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在岩仓内长大的她一向都看不惯所谓的大家族动用权势一手遮天的做法,眼前的这个拥有强大气场的青年似乎就在这个瞬间,和那位永远端坐于高位之上睥睨众生的老人重合了。
高傲的、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云雀恭弥和岩仓尊,的确有相似之处。瞳孔深处涌现出愤怒,五月的面孔渐渐开始流失温度……
垂眸打量着久久不再言语亦不愿意抬起头的五月,云雀恭弥清冷的视线慢慢放软。而将车开过来的草壁哲矢看到黑发少女向着恭先生恭敬颔首的模样,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只要五月小姐肯低头,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恭先生肯定不会为难她。
只可惜,他这口气松得实在是太早了——
“云雀先生,做这种事情不是因为误会我拿走你珍贵的指环而生气,居然是为这种无聊透顶的理由么?”犹如慢动作一样缓慢地抬起低伏的眼帘,成田五月那双眼睛里竟是写尽了厌倦般的冷若冰霜。
没有半分畏惧的看向那双灰蓝色眼眸,她以极尽漠然的声音,轻声道:“……真是愚蠢。”
她说恭先生……愚蠢?!!
坐在轿车内紧张的注视着这边情况的草壁哲矢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瑟缩的目光一转,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被肉眼可见的黑色低气压所包围的云雀恭弥。
“想让所有人听你的?想让所有人对你俯首称臣?想让所有不屈的灵魂为你而弯折?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这种家伙存在。”低伏下目光,成田五月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呵,还真是又愚蠢又可笑。”
……五月小姐,请你不要再继续说话了,难道没看到恭先生身上那暴涨的杀气么?
就在草壁哲矢担心她将要说出更出格的话时,下一秒,少女却做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放低身段面向云雀恭弥跪了下去,手指摁在地上,成田五月深深地弯下腰,光洁的额头几乎能碰到坚硬冰冷的石板路。
“可即便那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这样的道歉能让云雀先生高抬贵手,那么我的自尊心您尽管拿去好了。”
看起来明明是谦卑到极点的姿态,漂浮于空气中的声线里却染尽厌恶鄙夷的情绪。
她的真实想法?哪怕是靠演技而来的道歉都不会吗,还是说根本就懒得敷衍。垂下眼帘看着低伏于地面看不到表情的黑发少女,云雀恭弥的灰蓝色眸子里有怒意凝聚。然而,他还是生生忍住,只是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狠到连骨节都发白。
凌厉的疾风流窜过耳际,趴在地上的少女紧紧抿着嘴唇,犹如踏在心上的脚步声过后,是车门被重重摔上的沉重声响——
“砰!”
引擎发动,随即,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摁压在坚硬粗糙石板之上的手指因这单调而冷漠的字眼微微发麻,跪伏于地面的少女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忽然落下凉意,一滴,两滴……
☆、第13章 Side。12
狂风夹杂着大粒雨滴倾注在落地窗上,有机玻璃因这密集而狂躁的打击发出啪嗤啪嗤的哀嚎声。
HOR的高层办公室中,银发青年正眼含笑意的低下头打理摆放在窗边的几株蔷薇,即便整个房间内充斥着某人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他洋溢着温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焦躁的情绪。
“我以为风纪财团想收购HOR只是空穴来风的传闻而已,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还特意登门拜访,看来云雀先生果真非常喜欢我的HOR,”从容的转身,冷泉拓向来访者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或者说,果真非常喜欢我的五月?”
你的?
云雀恭弥本就没有温度的表情愈冷,灰蓝色凤眸微眯,似有怒意在酝酿。
无视了那份愤怒,偏过头,冷泉拓修长的手指滑过办公桌上放置的一摞文件,“手续所需要所有东西全在这里,不过……拿不拿得走就看云雀先生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琥珀色的眼睛对上云雀恭弥瞬间迸发杀气的眸子,银发青年从容的神情不改,说话的口吻甚是轻松,“真是荣幸呢,以我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还需要最强云守亲自动手。不过,在我们开战之前,能否先请云雀先生听我说几句话……”
正视着黑发青年,冷泉拓嘴角掀起一个浅笑,“是关于五月,还有你那枚丢失的云之指环,怎么样,要听吗?云雀先生应该早就过了沉不住气的中二年纪吧。”
“草食动物,你这么想死吗?”
沉了沉凤眸,如同锁定猎物的嗜血眼神紧盯着冷泉拓,云雀恭弥带着寒气的声线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意味。
“云雀先生说笑了,一向遵循和平主义的我可是非常惜命的。”以柔和的笑容应对云雀恭弥威压的冷泉拓耸了耸肩膀,“只是几点建议外加一些鲜为人知的情报而已,用不了你我多长时间。”
停了一下,见对方没有接话,冷泉拓只当他默认了。
“云雀先生想借收购HOR来控制五月这种做法显然是不行的。我这个不愿意用一纸空文束缚她的经纪人并没有和她签下任何合约,一旦HOR换了主人,你觉得五月还会留在这里吗?我没有云雀先生那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因为,守护五月至此的我比你更清楚怎样与她建立斩不断的羁绊。”
视线掠过脸色发黑的云雀恭弥,冷泉拓凝视着窗边盛放的蔷薇花,用清泉般澄澈的嗓音道:“那孩子就跟那朵花一样,为之所惑的人想要摘取它就会被上面的刺拒于千里之外。但是,云雀先生因那刺而恼怒到想要拔除它时,有没有想过,没有刺就不再称其为蔷薇,反而就是这样顺其天性、坚强旺盛的开放才是最美丽的。”
顿了顿,他收回目光,“但是这种盛放不是所有人都有幸看得到,如果她想在你面前演戏,出身名门又是实力派演员的成田五月可以轻而易举的戴上谦和温顺的面具。难道云雀先生不明白吗,她摒弃一切虚伪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你这一事实?”
紧张的空气微妙地凝滞,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五月犯了什么错惹云雀先生不高兴,但我记得跟你一起去HOR取指环的那天,回来时那孩子假装得若无其事的脸上哭肿的眼眶。把从不示弱的女孩子惹哭,云雀先生的杀伤力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强烈的咬杀*充斥着神经,然而,气息凛冽的黑发青年却没有动。心里微微的抽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的是一脸倔强的少女低下头咬紧嘴唇的模样。
“还有,暂且不讨论现在云之指环是不是还在五月手上,云雀先生是否知道她起初拿走你戒指的真正动机?”
眸光一沉,云雀恭弥压下心中的不耐,银发青年清冽的嗓音依然没有丝毫折损的流入他的耳中。
“不是野心亦不是阴谋诡计,那动机天真幼稚得根本就不像她,”少有的敛起笑容,冷泉拓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眯起,字字清晰的开口:
“云雀恭弥,因为她很想见你。”
“……”
天空中电光一闪,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劈开室内骤然沉淀下去的寂静。几秒钟后,带着严峻神情的草壁哲矢一时间连礼节也忘了似的推门而入。
“恭先生,彭格列总部发来的最新消息,有雷达监测到了真正云之指环的大致方位,”急促的语速突然放缓,他一脸严肃的开口,“不过并不在日本……而是意大利。”
闻言,云雀恭弥的眼神变了变。真的不在她手上?还是说她已经带着云之指环去了意大利……
猜测到云雀恭弥想法的草壁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一脸复杂的说明:“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持有恭先生云之指环的应该另有其人。五月小姐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离开日本到达意大利,更何况——”
外面又是一声轰隆作响的雷鸣,狂躁的雨滴如子弹一样猛烈敲击着玻璃。云雀恭弥那双暗下去的灰蓝色冷眸,在听清草壁说出的后半句话时缓慢地收紧。
“从GPS定位显示来看,从几小时前开始,她所处的位置几乎没有更改过。”
***
远远地从车窗内看到一动不动跪坐在云雀宅大门口的那个身影,这一刻,云雀恭弥当真产生了想杀人的冲动。
瓢泼大雨悉数倾注在少女单薄的身上,耀眼的光芒伴随着轰隆雷声从天而降,照亮了成田五月此时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被浇得湿透,瀑布般的漆黑长发紧贴着脸颊,精致的面容苍白到不剩半点血色。
时节虽然是夏天,她却像在严冬中只穿着一件薄衫出门一样冷得浑身发抖,手指和脚趾都冻僵了。
但是,少女就是毫不动摇的跪坐在那里,除了不可控制的轻颤外,一动不动。
就在这滂沱到连听觉都将要陷入混乱的雨势之中,第一时间听到轿车行驶过来的声音后,成田五月缓缓地睁开了一直阖着的眼睛——
抬起头,她的视线笔直的穿透雨帘。
看向走出轿车手握伞柄站在眼前的黑发青年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没有半星涣散的疲惫,反而充溢着仿若任谁都击不垮的坚定意志。
突然,成田五月僵硬的嘴角绽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那婉约、恬静、祥和的笑容美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同时又温暖得仿佛能够驱散所有寒意。
就是这个表情,一瞬间击中了云雀恭弥的心。然而,露出如此表情的她紧接着说出口的话语却让他握着伞柄即将伸过去替她挡雨的手顿住了——
“云雀先生,看到我这样,心里想笑么?”
她以蒙着水汽的眼睛仰望着他,“高兴了么?满足了么?很喜欢么,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可以让能够只手遮天的云雀先生消气了么?”
“你的权威、你的自尊心都得到满足了么?还有所谓男人的面子也过得去了么?”
用柔软温和到极致的语调将这样刺耳的话语娓娓道来,微笑着的美丽少女的眼底深处没有半点笑意。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请放过那部戏。以后,就算封杀成田五月也好,全部都随云雀先生喜欢,但是至少眼前这一部,无论如何还请您高抬贵手。”
言毕,收敛了笑容,端端正正跪于石板路上的成田五月深深地弯下了腰,额头扣在地上。雨声没能掩住的,是那清脆而压抑的声音。
云雀恭弥感觉自己的胸口同时被“咚”地撞了一下,清冷淡漠的表情不改,但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却紧了紧,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它捏碎。
“我不知道云雀先生怎样看待它,像您这么了不起的人肯定不会知道那部作品意味着什么。但我想说的是,就是因为它,我知道了两天只睡四个小时,人照样能活;骨折扭伤根本不痛,面对镜头还是要展露无懈可击的笑容;剧本台词如果念的次数足够多,无意识的都会脱口而出;因为它,大冬天泡在冰水里也能咬紧牙关忍下来,因为它,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女孩子甚至连女人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演员而已……而成田五月,偏偏还是整个剧组最受照顾最轻松的人,跟我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起来,还有付出了更多艰辛的人。”
不发一言,视野中俯首的那个纤细娇弱的身影让云雀恭弥只觉得内心一片焦躁。听着她没有起伏的声线,隐隐地,某种玻璃似的透明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