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帆在一边举着手机,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跳,我等着拍呢!”
侯世文阴森森地回头,镜头里一张大脸逐渐逼近。只见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呸地吐一口茶叶沫子,大义凛然地发表“临终”遗言:“不喝,白不喝!”
七、对不起,我是来砸场子的
楼当然是没跳成。事实上郭帆倒是很希望侯世文能跳下去,拍点灵异惊悚小录像啥的,处理处理,发到网上骗骗点击——反正他们住二楼,摔不死。
但是郭帆要搬走的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了。侯世文送他上车的时候一副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那幅凄惨样简直令郭帆不忍卒睹,心中内疚油然升起——把这么个可怜见儿的苦孩子孤零零扔那儿了,明摆着白白喂狼了么……
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也是主动投身于狼窝之中,郭帆就同情不起来了。
果断地一脚把送战友踏征程地鼻涕虫侯世文踹开,郭帆上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得到领导首肯,车费他报销。
佟少泽的安排是这样的:郭帆带着行李到机场去接他,他带着郭帆和他的行李把他接回自己的家。
郭帆心中意见大大的:我干吗非拖着这么沉的行李来机场接你啊!我直接大车到你家门口等着还不行啊?可是领导意见他没法违背,只能闷闷不乐地踢着行李箱下面的轮子。
佟大少精神熠熠地下了飞机,看见郭帆神采飞扬地招手:“同志们好!”
郭帆打个立正:“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你也知道辛苦啊?知道辛苦就多给点儿辛苦费。”郭帆毫不客气地伸手要钱。佟少泽怪他:“满身资产阶级铜臭味,思想腐朽没情调。”
“哪里,比不上少爷您直接浸泡在资本主义的粪池里接受洗礼熏陶。”
“大白天的,给人家的面子。”佟少泽微笑。周围不幸听到二人对话的旅客无不手捂嘴巴做痛苦干呕状。郭帆不为所动:“我饿了,吃什么?”
应郭小爷的要求,风尘仆仆的佟少泽开着那辆拉风的宝马七系一路疾驰来到了一家装修豪华的高档——热干面店。
这家小店的面积只有十个平方不到,屋子里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餐桌挤挤压压摆了五张。有一张还是不知道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计算机桌,拆卸整修后凑数。
佟少泽对这张计算机桌大家赞叹:“用计算机桌做餐桌,这简直是对行为艺术的绝佳诠释。有谁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乡野小店,居然还埋伏着这样一张可以震惊艺术界的计算机桌啊!”
郭帆不动声色地拉开凳子坐下:“不管佟大艺术家您再怎么扼腕叹息,这件艺术品现在就是用来吃饭的。”他向老板娘一招手:“来两碗招牌飘香热干面。”
老板娘热情地应了一声,朝后厨喊:“料玩漂祥惹杆免!”
佟少泽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正宗的湖北普通话。我周游世界,通晓多国语言,如今才知道还是祖国的母语博大精深。”
郭帆深表赞同地点点头。他班上有个外地小男生,又纯情又好学,却因作风问题而年少成名。原因就是有一次他拿著书向班上的学习委员讨教,一张口:“XX,饿想吻(问)你……”题没问完,对方恼羞成怒,一个笔袋摔了过去。
后众生听闻此事,皆以为实乃人间惨剧。莫不长吁短叹,深感国家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性。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两碗面上来了。切得细细的澄黄色榨菜丝,上面浇上浓浓的芝麻酱,果然是香飘万里。郭帆不客气,只说了一句“吃”,自己低头拌面,淅沥呼噜。
佟少泽看着他一点也称不上文雅的吃相,微微笑起来,笑意里满满的温柔宠爱。很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的感觉。
佟少泽环顾四周,呆呆看着他们的众人慌忙低下头,各自吃面。从他们一进来,屋子里的食客们眼就直了。郭帆还好说,可佟少泽西装革履的气质实在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有不识货的和自己同伴悄声说:“穿成这样来吃热干面,八成是个收电费的。”
“不对啊,收电费滴不都夹个黑皮包么?”
“嫌沉呗!扔自行车车筐里了。”
声音虽小可呛不住屋小笼音。郭帆呛了一口,拧开矿泉水盖子猛喝。佟少泽倒没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悠哉游哉地拿着筷子挑面:“这上面是麻酱啊?我还以为是鸡屎呢。不对,鸡屎的颜色比较浅,淡黄中泛着草绿。这个颜色深一点,更像人拉的……”
话音一落,呜呜声不绝于耳。有胃不好的匆匆结帐,捂着嘴巴冲出去了。剩下的虽然勉强挣扎着不想浪费,抿着面条,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佟少泽继续说:“人拉的也分三六九等。肠子不好拉肚子的人拉出来的屎和这个酱最像。”
剩下的几个也落荒而逃。
小店一下子清静不少。佟少泽这才满意地拌了面,大口吃起来。
郭帆抬头一看人全没了,茫然地问:“人都哪儿去了?这家小店的热干面最正宗生意最火,怎么都没吃完就走了?”
佟少泽掏出棉布手帕,优雅地擦擦嘴:“没什么,大概是集体拉肚子。”
郭帆咕嘟了两声:“肠炎也传染啊。”
在老板娘无限的翘首企盼中,两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大爷终于吃完走人。老板娘最终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那句“欢迎下次再来啊”始终说不出口。
倒是郭帆很热情地对她说:“老板娘你家面太好吃了,下次还来你家吃。”
老板娘老泪纵横:大爷求求您别来了,咱是小本买卖,离乡背井地来你们大城市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八、姘居要争分夺秒
郭帆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累死我了。”
佟少泽把行礼收拾起来:“你刚吃饱,累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消化食物是很累的一项工作吗?”郭帆坐起来,正色道:“我们的食道要努力地让食物通过,进入胃里。然后胃袋再用力地蠕动,把食物消化;再到小肠,大肠,分泌吸收排泄……”
“行了行了,”佟少泽苦笑着打断他:“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要总是围绕同一个课题研究?”
“可是这个话题是老师您引起的。”
“我看你也挺喜欢。”
“彼此彼此。”
…………
沈默了一会儿,佟少泽摘掉眼镜说:“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按照我自身的模式来培养。这是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最大的失败。”
“失败的是你,跟我没关系。”郭帆往下一跳,一边做扩胸运动一边说:“累了累了,洗澡洗澡。”
佟少泽说:“你刚晨跑回来?”
等郭帆洗完澡,佟少泽已经帮他把东西安置得差不多了,现在手里正拿着一叠儿内裤,不知道放哪儿好。
郭帆红着脸冲过去:“你侵犯我个人隐私!”
佟少泽把内裤举高:“这是关心你生活起居——你都这么大了还穿这么紧的小内裤,当心勒出病来,勃起障碍。”
郭帆无语——这人,不愧是留过洋镀过金的大乌龟,说起这样的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正你那里也挺小的,勃起了也看不出来。”
事关男人尊严问题,郭帆忍不住了:“谁说我那儿小的?”
佟少泽眯着眼看他:“你小时候都是谁给你洗澡的?做人不能忘本。”
郭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小时候,谁小时候长那么大啊。今非昔比,不,不可同日而语。”
佟少泽说:“我不信。”
郭帆急了:“你凭什么不信?”
“你凭什么让我信?”
“我……”郭帆猛地闭上嘴——好险,差点就上了老狐狸的当了。
郭帆学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华老夫人,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嘿嘿,嘿嘿嘿,你当我白痴啊,你想让我脱给你看是不是?老子才不上你的当,老子就不让你看……啊!”
郭帆一声尖叫,凄厉无比。原来佟少泽趁其不备,使出阴爪功绝技,将郭帆身上浴袍抓在手里,一脱到底。
郭帆光溜溜白嫩嫩地像只待宰的羔羊。他先捂住脸,想想不对又捂着下面,夹腿夹脚的,窘得身子都红了:“姓姓姓佟的你你你耍流氓!”
佟少泽把手里的内裤扔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洗完澡从来不穿内裤,你这坏习惯啥时候也改不了。”
郭帆愤愤地把内裤套上了,咬牙切齿地想:我这习惯怎么了?别人也不会像你这个变态一样扒人衣服,我改它作甚?
郭帆认为,为了他这么一个人改变自己养成多年的习惯,那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值得的。于是更加坚定了以后连浴袍都不穿了的决心,于是乖乖地钻进了老狐狸的套里。
等佟少泽也洗去一身风尘,两人吃饱喝足想呼呼,问题又出现了。
郭帆说:“我只是你的房客,不是你那口子,没有替你暖床的义务。”
佟少泽拍拍柔软宽大的床:“我不也是刚回来,没准备吗。先将就一晚上,明天再去定床怎么样?”
郭帆点点头说:“好。”然后扑上去,呈大字型贴在床上:“烦劳佟大少爷您轻轻移动您的纤纤玉足,到客厅沙发上去将就一晚上吧。”
佟少泽拍他屁股一下:“喂,你起来。”
大粘虫粘得更紧了:“我不。”
佟少泽施展浑身解数,手推脚刨,双风贯耳,泰山压顶,足底按摩……郭同学为了捍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用他坚强的意志力抵抗住了非人的折磨,终于使恐怖主义激进分子低头认输。
佟少泽忿忿不平地踹了他一脚:“鸠占鹊巢。”然后抱着枕头被子到沙发上混去了。
郭同学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睡床的感觉,真好!
夜阑人静,唯有时钟滴答走秒之声不绝于耳。
郭帆沉沉酣睡于梦乡之中,未曾发现黑暗的魔爪向他袭来。
那魔爪缓缓伸过来……替郭帆盖上了被踢掉的被子。
佟少泽掖好被角,轻轻叹息一声:都这么大了还踢被子,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月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脸上,出奇的温柔。
第二天郭帆打着呵欠坐上了佟大少爷的拉风私家车。他不愿意让同学看着,车停在了学校附近一个拐角处,他推门下车,宁可十一路走到教室去。佟少泽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倔孩子。
“我今天一下午的课,在办公室等我一起下班。”佟少泽嘱咐:“下班了一起去家具城买床。”
郭帆哦了一声,疑惑:“那么晚了,家具城还开门吗?”
佟少泽笑着说:“开门的。现在生意这么不好做,能赚钱还管营业时间啊。”
郭帆将信将疑地上课去了,佟少泽在车里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
第一节课是微观经济学。老师是只相对较软的柿子,旷课人数相对较多。郭帆揉着眼睛坐在最后一排,把书一挡,打算会周公去也。
“小帆……纳~命~来~”
幽灵怨鬼一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郭帆脊背一凉,蹭地坐起来:“谁?”
“是我。”小猴子同学愁眉苦脸地把包一扔,坐在他旁边。郭帆大为惊诧:“侯世文同学,你居然来上味精(微经)课了?早饭把你咸着了?”他煞有介事地撕了一堆纸片,偷偷地撒:“恭喜侯世文同学,本学期第一次来上微经课。请问您的感想是什么?”
“我都愁死了,你还拿我开涮,还够不够哥们。”侯世文把脸贴在桌子上,叹气。
“哥哥才不在一晚上,谁欺负你了又?”郭帆摸摸他的头:“哥哥替你作主,拍小弟弟担保。”
“行了行了。”侯世文满腔怒火地扒开他的手:“你还好意思说!扔我一个人在寝室,我对付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