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逾越了。”她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手掌,感受着少将阁下手掌的微凉,心神却不自主游离到另外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掌上去了。
莉泽很快回神,她坐到马车的一边,空出了少将阁下的位置。斯佩多长腿一跨,身形利落干净地上了马车。
“维诺克尔街。”
这个名词从少将阁下口中溢出的那一刹,明明是不比伦敦的寒冷,而是这么温暖的德国,却让莉泽由衷地感到了心脏的寒意。从脚底“咝”地一声窜到了头顶,浑身都克制不住地想要发抖。
这或许可以被归结于近乡情怯。但是莉泽更想归结于她由衷地在害怕着。
害怕着回到她出生的那个地方——维诺克尔街。
马车熟门熟路地拐过几个小巷,由于碰到路途的颠簸,马车微微摇晃,而挂在车头上的车铃叮叮作响。明明是夹带着春天暖意的微风拂过面颊,莉泽却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像是克制不住紧张一般细微地颤抖着,即使双手被抓得再紧也克制不住她心脏“咚咚咚”直跳。
斯佩多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那抹微笑愈深,他轻轻褪掉手上的皮手套。在莉泽焦躁不安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掌已经搭上了她紧张得快掀掉指甲盖的双手了,她愣愣抬头,对上眼前少将阁下唇角安抚的笑容和蔚蓝如海的眸子。少将阁下轻轻拍了拍她攥紧的手掌,语气柔和:“别担心,莉泽。”
“是,少将阁下。”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以军人严谨的态度回答道。
一瞬斯佩多脸上带起一抹无奈意味的微笑,少刻他放下搭上对方手掌的手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用如此拘谨的,莉泽。”
话音刚落,维诺克尔街杂乱的一切就映入了眼帘。
真正站在维诺克尔街上时,莉泽的瞳孔一阵紧缩。这是个无比荒凉的地方,不远处杂乱地堆放着几只垃圾桶,已经溢满了垃圾,而那边有几个衣着褴褛的贫民正在那里翻翻拣拣寻找着还可以吃的食物——虽然那只是一些看不出原貌的东西。几只老鼠也在那里和他们的伙伴们共同寻找,在这个地方即使是老鼠也是那副枯瘦如柴的样子。
每走几步就能感觉到一阵风裹着寒意席卷而来,而哀嚎声遍布耳旁,衣衫褴褛者比比兼是,视野所及之处全是一片争夺,饥饿,贫穷,痛苦,乞求的现象。
这里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变。莉泽唇角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努力压抑下自己的痛苦心情跟在少将阁下身边。
“你还和以前一样,莉泽。”身旁深蓝发色的俊美青年轻启朱唇,深蓝色的眼眸是对莉泽一片赞赏之意:“我们需要战火,只有战火能给德意志新生。”
“是的,只要是少将阁下您的愿望,即是我莉泽洛特·克莱门斯的愿望。”她用右手覆胸,忠诚地俯首。
越往维诺克尔街里面走,就越是混乱。各种滥交,毒品,犯罪,杀戮在这里都是随处可见的。少将阁下并不是不想管,而是他的权利和力量还远远不到管理的地步。虽然莉泽对斯佩多拥有着一种凡人对神的崇拜,但是她明白少将阁下并不是神,他是有做不到的事情的。所以……才需要力量。
她也需要力量。
维诺克尔街是罪恶滋生的温床,犯罪在这里习以为常,甚至是正大光明的。法律管辖不到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愈加猖狂。而在这维诺克尔街的尽头,是只有少将阁下拥有钥匙的看守区。这看守区除了极凶极恶之人外,还有一些处于完全封闭状态的人。
而莉泽的父母,就在这里。
斯佩多打开了看守区的锁,推了推莉泽的肩膀:“孩子,去吧。”
在打开的锁前,莉泽颤抖着手指,几乎是等待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她才有了勇气伸手推开了这张门。铁门在她推动的瞬间发出“吱呀”的声音,她走了进去。
路过一间间阴暗的牢房,有些还在极尽活力的叫唤着各种脏话,有些已经是放弃了希望闭目坐在角落。莉泽完全没有注意他们,她的心里只记着十一这个数字。她一间一间地走过去,心里一间一间地数着,直到超过第十间的时候,她觉得脚下生铅,一步千斤。即将与亲人相见的内心的喜悦与痛苦交杂在一起,让她的胸腔被这心情激荡得咚咚直响。
011号。
看守帮她打开了锁,莉泽推开了门,条件反射地歪头闪过砸过来的东西。看着缩在角落里朝她丢东西的那人,莉泽心中涌起一阵疼痛。可是看到那人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样子,莉泽眼中一时间滚动着不忍和泪水,内心膨胀的感情让莉泽不由得朝那人的方向轻轻地喊了一句:“妈妈。是我。”
“怪物!!!——”尖锐的叫喊声霎间充满了整间房间。
☆、2203。任务结束
“妈妈,是我啊……我是莉泽。”莉泽的脚步停住了,她朝着母亲缩在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伸了下手,又颓然放下。
她的母亲已经患病很久了。以前还并不这样严重,只是偶尔认不清她罢了。但是……自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开始过后,她的母亲就变成了一见到她就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
是的,别人都还好,可独独在见到她的时候才变得这样惶恐不安,歇斯底里。
一切的原因,都是关于四年前的那个实验造成的。其实她的能力并不是天生的,是因为那个著名的“维诺克尔实验”而拥有的。作为“实验体”的她被德国高层动了关于眼睛的实验。
本来实验人员是想让她的眼睛拥有如机器一般精准地判断出一个人的气量,并计算出最佳解决方案的能力。再通过改造她手臂和腿部的力量,用最小的力量,最精密的计算来解决掉对方的。一句话来说,她就是战斗专用的“机器实验体”。
在她们的实验室里,甚至还有人被植入了地狱之眼,只要实验成功的话,拥有那双眼睛的人会拥有几世的记忆,只能在痛苦和轮回中周而复始地循环下去,是最惨的那类人。
而她的眼睛将成为“维诺克尔之眼”,用眼睛的能力和加强的手臂、腿部的力量来控制整个维诺克尔街的和平。
可惜的是,她是个失败的实验体。眼睛的能力只能判断出对方的气量,却无法进行自我计算出最佳解决方案,无法发现计算出对方身体上的弱点。而她的手臂、腰部和腿部更是受到了不可恢复性的创伤,无论怎么锻炼都保持在四年前实验前的程度,永远都得不到提高了。
她是个被实验改造过的人类,在躺在手术室床上的时候,她的内心满是绝望,因为实验失败的结果只有死。她不想死,她想回去见见她的母亲。
在手术刀就要扎破她的喉咙时,那个男人逆光站在实验室的门口,仿佛是前来解救她的天使。他拥有深蓝色的发,缓步走进来的时候,唇角还噙着优雅的微笑,仿佛是神祗。他手心里萦绕起靛色的迷雾,霎时插向她的手术刀插到了那个改造她的医生脖子上,汩汩地流出鲜血来。她抱着被子躲到了角落,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丑陋到会让人吓到的程度。头发杂乱如一团乱草,眼球是向外凸的,在眼球的血管上布满了细小的机械组织,她在一时间还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机械齿轮声。
因为注射了神经性麻痹的药物,她连动弹都成了问题。这时候是那个男人伸手抱起了她,轻声安慰着她说:“没关系了哦~”
那是幼时的她眼里和心里唯一的光芒,唯一的神祗。
那就是戴蒙?斯佩多少将阁下。他给了她工作,给了她容身之所,给了她面包。可是她在回去之后却发现,母亲在看见她时恍若看见了鬼一般,吓得散了三魂六魄。明明少将阁下都没有害怕,用那样的微笑安抚着她,可为什么母亲会如此怕她……
后来莉泽在照了镜子才知道自己变成了怎样的鬼样子,再之后也是少将阁下帮她恢复了原貌,尽力拿掉了身体里的机械,可是眼睛却是没办法恢复原状了,她的能力就一直保留了。
以前的她厌恶这能力,因为这能力伴随着夜晚器械冰冷的触觉,让她由衷地作呕。而现在的她感恩自己的能力,因为它能给少将阁下带来用处。只要是那位大人的要求,她就能把自己作为一支枪,作为一枚棋子。只为了那位大人。
他是她那段关于实验冰冷的记忆里唯一的温暖。
因为莉泽那时候的模样,她的母亲彻底疯了,只要看见她就会丢各种东西过来砸她,骂她是怪物。即使是莉泽已经恢复了原貌的现在,她的母亲也还是无法接受。莉泽能够理解,大抵是那时候的自己那副模样刺激母亲太深了,所以她的母亲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莉泽真的能够理解的。维诺克尔街,她的故乡,也是母亲的故乡。母亲如果在这里的话,能够得到少将阁下的保护,在现在这个战乱的时刻,她只能这样做。无法将母亲送进疗养院,那里的人都是疯子,会把她的母亲也送进实验室的。
“妈妈,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仔细看了看母亲并未太过消瘦,看来是有好好吃饭的,只要她不来,母亲就不会被刺激……她的出现对母亲来说才是多余的存在。
莉泽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被母亲丢过来的东西砸中肩膀时,她碧蓝色的眸子里不由得溢出两行眼泪。
那个茶杯砸到的并不是她的肩膀啊,而是她的心啊。明明知道母亲是这样排斥她,可是幼年被抱在怀里的记忆是如此温暖,她怎么能忘记呢?即使被厌恶,即使被害怕,她还是打从心底里爱着她的母亲。
从011间里走出来,在这排房间的尽头就是父亲所在的地方。是关押极恶之人的地方。这里的前面都只是些犯了杀人罪之类的人,而后面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隔着一张铁门,透过一条条的铁栏杆,她看见父亲安静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吃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父亲侧转头来,却也只是冷淡地瞟了莉泽一眼就专注回了自己的饭菜上。
“爸爸……”莉泽轻声唤了一声,手指攥紧垂在身侧。由于被注射了太多的药剂,父亲对曾经在一起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是的,父亲和她一样,是医疗用的实验体。因为他们家族的遗传天生就有容易被改造细胞成功的基因,所以才会被植入这种东西。
而她的父亲,被植入的正是杀戮的基因,看他能为未来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奉献多少的力量。他是政府培育的杀戮机器,要求就是抹杀掉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母亲最开始的疯狂也大概是因为父亲被抓去做了实验,之后在她被抓走之后就愈演愈烈了。
眼见着父母都还比较好,莉泽安下心来,走出了维诺克尔街的极恶之地。门外的蓝发青年伸开双臂,露出了胸膛,他唇边的笑容温柔怜惜,眸子里的光仿佛能映亮她灰暗的心灵——
“莉泽,我的孩子。来。”
他这样说着,声音如抒情的咏叹调一般柔和,让人足以宣泄出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
“少将阁下……”她喃喃着,不由得靠上对方的胸膛,从出门就开始泛滥起来的阴暗情绪满盈于心,接着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那只温暖的手和四年前一样温暖,宽容。仿佛能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一包裹。戴蒙?斯佩多,对于她来说亦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