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夜遇上这个叫阎罗的男人,他才重新有了其它选择,至少可以实现承诺,代初晴好好旁观这残酷的世间,而学得这一身高明的武艺更让残雪首次有了报复的念头,只是这所有的一切仍不足以激起他对生的执着,就只是继续苟活罢了。
至于作为代价的血腥生涯,残雪则是一点也不介意,早在七岁那年他的眼就被父亲烫热的鲜血染红,孪生妹妹的血渍更是涓滴不剩地入了喉,欧阳残雪的里里外外早就被血腥染满。
面对这无情的人世,谁也别妄想他还会存有任何的一点慈悲,然而每每溅血夺命后,却又总有股挥不去的怅然与疲倦,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稍稍麻痹这些无谓的感触。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打断了残雪纷乱的思绪,缓缓地张开眼,就见到七八丈外裘无忌正简装轻骑地漫步而来,收回散漫的心神,残雪让思绪回归空无,让冷漠再次澄净眼中的紊乱,残雪在来骑还有丈尺的距离时冉冉飘身而下。
「嘶…」一阵马鸣声,裘无忌拉住了坐骑,低首凝视着马前拦路的陌生人,虽然没见过面,裘无忌却有种熟稔的感觉,一股莫名的张力向他袭来,就如同那一夜。
「是你…还不死心?」偏腿下马,裘无忌眼中有抹狡诈的神韵「看你的作风,是黄泉那边的人物吧,起码也该报个名,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残雪」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残雪不意外地在裘无忌脸上看到了惊愕,却也没忽略他眼神原有的含意。
「竟是你?竟会是你!…哈哈,看来我这条命还挺值钱的」狂笑着,裘无忌在怔愕后取而代之涌起的是一片狰狞的神色,毫不符合他身为北六省第一把交椅的名捕身分。
「这才像你,裘无忌,或许我该叫你金鹗,天目山匪窝的瓢把子」残雪冷然瞅着变脸的裘无忌,嘴角浮上抹嘲弄的神色,人,就是这么丑陋的生命。
「喔,看来黄泉还真很不简单呢,我隐在北地好歹也七八年了,没想到你们竟还查的到我的底…可惜你名虽盛,人却还是只雏儿,既然知道我是金鹗,你就不该只身来堵我」阴恻恻地笑说着,两道人影悄然地在裘无忌身后出现。
「你该知道赤黑双煞与我向来是焦孟不离的,那天在陆尧府里是便宜了你,今天我可会连本带利的取回我流过的每滴血」取出链斧在手,裘无忌与另两人成品字向残雪逼近。
依然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残雪不认为多加几个人可以改变既定的结果,只是多做些垂死的挣扎罢了,不过,总是有机会的…他会给他们机会试试的…
迷(三)
阵阵冷风吹拂着,漫天又开始飘起纷飞的细雪,像是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演奏着序曲,裘无忌三人依旧谨慎地一步步逼近残雪,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烙下深深的印子。
瞥见满天飞雪,残雪的思绪霎时被岔了开来,忍不住微仰起头远眺着灰茫茫的穷苍,让脸颊感受着雪花的片片冰冷,如烟往事又不能自己地一幕幕在脑海里浮沉,直让他心神迷蒙起来。
三双眸子蓦然地精光一闪,链斧倏地直取残雪前胸,赤黑双煞则分别以链索袭向残雪的后腰两侧,出手的同时身形也倏地封住他的退路。
呵…居然分心了呀,最近真的太纵容自己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浮上残雪冰冷的面庞,不过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摆平也未免太小觑他的能耐了…
不知为何地,残雪不想让胸口再带上伤痕,扬起的银瀑选择迎上正前方的链斧,在两条链索的尖端没入后腰时,残雪运力嵌住入体的链索,身形蓦然旋转起来,连带卷着赤黑双煞拉近自己。
截击链斧后的银瀑再起,这次却卷向被他扯近的两条人影,同时右手扯开腰间织带卷向适才被流虹磕歪的链斧把柄。
「退!」裘无忌吼着,飞身上索,藉力将链子缠向银瀑,化开残雪对两人的攻势,赤黑双煞一得空连忙稳住身子,趁势用力抽回绕在残雪腰上的兵器。
「…扫兴」低叹了声,残雪放松腰间肌肉的力道,任由两条链索破体扯出,两串血珠随着迸洒在白雪上,犹如在雪地里绽开了朵朵鲜红花卉,毫不以为意地左右手相互交错,避开裘无忌拋来的链子,银瀑直追黑煞,右手使劲一转,层层织带霎时舞满天际,遮断了裘无忌与赤煞的视线。
「老黑小心!」手足情深,赤煞急忙高声喊着,同时拼命地将手中链索向残雪的左胁下刺去,突然残雪身子一旋,让原本该刺入他左胁下的链索刺入了他的右臂,而同时满天飞舞的织带也如灵蛇般紧紧缠上赤煞的脖子。
在听到自己颈骨被绞断前,赤煞犹不放心地望向黑煞,却发现那抹银瀑早已贯穿了自家兄弟的胸膛,只能满心不甘地吐着舌瞪视着残雪,追随早一步撒手西归的黑煞而去。
「…剩你了」血,染红了右边飞舞的宽袖,也像条红带子紧紧系在腰上,残雪却似浑然未觉,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着向楞在一旁的裘无忌招呼。
「你…不是人」不能置信地看着扬唇笑着的残雪,裘无忌只觉得他在看着个鬼物,就只一瞬间,两位二十多年的把兄弟已是阴阳两隔,而在双手溅血的同时,他竟还能笑的如此美,就像自家人聊天般自在。
「金鹗,从黄泉来的又怎会是人呢?呵…」笑语着,看到裘无忌一脸见鬼的模样,残雪扬起的唇线更成漂亮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冷的令人发毛。
「你…没伤?」迷惑地问着,不是没见到他们的兵刃进出残雪的躯体,不是没见到雪地里飞溅的血花,可是残雪那付不关痛痒的神情实在让裘无忌忍不住问出口。
「不…不对,他们已经伤着你了…我看到的」自问自答着,裘无忌眼中震惊狂乱的神色渐渐平复,恢复成原本狠戾的模样。
残雪冷然瞅着神情瞬变的裘无忌,他总喜欢给人机会试试自己的运气,所以他不急,他会等裘无忌再有勇气拿起兵刃与他厮杀。
没什么好怕的,裘无忌安慰着自己,他虽然杀了赤黑双煞,可是也带上了伤,想在陆府的那天他都能安然挡过,又岂在乎如今已染血负伤的,而且,要是他能拿下残雪的人头,只怕北地六府的府衙之职就是他的囊中物了,在道上的声名更会一日千里,想到这儿,裘无忌原本惊惧之心全消。
「准备好了?」收起了笑容,残雪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心想着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是该去看她的时候了,他想更快些把这无聊的战局结束掉。
「你准备受死吧」裘无忌一拋链斧,犹如蛟龙般破空飞袭,大步朝他的美梦迈进。
右臂轻甩,将织带缠回受伤的腰间,残雪不认为这家伙值得他动用到两只手,单单左手就算给足面子了。
左腕轻抬,流虹便如云般卷向裘无忌持斧的右手,同时右足轻点侧身一翻,藉袭来的链斧之力整个人如张薄纸般贴附在斧面上。
「下去!」厉喝一声,裘无忌陡然将斧面一翻,左手扯过链子缠向残雪的左足,同时斧锋砍向残雪翻滚中的腰腹间。
右肘撑地,在裘无忌还来不及收紧链子绞碎他左踝前,残雪右足飞快地踢向他持链的左腕,同时左袖一甩,银瀑擦过利斧锋面噬向裘无忌的面门。
险险地仰首避过,裘无忌被逼的只得松开左手的劲道,但在视线移开的那一剎那,就觉得右颈旁一凉,骇的他急忙放弃所有的攻击慌忙掠离三尺。
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劈向残雪腰间的利斧被银瀑擦偏了,此刻正嵌在残雪的右肩骨上,鲜红的血流正如小蛇般蜿蜒淌下,而他那纤纤左足上依旧缠绕着链斧的链子,就算没折断他的骨,想必也该伤到了腿胫的经脉。
「哈哈…呃」正当裘无忌得意地大笑了两声,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红泉从他颈侧喷出,茫然地巍巍伸手捂向右颈,触手所及竟是泊泊而出的温暖湿流,恐惧令裘无忌不由地伸指滑入切口试探着,却是整只食指都可以没入其中。
天哪!裘无忌惊的张大了口却喊不出声,虽然不觉得痛,但老江湖的他也知道这样的伤势是没望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濡湿了脚下的一片雪地,满心不甘地望向残雪,紧瞪着那两潭寒冰。
「没什么好意外的,你早该料的到结局会是如此」淡语着,残雪伸手拔下右肩上的斧头,同时弯身解开左足上的缠链,举手轻拋,将裘无忌的武器丢回他的脚边。
再也撑不住失血过多的沉重身躯,裘无忌缓缓跪倒在白雪之中,在阖上眼帘前,最后见到的是盏血染的纸莲绽放在面前。
轻吁了口气,残雪撇过头想转身离开这片血腥,步子才迈开,左踝瞬间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踉跄了下,差点跌倒,令残雪忍不住紧锁起眉头…看样子伤势比他以为的严重,在这松软的雪地里势必更加难以行走。
「啧,该死的,真会给我找麻烦…」恼声自语着,正考虑带着这一身血色该怎么回城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自内城的方向响起,两骑如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眼里再度泛起冷冽的光彩,一身的鲜红在皑皑白雪里分外显眼,就是他想躲只怕也难,残雪索性再次倚靠着树身歇息,等着看是哪个嫌命长的想淌这浑水。
蹄声越奔越剧,残雪远远地瞥了眼马上的骑士,只消一眼他就看清了来人是谁,唇畔噙起抹令人胆寒的诡笑…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是该好好跟这两位金把清清旧帐了。
正当残雪从覆雪的枝头摘下几片残叶,打算先声夺人逼人下马时,一道黑色身影挟带着明显劲锐的杀气,突兀地自三四丈外的林中疾速掠出,肩上的黑色披风则随着人影被拋留在雪地里,而一柄同色的缨枪在披风飞拋时也快如流星地撕割着大气,直击奔驰前来的陆尧与曾南雄。
马嘶声及怒喝声交杂成一片混乱,黑色的枪尖急挑曾南雄的面门,黑衣人的双腿则分袭陆尧的胸腹,三人在片刻间迅速地交换了十数招,突然间,偷袭的身影一转,倏地从缠斗中窜出,直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陆尧与曾南雄还来不及看到前方血战后的狼藉,就被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给搅的怒火丛生,两人不约而同地掉转马首,双腿一夹便紧缀着挑衅的黑衣人追去,马蹄声渐远渐小,终又是一片静寂。
看着这幕热闹的残雪,微蹙的眉头非但没因麻烦的离去而放松,反倒整脸写满了不悦,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就算是化成了灰影他也认得。
「哼,胆子倒越来越大,敢跟我抢人…」冷着张脸,弯身拾起黑衣人刻意留下的披风裹起一身的艳红,残雪闷闷不乐地拖着受伤的左足跛行着,融入漫天飞舞的细雪中…
情生(一)
「祁将军,初晴真的没回来,您怎会上这找人,他不是在您府第吗?」落雁楼里,李嬷嬷正满脸堆着笑容地招呼着上门寻人的祁沧骥。
「是吗?府里管事的却说她一早就跟七王爷辞行回这儿了」神色自若地瞎扯着,反正人的确已经不在府里,祁沧骥陪表妹婉仪上香回府已是午时过后,就发现残雪人已不在,就连藏在兵阁里那把银瀑似的兵器也不翼而飞。
在微恼疏失之余,祁沧骥也不得不佩服残雪闪人的本事,王爷府外他可是让快腿涵和岳军一道守着,没想到还是看不住这小子,更奇的是残雪是怎么知道王爷府里收藏兵器的兵阁所在,又是怎么通过层层暗桩机关取回兵刃?这点任是祁沧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
「咦?可是晴姑娘真的没回来呀,碧落斋都还落着锁呢,这可真奇怪了,晴姑娘不在您那儿也没回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