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山洞,此时正值清晨,薄雾拢身,一阵清寒袭向他,凉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簌簌有声,也吹乱了他一头未及束冠的黑发。
他不悦的皱皱眉,进入不远的松林中,走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负手站在林中一尊淡紫色的人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侯雪城疑惑。
朱靖显然为了在这个宁静的林中被打扰很不悦,沉着脸转个身来,见着是他,便柔了严峻的神情,“我喜欢清晨,一日之晨,是最美的时刻。”
“美?”他不以为然,“这个时候,是练功的最佳时刻,你耽于视觉享受,难怪功夫无甚长进,以致今日为敌所乘。”
朱靖扬了扬眉,走了过来,握住他的右手。“小师叔,你在傲神宫贵为一宫之主,大家都当你像天神般崇敬,但你毕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便已站在天下武林的顶端,你不觉得有些寂寞吗?”
“寂寞?”侯雪城拨了拨额前不驯的黑发,“大静神功我已练至第八重,若不是你出事,我急着离宫替你解围,我早已开始参悟第九重了。哪有时间寂寞?”
“第九重?”朱靖大惊失色,难怪总觉得侯雪城的眼神清寒得毫无人气,原来他已练至了大静神功第八重。他原先以为以他的年岁,他至多能练到第六重,已是前所未有的大举,毕竟历代傲神宫主,从未有人练过第八重,而已可称尊天下了。
“我在练第七重时,师父便已无能指导我,只能靠我由口诀中自行领悟摸索,所以进境慢的多,花了两年才突破到第八重。”他诉说着自己的成就,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仍然是一片死寂。
“不过师父已经很惊讶了,他说,历代从没人练过第八重,他甚是怕我会走火入魔。所以这几年,我加紧修炼冰心诀,再过两个月,我的冰心诀便可大成,再也不怕练大静神功第九重会心魔旺盛,以致走火入魔了。”
朱靖深吸一口寒气,“再两个月?”
侯雪城点点头,“我现在仍然有些微的喜怒哀乐,无法完全控制,这是因为“冰心诀”还未大成,等两个月后,“冰心诀”大成了,便再也不会有这种多余的情绪了。”
“你觉得这种感情很多余吗?”朱靖皱眉。
“自然,历代宫主之所以无法突破第七重的原因,就是因为人生来就有这种麻烦的感情,所以不免心魔蚀体,呕血而亡。”侯雪城像是很厌倦似的。
“师父告诉我,那种死法挺恐怖的,所以他一直不敢练第七重,因为他也练不了冰心诀。冰心诀是要五岁前就开始修行的,所以他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了。”
朱靖沉默一会儿,“可是,你若是真的秉除了这一切的感情,就算练成了大静神功,也如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义?”
侯雪城眉一挑,“你是什么意思?”
“小师叔,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修炼“冰心诀”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忽然不耐烦了,在朱靖的眼神注目下,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朱靖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脸,原本温和的语声越发柔和,“不要再修炼“冰心诀”,我希望你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永远记得我,将我放在心上,就像我一直记挂你一般。”
侯雪城挥开他的手,退开两步,一时之间,脸色都苍白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觉得这人对他修炼武功有危险,自己的心志总被他动摇,气机随之而生。忽然间,林间弥漫着杀意,树叶簌簌有声。只要朱靖一回答的不对,顷刻便是杀身之祸。
朱靖视而不见,大声道:“你瞧,这清晨中的松林多美,宛如人间仙境,而你却视而不见,你能够领略它的美丽吗?”
侯雪城冷冷的看了四周一眼,“美丽?”
“你从不知何谓美丽,何谓快乐。在你眼中,花就是花,有形有体有色有味,却无法体会它的美丽,就像我知道你现在是重视我的,我不要你在两个月后,即使我在你面前,你知我是朱靖,却对我和其他人一般没有分别。”
侯雪城默然半晌,杀意收敛。“这对你很重要吗?”
朱靖温柔的替他拂去发上的梅瓣,“若有一天,我在你心中不再是特别的存在,我宁可你先一剑杀了我。”
侯雪城轻轻一叹,转移视线。低下了头。
“天越来越冷,霜降时分已过,今晚,大概会降初雪吧?”
第三章 血之前夜
俩人回山洞用过早膳,这才出发。
下了山,朱靖先命黄封在市集中买了二十多匹马,让众人分骑了。
侯雪城仍骑着自己的坐骑“惊蛰”,雪衣白马,玉箫金冠,衬着他俊美无俦的的丰神,委实让人瞧的发呆。
连朱靖也看着怔住了,侯雪城问道:“什么?”
朱靖方知失态,连忙收拾精神,“没什么。”
他让左右双卫押后,自己则和侯雪城当先奔驰。
韩晚楼嫉妒的眼睛都发红了。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让王爷如此重视。看他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即使是王爷的师叔,以他的年岁,亦不会在武功上有多大的造诣。
这一次替他们解围,不过是仗著有两个好身手的下人帮忙罢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对了,她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这男人傲岸得谁也不睬,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他除了下属之外,只与王爷说话,连在客栈吃食,也一人据一桌,由两个下属站在他身后侍候。
店小二端菜上桌,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竟挨了司马俦一鞭,他也不拦。
韩晚楼注意到他手上的一双薄皮白手套,似乎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原以为他怕冷,后来才发觉这人是嫌别人脏,怕碰触到污秽。
她忍不住喃喃低骂:“眼高于顶,狗眼看人低!”
终有一天,教你知道我的厉害。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看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不爽到极点。
前行的俩人可不管她在胡思想些什么,奔行一阵,侯雪城抬起头来,观望一阵,开口吹了一个呼哨,众人均是一怔。
忽然之间,一道白影,迅如雷亟般的向侯雪城头顶罩来,侯雪城微微抬手,似乎想要抵挡,但那白影已临头罩上。
黄封离的最近,挥鞭想将那白影打下,那白影就势一闪避开,犹如一缕银光,直射黄封而去。黄封吃了一惊,想要闪避,已是不及。
这时,侯雪城一声清叱,白影势头倏止,反掠向侯雪城,一闪之间,已栖息在他抬起的左腕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翎鸟,体型只比一般鸽子稍大,但顾盼之间,竟极具威势。
柳清泉自来博学,一望之下,已惊叫一声:“海东青!”
海东青性情暴戾凶残,一般的鹰雕,都不是敌手,力能撕虎裂豹,为空中之王。而其中母的海东青又比公的凶残得多。这种鸟只产于关外,非常稀少,极难捕捉,想不到今日竟可在此见识到。
侯雪城回过头来,淡淡瞧他一眼。“你倒识货。”
这时,那只海东青昂起头来,尖锐的叫了一声,侯雪城蹙了蹙眉,轻轻的吹起口哨来,海东青也快速的鸣叫起来。
众人都看得呆了,眼看这一人一鸟口哨鸣叫彼此交错对应,你来我往,简直像在对话一般。
大家都下了马,怔怔的看着。韩晚楼忍不住问朱靖,“靖哥,他们在干什么?余兴节目吗?”
朱靖微笑。“他们在对话。”
“对话?”
朱靖很有耐心的解释。“这只海东青是他从小养大,叫做“疾”,只听他一人的话,只吃他喂食的东西,在天山上,是小师叔唯一的朋友。”
这时,侯雪城转过身来。“前方二十里处,山顶上有敌人埋伏。大约三百人。”
朱靖沉吟。“我们人马已经折损大半,受伤的士兵也要时间疗养休息,看来,我们只能绕道了?”
“不必。”侯雪城淡淡的说,“海无极会去处理,我们继续前行。”
海无极闻言,躬身向主君行礼,然后身形一拔而起,倏忽不见。
韩晚楼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不把自己的下属性命看在眼里吗?三百个人,居高临下,全副武装,以逸待劳。他们占了全部的优势,即使埋伏的人都是庸手,也不是常人可以对付的了的。
她的声音尖锐。“一个人可以对付三百个人吗?你拿人命当儿戏吗? ”
侯雪城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她,对朱靖说;“麻烦的不是那三百个人,即使海无极解决了这些人,前面还有一波接一波更强的攻击,你惹的敌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有势力啊。”
朱靖只能苦笑,“只有硬顶了。”
侯雪城看他一眼,随即回身向司马俦打手势。司马俦却变了脸色。“宫主,请三思。”
侯雪城仍然没有表情,负手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曾改变过。”
司马俦暗暗叹息一声,默然不语。侯雪城从怀里拿出一把金色的短剑,递给他。“你连夜启程吧? ”
司马俦仍然想做最后挣扎,“可是宫主,我和海无极奉命跟在您身边,现在无极去办事,至少等他回来才让我去吧? ”
侯雪城沉下脸,“哼。”了一声。
司马俦闻声登时退了一步,只是一个哼声,却让他惊慌万分,脸色苍白。
正迟疑间,朱靖开口。“小师叔,等无极回来才让司马走吧,你让司马去办什么事?”
侯雪城冷冷的说:“我交代下属,要你来插口?”
随行众人见这个白衣人无礼顶撞王爷,都相顾失色。
朱靖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杵,“小师叔,这次你出来只带了两个人,如果全部谴走了,可没有人能服侍你的起居啦。我若派下属来服侍你,你可也不愿他们碰你吧?”
侯雪城怔了怔。
司马俦感激的望着朱靖。背着主人,不断对他拱手致谢。
朱靖紧接着说,“再不然,让我亲身服侍小师叔起居如何?替小师叔倒茶宽衣,本王有这个荣幸吗?”
侯雪城抿着薄薄的下唇,“司马,你暂时留下来,明天一早再出发。”他振臂一扬,海东青立即高飞而起,消失不见。
他看着天空已成小小白点的爱鹰,然后看了朱靖一眼,不悦的走开。
司马俦大喜,对朱靖深深的躬身。“多谢王爷。”
朱靖微笑,“其实我恨不得你们离开,我就有机会可以好好亲近小师叔啦。”他顿了顿,“他要你去办什么事?”
司马俦叹息一声。“王爷,宫主对您非常好啊。他拿出令剑,要我调集关外分舵,所有分舵主、香主和堂主们先来相助王爷。”
“我不知道傲神宫还有其他的分舵。”
司马俦叹息。“王爷不知道是应该的,这本是秘密,历代宫主都没有私植武力,现在傲神宫下,七十二分舵,三十五分堂,都是近几年来,宫主花了很多心力培植的人才。”
朱靖暗暗吃惊。“你知道他为何私植武力吗?”
司马俦看了这个位份尊贵的王爷一眼。“王爷,他都是为了您啊,难道您不知道吗?”
众人连续行军了三日三夜,中间遭遇到的埋伏不计其数。官府的援军一直没有派下来,若不是侯雪城调来傲神宫的好手相助,这里的人早已全军覆没。
侯雪城在这样的征战中,仍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