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是你相不相信?”凌南笑起来。
“你不走我就相信。”封的话一出口,秦诃差点把正在喝的一口水喷出来,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封,觉得面前这个人跟他认识的封,简直判若两人。
“问题解决了,我当然就要走。”
“什么问题?”封追问道。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凌南走到封的面前,了解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你恐怕会想要把问题再复杂化一点来麻烦我吧?”
“凌南!”
“好了,坐了整天飞机,我现在要去补眠了。”凌南拉起旅行箱,回头看向封。
“哦,那间。”封立刻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于是凌南便如入无人之地般地走了进去。
***
晚上秦诃躺在床上,把房门锁得死死的。
他当然不是怕谁会来偷袭他,事实上,他怕的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会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即使是用小脑都想的出来,凌南和封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横看竖看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秦诃看着连接封的房间的那一面墙壁,突然觉得它厚实得让人绝望。
那时候,他就有些讨厌凌南了。
他讨厌自己怎么都跨越不过去的距离,在别人看来却好像根本不存在。
很快秦诃就发现,凌南在家的时间比封和自己加起来的总和都多,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能从封房间的门缝中看见他还在霸占主人的大床,而傍晚回到家,也必然是他捧着笔记本在客厅独自作乐。
然而秦诃却很少跟他说话。非但不想说,而且无话可说。秦诃在心底设想着,如果凌南一脸笑容地跟自己说起封从前的时候如何如何,自己必然会更加地厌恶起面前那个看起来无害的男子了,厌恶他的存在,以及他和封共享的那段没有自己的时间。
所以,当某一天因为有些低烧而请假在家的秦诃与凌南在客厅里狭路相逢的时候,他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你醒了?”一心想着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的秦诃在听到了凌南的声音后,偷偷在心底恼怒起自己的小器来。
凌南照例在客厅里摆弄着他的笔记本,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秦诃道:“封说你在发烧,好些了没?”
“呜……嗯。”秦诃含糊不清地答道,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身便想逃回自己的房间。
但是凌南的一句话却让他举步维艰起来。
凌南低声笑着说,秦诃你和封的关系似乎不错哦,连接吻的照片都有。
一瞬间,秦诃脑中思索起诸般借口。开始他想矢口否认,然而未知的神经末梢却偏偏克制了这样的冲动,不如说,让凌南发现到自己和封的这种关系,于他心里竟还存在着一丝小小的喜悦。
“不过这照片怎么有点像是合成的?”凌南的视线仍然落在屏幕上,低声笑了起来,“你们学校的女生真有意思,做出这样的照片来。”
“这、不、是、合、成、的!”如同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秦诃咬牙切齿地申辩道。
那个时候,秦诃极罕见地放任自己心底邪恶的芽长了出来,他想看见凌南吃惊的表情,想在他从容不迫的脸上找出挫败来,他很想让凌南把自己和封的关系想象得比事实上还要亲密。
所以他绝口不提条件的事,而是毫不犹豫地指着屏幕上不知哪个好事者贴在学校论坛上的照片道,这不是合成的。
然而出乎秦诃意料之外的是,凌南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唇际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他了然似地叹了口气,道:“封还是这么喜欢拍这样的照片啊。”
“你说什么?”不要问不要问不要问!秦诃的理智在耳边轰鸣着制止他,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发自口中的声音。他清清楚楚地预感到有什么正要把自己推入深渊,只是却没有任何阻碍来托起他下坠的身体——
而后他明白了自己的预感并没有错。
凌南微笑着将一张照片推到秦诃面前。照片上的凌南脸上挂着与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而从背后用双手环住他赤裸上身的人正是封,是点点笑意如和煦春风的封。
***
那天傍晚秦诃就爬上了床,并且将房门锁死了。
他不想看见放学回来的封,不想看见,也不能看见。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会对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其实他打从心里想给封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拳,但是他找不到这样做的立场。
那张照片和凌南这个人的存在打破了秦诃对名为“自己”的人的肯定,在辗转反侧的数个小时里,他完全失去了询问封的勇气。
他想起了封叫凌南留下不要走的坚定神色,想起封上遍了学校里的男男女女却从来不碰自己,想起封的那句“爱上对方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想,自己不过是凌南不在时的玩具罢了。
***
秦诃的低烧在当天夜里就退了,可是他却以此为托词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避免看见封。每天清晨到上课的时间秦诃就醒了,他隔着房门想象封没有看见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可是封却一次也没有敲门进去看过他。
他想,封说不定已经忘了公寓里还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相反的,第一个敲门进他房间的却是凌南。凌南有一个和封截然相反的习惯,他很喜欢笑,虽然不知是不是发自内心,但却让秦诃觉得那个人无时无刻不挂着笑脸。
有时候是微笑,有时候是大笑,而这个时候,则特别像是嘲笑。
凌南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相簿,问秦诃要不要看——
那是封的相簿,秦诃猜测。
秦诃本来以为封是个不喜欢站在闪光灯前的男人,事实上学校里所有的人也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本相簿里居然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封的笑脸。熟悉的身影陌生的街道,地球另一面的阳光让照片中的房间看起来耀眼到刺目。
照片拍得并不好,镜头往往对得不准,可是只要看过了其中的画面,就不难猜出这是两个人定时自拍的照片。随着相簿翻页的声音,秦诃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底有什么在悲鸣,那里的疼痛像是被一团棉絮包围了起来,横冲直撞却总是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秦诃低头死命地摇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不让眼泪落在封亲吻凌南的脸上,不让眼泪落在封抱着凌南睡去的眼角,不然眼泪落在封抚过凌南身体的修长指尖。
不让眼泪落在写满自己失败的一片真实上。
那个时候,秦诃的脑中不断闪过一排一排的数字,有些是十一位的,有些则已然模糊了记忆。秦诃知道,那些是自己从前的女朋友的手机号码,奇怪的是,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的竟不是封冷然的脸,而是从前因为自己而哭泣的那些女孩子。秦诃很想亲口跟她们道歉,对她们忏悔。
秦诃很想告诉她们,自己终于知道了一种名为“嫉妒”而又无能为力的疼痛了。
***
第二天封去上课的时候,秦诃拖着不大的行李箱离开了那套公寓。
凌南坐在客厅里看着他从房间中出来,再打开了玄关处的大门。只是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秦诃不想被挽留,凌南也不想挽留他。公寓主人不在的那个阴霾的上午,他们无声地产生了某种默契,并且促成了这套公寓的人员变动。
后来秦诃常常回忆起那个上午的情景,他拼命地思索、忘却、再重新思索,然而却始终觉得,那个时候的凌南没有笑。那个时候,凌南脸上习惯性的笑容突然隐去了,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秦诃的动作,既没有得意的神色、也毫不惋惜,不如说,他透过秦诃的身体,似乎看见了旁的什么人的灵魂——
因此,他才没有笑,反而显出一种恶意的悲哀来。
***
“……诃,醒醒,秦诃!”恍惚的,有一个女声在耳边不断唤着自己的名字,头痛欲裂的秦诃这才勉强睁开眼睛,正对上一面惨白的墙壁。
“你醒了!”已经有些哽咽的女声,不用侧头去看,秦诃也知道那是戴妍。他努力地分辨着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记得,早上自己请了假,去看封学长在北区的公寓,尔后似乎靠在蒙着白布的沙发上,头越来越痛,就这样睡了过去。
“你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回来,知道我有多着急吗?直到刚才医院打电话到家里,说你被一个大厦管理员发现昏倒在北区一套没有人住的公寓里……诃,你到底是怎么了?”戴妍将秦诃的左手撺在胸口,一个劲地说着,“我总觉得这阵子的你好奇怪……”
现在的自己很奇怪么?秦诃在心底思索着戴妍的话。究竟是现在这样有个快要结婚的女友的自己奇怪,还是从前那个为男人感到嫉妒心痛的自己比较奇怪呢?
“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对着秦诃的侧脸,戴妍问道。存在于女人心底的某种小小的直觉,在轻轻地叩着她。
然而秦诃并没有回答她,他的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来:“凌南。”
“什么岭南岭北?”戴妍修成一道细线的眉毛好看地纠结在一起,噘起嘴嘟哝着。
秦诃不再说话。
只有他自己心底明白“凌南”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他觉得自己仿佛作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几乎要与自己忘却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在梦里有一个叫做“凌南”的男人,秦诃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
秦诃想,也许只有这个人才知道什么样的墓志铭可以刻在封的墓碑上。
***
秦诃开始寻找凌南。
这无异于一种海底捞针的徒劳。
离开封公寓那一天的凌南的脸,不分昼夜地出现在秦诃的脑海中,那张没有笑的、带着细微悲哀的脸不停地打断秦诃的思绪,用一双深不可测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他。有几个夜晚,秦诃会突然惊醒去查看室内的温度,不知为何,凌南的面容总是让他有一种暖气未开的错觉,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窗外寒风呼啸仿如割入自己骨血。
秦诃又一次去了封在北区的公寓。站在钢质的大门前,他咬着牙告诫自己不要晕倒、绝不要晕倒,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让秦诃失望的是,屋内的陈设虽然似曾相识,但是却已然没有了往日主人住过的痕迹,抽屉中空无一物,正如秦诃被淘空的那一段记忆一般——
他找不到任何与凌南有关的东西,那个人曾存在于此的事实仿佛随着封的死亡一起,变成了朦胧的臆想。
无计可施的秦诃,最后只能打电话给封的母亲,借口与封的墓志铭有关,请伯母帮他查看封的通讯录。
“封的遗物里,没有那种记着联络电话的东西呢。”老妇人的声音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带着哭腔,只是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来。
秦诃的心底沉了一下,但仍然追问道:“封……学长他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凌南这个人的是吗?”他想,这个时候或许自己确实是在期待着一个否定的答案的。
然而老妇人却突然略微提高了音量道:“你说小南?”
“伯母,你也认识凌南?”秦诃这样问着,然后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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