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韦行道:“既然那样,你就先别带他回去了,不然——搞不好热门选手会中途失踪。”
韩青笑道:“帅望知道深浅。”话虽如此说,韩青心里真的没底,如果韦帅望想起来在校场放个焰火什么的,或者,觉得小美人秀色可餐,暗中给白逸儿帮个忙什么的,他改口道:“不过,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他几天,桑成也需要好好补补课了。等我把韩孝送过来,再带帅望走。”
韦行点点头,心说,小子,你又落我手里了。
5
韦帅望得知那一场大热闹即将与自己无关,并且,还要韦行手下受折磨,不禁大为惊讶:“师父!”
韩青道:“帅望,二个月很快会过去。”
帅望怒道:“你答应过我的!你言而无信!你!”
韩青道:“帅望!”
帅望怒吼:“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你!”这句话可伤到他自己了,帅望停下来,不能再说下去,如果韩青不愿意再照顾他,不想带他走,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韩青道:“是啊,你脾气这么坏,又会闯祸,需要照顾,又意见多多,带着你很累很烦。”
韦帅望呆了呆,因为太过震惊,当场说不出话来,也不能动。
韩青看着韦帅望,呆了一会儿,沉思:“对啊,韦帅望,我说得没错吧?”
韦帅望“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韩青笑了,真的,一点没错,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身边,他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不过是无限大宇宙中的一个无限小,可是有那个孩子,他知道自己属于一个点,而不是等于无。
韩青笑着抱住大哭的韦帅望,当即被韦帅望拳打脚踢十几几十次,韩青只是笑:“好了好了,韦帅望!你这傻孩子!”
可怜的韦帅望哭到全身抽噎,再踢一脚再踢一脚。
韩青笑:“喂喂,有点信心好不好?你得相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啊,谁同你在一起,都是千年一回,三生有幸啊。”
帅望被气到哭笑不得,再踢一脚。
韩青道:“四年一次的比武大会,我可不想你去放焰火,所以,比武完了,你再回去。”
帅望怒道:“谁说我会去放焰火?”
韩青笑:“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你只是放焰火,我还真要谢天谢地,外一你想出新花样来,天下武林都看着冷家呢。上一次的第一名出来没两天就让人给陷害了,这次不能再出事故。”
韦帅望气得:“你当我是什么了?”
韩青侧头想想:“唔,让我想想,嗯,当你是韦帅望啊!”
韦帅望气倒。
韦帅望爬在韩青身上,象个猴子似地,挥着拳头把韩青当沙袋打,韦行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韦帅望,韦帅望当场吓呆住,从韩青身上一跟头摔下来,屁股着地,啊哟一声,立刻弹起来跳到韩青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结结巴巴地解释:“师父,他他他——”
韩青笑道:“帅望给我捶背呢。”
韦行怒目两秒钟,缓缓道:“师父让我们速回。”
韩青看看韦帅望,韦行点头:“嗯。”
韩青道:“你看呢。”
韦行道:“叫我们回去,你和我,就回去。”
韩青笑:“说得是。”
韦帅望一脸不愤,韦行厉声:“你在这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再出故事,你同康慨的腿,我一齐给你们打折。”
韦帅望敢怒不敢言地动动嘴角,韩青见情势不对,把帅望一推:“去替我看看康慨的伤怎么样了,说我多谢他了。”
韦帅望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是,慢慢从韦行身边绕过去,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韦行怒吼:“你简直把他惯得无法无天!”
韩青摸摸耳朵:“我这只耳朵受了点伤,听不清楚你说啥。”
韦行气得:“另外一只耳朵呢?”
韩青笑道:“另外一只负责听低音量对话。”
韦行瞪了韩青一会儿,终于认输:“来人,备马!”
一路风尘仆仆,冷家两位大人物终于回到冷家。
冷秋看到韩青与韦行,没有看到韦帅望,便笑了:“让我想想,一定是韩青的主意。”
韩青眨眼:“什么?”
冷秋道:“韦帅望那小子呢?”
韩青道:“我怕他捣乱,让他在京里呆着,等论剑结束再回来。”
冷秋道:“你说得有理,不过——,”冷秋笑:“小心,孩子长得很快。”然后挥挥手:“你下去吧,一百件事等着掌门大人处理。”
转过头来:“唔,韦行,我知道你一向理解能力差点,没想到差成这个样子,嗯,我身后这几本资治通鉴,你拿回去学学吧。过年时回来,我考你。有一个字背错,你就给我重背,背到背出来为止,什么时候背出来,什么时候吃饭喝水睡觉。”
韦行瞪着他,看看几乎一米高的书堆,再回过头来看看冷秋,忍无可忍,怒道:“我背不出来!”
冷秋笑嘻嘻地:“唔,你是想现在就开始背吗?”
韦行再次看看那堆书,半晌:“师父,我我我——”
冷秋笑:“你你你,你是想下不为例吗?”
韦行再一次承认失败:“是,师父,你,你,我——”
冷秋道:“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韦行道:“我我我——”
冷秋笑得个开心:“唔,好了,书你拿回去看,不过,可以背错两个字。嗯,韦帅望为什么不来?”
韦行松口气:“帅望的功夫还不够好。”
冷秋想了想,问:“他的功夫不够好?跟谁比?同你比不够好吧,我想,韦帅望自从练了冷萧给他的内功心法,应该已经——”
韦行想了想:“让别人都知道韦帅望修习了冷玉的功夫,不太好吧?”
冷秋笑道:“当然不太好,不过,现在是咱们坐庄的时候,好也不罢不好也罢,谁有能力反对?老子说好,就是好。”
韦行沉默,可不是嘛,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韩青不这么想。
冷秋道:“不过,我倒也赞成,韦帅望还没到参加的时候。”
韦行抬头看他,冷秋道:“小家伙是韩青教出来的,太善良了。我想,他怕是不敢杀人吧?”
韦行瞪着冷秋。
冷秋笑:“唔,我知道,我知道,韦帅望打败的人,可真是——”他点点头,然后笑道:“不过你告诉我,他亲手杀死过谁?”
冷秋回忆:“冷良要杀他,他甚至不肯说出冷良的名字。韦帅望不喜欢死人。”
冷秋笑:“他杀过谁?冷玉要杀他亲爱的韩叔叔,他被逼不过炸了冷玉一条手臂,冷恶要他韩叔叔一只手,如果那家伙不是坚持要他韩叔叔的手,韦帅望根本不想提冷恶已经中毒这回事。唐家人把他绑架了去,并且打算杀人灭口,他在你准备杀人时,同人家谈起生意来,不错,他杀了温剑,那实实在在是逼不得已,他没有办法,想同归于尽都做不到,才想出那种办法来,然后呢,他吐了。所以,韦行,不让他参加是对的,韦帅望被韩青和你保护得太好,功夫再高,头脑再精明,没有用,他不敢杀人,他恐惧杀戮,他把人命看得天重,你给他一把剑,他不敢无缘无故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可是冷家的论剑,是比试,也可以决生死,生死关头,迟疑,就是死。我说的对吗?”
韦行愣了一会儿:“我想,他不至于——这样吧?”
冷秋笑:“你回去试试他。”
6,
韦行回想,当他要杀掉冷萧时,韦帅望那近乎执拗的坚持。
那尚且是一个韦帅望不太认识的人。
韦帅望为田际,为康慨的坚持,那是一种可怕的固执。
如果要韦帅望参赛,在不是必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能下得了手杀人吗?他会不会有一分迟疑?在真正的对峙中,一分迟疑已足够给对方杀死你的机会。
韦帅望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奇怪的病态的软弱脆弱或者是善良。
韦行想,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宰掉一个人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如果是一个漂亮的人,则象摘一朵花一样愉快),那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异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有点,象施施。
韦行对韦帅望的可恨的软弱,微微存了一点怜惜,象他妈妈。
冷家山上一派热闹,韦府却很清静,是的,韦帅望沉默着。
好多事情,好多原因,韦帅望觉得韦行不会轻易放过他,比如,他出现在王府,比如他差点把冷秋打死,比如他毫不迟疑,兴高采烈地拜了韩青为师父,比如他一路上得意忘形,比如——
韦帅望也不太理解韩青会把他留给韦行,也许,对韩青来说,韦行始终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兄弟,他不能体会韦帅望的恐惧与痛苦。
帅望有点失望,他亲爱的人,不能理解他。
韩青不明白,他不能同韦行多相处,那不只是误会与严厉管教的问题,而是一些本质的,原则性的冲突,而韦帅望现在没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原则,他要么屈服,要么改变,对他那尚未强大起来的灵魂来说,这种弯曲与妥协是一种伤害。
康慨见帅望郁郁不快,想方设法给帅望解闷,结果韦帅望干脆躲出去,每天敲钟时,那小猴子回来吃饭,然后就又不见人影。康慨也想跟踪一下韦帅望,可是韦帅望自荆棘丛中钻出去,韦帅望能钻的小洞,他不能,康慨只得做罢,随他去吧。
有一次,天空湛蓝,阳光充沛,康慨看到一片绿色与微黄微红的叶子里坐着一只白色小猴,高山蓝天下,在无边无限的绿色中,孤单而寂寞。
康慨微微恻然,那个孩子,有点太孤单了。
可是这个孤单惯了的孩子,怕是已经习惯孤单了,他也会大哭大笑,可是多数时候,如果他真的苦闷,他会躲出去独处。
韦帅望那不为人知的孤单悲伤的另一面,也许只有空气与大树知道。
一个孩子整天整天地拆一只魔方似的炸弹,他自己或者已经习惯,别人却觉凄凉。
不过,韦帅望依旧对这种安静的日子感到满意。
只要韦行不回来,岁月静好。
六天后的一个下午,韦行回到府中,康慨一面安排他休息洗漱,一面派人去敲钟,希望韦小爷听到能明白能立刻回来。
果然,等韦行问完了公事,想起来去看看韦帅望时,韦帅望已经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练剑了。
韦行站在边上看一会儿,招帅望过来:“这些天练剑了吗?”
帅望直想后退,只是不敢,点点头:“练了。”
韦行怒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帅望心想,你看不出来是你眼光有问题,我真的练的,只不过每天只练四个小时。坏了坏了,一回来就找我碴儿,看起来我的推断没有错。
帅望眼角扫着周围人,康慨也没跟过来,看起来只得死忍了。
想到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帅望微微垂下他的眼睛,天,我真的不想再一次,我应该——应该一直练啊练,就象得了强迫症,或者——哀求。
韦行看到韦帅望死死盯着地面,沉默不语,不禁怒道:“我在问你话!聋了?”
沉默,固执,象是一种反抗,可是那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儿,一双耳朵涨得通红,额角淡青色的血管博博跳动,胸口不住起伏。
单听到帅望的呼吸声,韦行已明白,韦帅望在害怕。害怕,依旧只是沉默的孩子,让韦行忽然间回到年幼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恐惧着沉默着忍耐着。
被仇恨折磨得快要疯狂的冷秋,冷酷无情的程度不是韦行能比得上的,所有在他眼前倒下的徒弟,都只得到一句话:“拖出去喂狗。”至于是真的喂狗了,还是只赶走了,韦行从来不知道,因为冷秋没有养狗,他也再没见过那些同伴的人影或者尸体,甚至骨头。
站在冷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