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后,听到轻微的敲门声「进来。」
脸如土色的子栩走进来,顺手带上房间的门,二话不说脱掉上衣,露出满布伤痕的身体,低着头跪在地上。
永荧走上前,提起右脚用力踢向他的腹部,子栩痛得弯下腰,用手抱着小腹,整个人卷曲躺在地上。
拳头及脚毫不留情地落在子栩身体各处,子栩小心地护着脸以免留下伤痕,其余的即使多痛,也丝毫不躲不挡,更不作一声。
身为天才儿童,凡事都要达到完美,早被学校及家庭压力迫垮的荧,由半年前开始以子栩作发泄对象,每当遇到不如意事便虐打他一番。
原本,只是某次他太生气的时候,不小心打了子栩两拳。但他却发现,子栩痛苦却咬着唇不作抱怨的样子,激发起自己内心虐待别人的欲望,并且可以舒减压力。
自此每当感到烦躁的时候,他都会把子栩叫到房间来。
别说是长辈,荧根本没有把子栩当成一个人看待,比起家中任何一个佣人都更下贱,他怀疑自己把狗粮洒在地上要他舔,子栩也会照做。
没留意自己留在他身体及内心的伤有多重;也没发现从前总是温柔微笑的子栩、已经许久没露出笑容,连话也说不上几句;没想过亲手把最爱自己的人、推进地狱是什么滋味,却已经做了……
尽情地凭着感觉活着,眼里只有他自己,因此看不到子栩的爱、及自己的残忍。
「我来了。」青年像往常一样,来到子栩的床边,双手轻佛上他瘦削的脸庞。
为子栩脱去身上的衣服,骨瘦如柴并布满伤痕的身体出现在眼前。青年默默地拿过湿毛巾拭擦着子栩的身体,每当触到伤痕时,都会更细心及更卖力,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抚平他所受的伤。
记得第一次正视子栩的身体时,青年的心脏仿如被人用力捏住、透不过气来……从来没想过,自己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有多重。
除了被自己虐打的痕迹,子栩的身体还满是鞭痕……为了自己,他连身体及自尊都放弃了,自己又何曾为他做过什么。
大大小小的伤痕,子栩都一一忍下来了,身体上的伤总有一天会好转,但、心呢?
比起身体所受的伤更痛,难怪子栩现在不愿意理会自己……
「吶,子栩、别睡了,好不好?我会改的、真的……」哑着嗓子要求,以前只要是自己要求的,子栩从不会拒绝。
为什么,今次他却不睁开眼睛允许。
「子栩,吃多点嘛……看你最近瘦多了,身体不舒服吗?」一家人坐在饭桌,婶婶为子栩夹了满碗的菜,但他却丝毫没有食欲。
头昏昏的,身体好热、喉咙好干……
「嗯、好象有点感冒,我想先休息。」苦笑放下手上的碗,不好意思地朝婶婶微笑。子栩转身离开饭桌,回到自己房间。
半小时后,荧拿着热牛奶及感冒药进来。
「妈要我拿给你的。」随便把药往桌子一丢,语气中并无任何关心「我跟你说,别在这装可怜,要是你敢跟我父母乱说什么,小心我杀了你!」
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柔弱得像个小女孩似的,动不动就露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我、我不会的……」原本看到荧来探望自己的喜悦,一下子冷却下来。被子内的手紧捏着,忍住在眼眶打滚的泪水。
没事的,只是生病才特别脆弱,才不是伤心……早应该习惯荧的冷漠,不是吗?
「不会最好。」厌恶地拿起子栩用完的杯子,活像上面带有什么细菌,看到荧的样子,子栩本想开口说自己收拾就好,但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脸更深地埋在枕头上,子栩装作已经熟睡。
「对了,我妈说、明天由他们接我,你不用来了!」荧却一眼看穿他的把戏,自顾自说完就离开房间,知道他一定听到自己的话。
灼热的泪终于滑下眼角,就放任自己哭一次,只是因为生病太痛苦了……
『铃-铃-』睡得昏昏沉沉被电话铃声吵醒,子栩摸索到电话筒,把它贴在耳边,有气无力地说话「喂?丁家……」
「贱人!你立即给我赶来『广华医院』!」荧只交待这一句,电话就中断了……默默听着话筒传来的『嘟-嘟-』声,子栩惊愕在荧的那句『贱人』之中。
首次听到荧这么激动的声音,还夹杂着呜咽……子栩撑着软弱的身体,勉强套上衣服出门,招了架车到医院去。
看着子栩出现的荧,红着眼飞扑过来,用力掴在他的脸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明明你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跌坐在地上的子栩不可置信地重复「死……?」像醒悟了什么,望向盖上白布的两具躯体,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不会的……仁慈的婶婶和伯伯、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都是你!病什么!本应由你来学校的,要不是你爸爸妈妈就不会出车祸!」指着子栩怒骂,荧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的打击,竟是跟父母从此天人永隔……「要是死的是你就好了!」
没错、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面对荧的指责,子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你不是像狗一样、很听我的话吗?」荧的声线倏地变冷,蹲下用手捏紧子栩的脖子「那么你去死吧!」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缓慢、清晰地拒绝了荧的要求,淡然得像在拒绝小孩的任性要求,没让人发现他内心的颤抖。
「怕吗?」加重手指的力度,欣赏子栩慢慢因缺氧而胀红了脸、却毫不挣扎的样子「我要你死就得死。」
「我……不能死。在你长大之前……」右手覆盖着荧之上,用力掰开脖子上的手指,子栩出现难得的强硬「我……要照顾你……」
「照顾?说得真好听。」干脆地松开手,没兴趣再跟子栩耗下去,双手在衣料上磨擦,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不需要。」
「咳、哈……」按着喉咙咳嗽好一阵子,子栩终于抬起头「我答应你,在你成年后、我绝对会消失。」
现在让我待在你身边吧……至少我还有这点存在价值。
「好、很好。别忘记你所说的。」四年后,我倒看你还有什么借口「那你记得好好『照顾』我,亲爱的『堂哥』。」
堂哥……荧有多久没这么称呼自己。可现在他刻意这么呼唤、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从荧的父母死后,唯一的亲人子栩就成为法律上的监护人。由于荧的父母并没有余下什么钱,为了两人的生活,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子栩,发慌似地四处应征工作。
「先生、对不起,我们需要有相关工作经验的人员。」被礼貌地回绝,子栩打个招呼地就离开,不知第几家的面试处所。
年纪已不轻,又从没工作经验,虽然有大学文凭、但却是中国文学的,这一切都不利于子栩找工作。
迷茫地回到大街,报纸上圈起来的地方早已看遍,却一份工作也找不到。顿失方向的子栩不知不觉在街上呆站,突然背后被用力一撞。
「别发呆!」男子骂了一声就离开,留下惊魂未定的子栩,勉强走到阴暗的角度倚墙而站,子栩抚上刚刚被撞到的地方『好可怕、好多人……谁来……』额上直冒冷汗,从没试过独自留在街上这么久,子栩抱着手臂,苍白地咬着下唇。
「小兄弟、你还好吗?」长满皱纹的手拍上子栩的肩,慈祥地问道。
「啊?」声音陌生却不会令人恐惧,子栩抬起头看到老伯的笑容,不禁鼻子一酸,露出苦涩的微笑「谢谢你、我没事……」
「真的吗?你脸色很差呢!」安慰地再拍拍子栩,老伯不问什么转身离去,子栩这才发现附近有一个报纸摊。
送货的车子停在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轻巧地跳下车,为老伯收拾没卖光的报纸。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黄昏,时间过得真快。
「阿祥,工作很累吗?」微笑向青年打招呼,边闲聊。
青年点点头,一脸疲惫地回答「是呀,公司最近走不少员工,临时又请不到人,害我们一个人拼三个用,你有朋友在找工作的话,介绍介绍吧!」
「爱说笑,都一把年纪了、还会有什么朋友。」老伯摇摇手,呵呵地笑,现在的生活就是有一天算一天。
在旁边休息的子栩,把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像发现救星似的「我、我想做!」
怀疑地打量子栩瘦弱的身体,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少爷,能够胜任劳力工作吗?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工作吗?清晨三、四时就要工作,几斤报纸地抬,可不是简单坐在办公室吹冷气。」语气并不友善,青年不是很喜欢养尊处优的人「而且人工很少,恐怕不能满足你们这种高级的人吧!」
「请、请别这么说,人根本不应该分阶级……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苦涩地微笑,果然还是不行呢……自己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体力的工作也不能胜任。
真是个无能的人……荧说得对,活了三十多年,却一点贡献都没有。
微微点过头,又跟老伯道了谢,子栩准备离开。
因子栩的话愕住的青年,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一下!」
急急在衣袋中找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们公司的地址,要是你真有兴趣的话,明天晨早来看看,我介绍你给工头。」
双手接过名片,子栩珍重地拿着它,松一口气地展现笑容「谢谢你……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何伯,这是今天的份。」边从车子取下报纸,子栩跟老伯打招呼。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已经习惯了体力劳动,另外还帮其它职员的孩子补习、及偶尔接到的一些零碎工作,每个月的生活费总算有着落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体力透支,但子栩只是咬咬牙忍下来,也不管自己的身体状况。
「小栩,你怎么越来越瘦,有在好好吃饭吗?」子栩这种年纪的男人,总让老伯想到自己的孙儿,语气不禁像家人般熟稔。
「有的!」扬起温和的笑容,子栩也很喜欢这位慈祥的长者。所以他没敢告诉老伯,自己每天只靠几个白面包和开水裹腹,以免他担心。
当然,以子栩的工资来说,生活应该不至于这般悲惨,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过活,还有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喂,给我钱。」前天才刚拿了数百完的荧,不消几天就花光了,挥霍无度。
「又花光了吗?」苦笑一下,还是从钱包中拿出足够让自己使用二星期的金额。
「不愿意吗?我从前也是这样过活,父母可从来都没抱怨过半句。」带着嘲笑地接过钱,话里暗示『你不是说要照顾我吗?后悔了吧!』我就是想要你为难,赚钱辛苦吗?可花钱很容易。我就看你能够撑多久!
「不会、你尽管花。」淡淡地露出微笑,看着荧离开房间。
就因为荧不知节俭,因此每个月所赚的根本不足够两人花费,子栩只好节衣缩食,但偶尔还是会动用到为数不多的存款。
这样子真的能够支撑下去吗?自己怎样也不要紧,但荧还是要生活的啊,而且聪慧的荧明年就可以入读大学,要是能进他到外国进修……
翻弄着存折簿,子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