身子里的水散尽了,怎么会给我水喝呢……我在痴人说梦了……有点困,不,是很困,全身的每个部分都在极度疲倦中进入睡眠,算了,不给水的话,就让我睡下去吧,睡着了,就不要再醒来……多好……
在迷蒙和倦殆中我的头越来越沉,意识开始离我而去,飞天云外……
永远的沉睡竟是那么美妙……
但是,
一阵疼入骨髓的尖利穿透我的背,直入心脏,毫不含糊,全身顿时绷了起来,那是一种心脏被人捏紧后活生生扯出的瞬间感觉,是能让人陷入疯狂的折磨。
我睁目,却叫不出声。
……我已经死了么……被人挖出心脏?
没有……我还活着……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一阵疯狂的疼痛中惊醒罢了。我的任何部分都还完好地留在身上,那……只是单纯的痛觉而已……
怎么回事?
天籁嗓音传来魔鬼的诅咒,
“主人要求我们看着公子,不能让公子晕过去,也不能睡过去……他说,若是公子没了清醒,就把这银针扎入背后的痛穴,公子就会清醒过来了……我知道这很疼,小的也不愿意看公子痛苦,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