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很满意,只是他胆子还不小,凑合。”常扬翻了翻眼睛。
常莉马上把注意力转向弟弟莽撞受伤的脸上,拉着常扬左看右看,低声教训着,心疼不已。
我看她衣着倒朴素大方,年纪不轻了但保养得还不错,只是,感觉上更像一位贤惠的普通家庭妇女。
而且,明明晚上有要事商谈,这两姐弟却因为常扬爱吃咖哩蟹就把会面地点定在人多嘴杂、歌舞喧哗的蕉叶,实在有点不智。
总而言之,常扬不像总裁,常家姐姐也不像大家闺秀。
这两姐弟真的能拿出一百万?
凭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我点上一支烟,看常家姐弟小声商量着点菜,心里思忖。
3
菜上来后,常扬对咖哩蟹表现出极大热情,但是我的胃受不了泰国菜这样浓烈辛辣的食物,所以只好象征性地吃一点。
幸好,今晚的目的本来也并不在吃上。
“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像能随随便便出手一百万的人?”常莉问我。
谈话终于转入正题。
“老实说,是不太像,所以我也希望您能解释一下。”我谨慎地回答。
“没问题,今晚我就是要跟你把事情摊开说清楚。首先,我要说一个听起来有点老套的故事,”常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它的确是真的。”
“愿闻其详。”
“我今年30了,但是常扬才19,我们两姐弟年龄差距很大是不是?”
“嗯……什么原因?”
“常扬不是我亲弟弟。他四岁时,亲生妈妈得了绝症,死前托我们家照顾常扬,所以,常扬等于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对了,他的父亲是……”常莉轻声说了一个名字,我暗暗吃惊,某豪门的第二代里以风流著称的人物,而且刚刚在那次著名的海啸中意外身亡。“常扬的妈妈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名份,只能独自抚养常扬。你们男的爱看新闻都知道吧,今年他父亲突然死了,据说,那家老爷子希望把流落在外的男孙找回来。”
“哦。”
“我劝常扬去和亲人相认,我认为这对他前途有好处。”
当然,这一家虽然不能说是顶级豪门,但老爷子一手一脚挣下的家族产业也相当可观。
“什么好处,当我们是骗子防!”边上的常扬吐掉一根咖哩蟹脚,“不是老姐你坚持,我才不稀罕!”
“家大业大,小心谨慎一点很正常。”常莉瞪弟弟一眼,“什么档案调查、DNA测试我们都按他们家要求去做了,常扬确实是他们家的孩子。”
“那么,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难题呢?”
“嗯,血缘关系是确认了,但老爷子见过常扬后对他很不满意。”
我不禁失笑,这简直是肯定的。
常扬直翻白眼。
本来一脸忧心忡忡的常莉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没想过要培养商界奇才,而且常扬从小就是个皮大王,逃课打架他最能,学习成绩是提不上档次的,只能上个职业学校混混,而且最不服管教,也就我说他两句他能听一下。”
“当然,你是我的老姐嘛。”常扬嬉皮笑脸地。
“别闹了,我说正事呢。”常莉轻轻敲一下弟弟的头,“后来老爷子把这家小公司丢给常扬,勒令他学习打理。我们都不太懂做生意的事,林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助他。年底老爷子就八十大寿,在这之前如果公司上了轨道,常扬又能真正被老爷子接纳,在寿宴上他的身份才会正式被承认,他应得的家族企业股份也才会划在他名下。”
“所以,我需要帮常扬把公司搞好,而且让他成为老爷子喜欢的那种青年才俊,对吗?”
“没错,林先生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妨老实对你说,常扬许诺给你的一百万,我们现在确实拿不出来,只有常扬得到家族股份之后,才有能力兑现。”常莉笑着说,“所以,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我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支烟。
常莉以满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而常扬还在表现他的好胃口。
“常小姐,要办好一家公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记得我当初在论坛上写的话吗?我是急需要钱……”我狠狠心,开了口,“要拖大半年的时间,还有可能拿不到……”
“虽然一百万我们不能立刻给你,但是你在常扬的公司里工作,每个月的薪水照发……不计算在一百万里,”常莉急切地说,“你想,有多少机会可以让你半年里就挣到一百万?实在不行,我……我可以先把我的积蓄拿出来,预付给你十万元定金……”
“老姐!”常扬突然截断他姐姐的恳求。
“今天的事一闹,他怕了,”常扬冷笑一下,“他怕自己没那个本事帮忙,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呵,这孩子学到东西了啊。
我嘴角微翘,把烟摁熄,盯着他的眼睛:
“常总,我不是小毛孩子了,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林先生……”常莉再次开口,声音有点颤抖,“我求你帮我们这个忙……”
“我这么求你,不是为钱。我自己的生活虽然普普通通,但是也过得去,只要老公和孩子好,我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只是常扬……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没管好他,让他成为品学兼优的人才,也没能力让他出国镀金,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他永远在小餐馆打工挣钱、在随随便便一个小公司上班打杂,就这么过一辈子。我真的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生活……”
“HELLO!”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近距离响起,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蕉叶餐厅著名的泰国风情表演已经开始了。
随着富有异国情调的音乐旋律,所有泰籍的服务员和厨师都快乐地扭动起来,载歌载舞,化着浓妆的泰国女郎甚至直接到餐桌上拉人加入舞蹈。
“帅哥……一起跳……”泰女眨着多情的大眼睛,以不太纯熟的中文单词,在我和常扬面前作邀请状。
常扬正气鼓鼓地,视而不见,一言不发。
我摇了摇头,这就是选蕉叶的“好处”,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泰女可能也察言观色,没敢招惹常扬,盈盈走到我身边,一手挽住我胳膊,就往身上靠:
“来啦……帅哥……”
“不好意思,谢谢了,我们还有事情要谈,”我有点尴尬地用手微挡。
泰女神态自若,居然软软地靠在了我肩膀上:
“你好帅……我爱你……我们跳舞……”
一边说,一边还把手伸过来,轻轻抚上我的脸,热情地大吃豆腐。
我真是哭笑不得。
眼角看见本来一脸不快的常扬已经转为马上就要爆笑的表情——唉,罢罢罢,老脸不要了。
在泰女把香吻印过来之前,我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闪开这难以消受的艳福,一把揪起常扬,走到跳舞的人群中。
泰女在我们身边妖娆地扭动身体,不断地把更多客人拉进队伍。常扬运动神经不错,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不时鄙视地瞟我一眼,我则有条不紊地踏着节奏随意晃悠,继续思考何去何从。
“你觉得我不可能成功是吗?”常扬突然贴近我,在我耳边大声说,“不管你会不会帮我,我都一定会实现老姐的心愿。”
这个孩子眼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我也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我老姐。她为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要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
我突然踏错了好几个拍子。
一曲跳毕,回到餐桌上,我发现常莉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
“常小姐,如果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尽全力帮你们做成这件事。”我微笑地看着她。
“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答应。”常莉咬咬牙,坚决地说。
“我让服务员把菜热热,您再吃点东西吧。”我语气温和,“饿坏了身体,我们常总可不答应。”
常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我。
“老姐!他答应了!”常扬哈一声笑出来,大力捶了我一拳,“林涛你吓唬老姐,不厚道啊!”
“哦……”常莉如梦初醒,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谢谢你……林先生,我吃,我这就吃东西。”
“该说谢谢的是我,能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气。其实您刚才说的没错,我现在一没本钱二没关系,没多少机会可以让我一下子挣到一百万的。”我诚恳地说,“您是我的贵人。”
回到家,妻子还是没有睡在等我。
喝了点家里留的汤水暖暖胃,我走到女儿房间。小人儿当然是早已爬在周公膝盖上玩了,嘴巴呼噜噜的,我亲了亲她的小胖脸,为她把被子再掖一掖。
轻手轻脚出了婴儿房,洗漱上床,我才低声对妻子提起今天的事,告诉她我已经在朋友的公司里找到了新工作,而且同时自己还在谈别的项目,家里开支肯定没问题了,而且以后事业上也有机会东山再起。
呢喃细语中,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安心地在我臂弯里睡着了。
我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听着她熟悉的呼吸声。
半小时前,和常扬分手时,他信心满满的表情仿佛还在我面前晃动。
一阵深深的疲惫袭击过来。
今天的事情使我感觉到,自己精神、体力是不比从前了。常家姐弟确实不懂,我们面临的困难有多大,而且,我们的时间十分有限。
当然,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是比找些富婆零七八碎地出租自己要来得清白许多。但是风险也大了许多,一旦失败,可能真的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搂在妻身上的手紧了紧……我也有承诺过要照顾一辈子的家人。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一博。
全看这半年时间了。
4
次日,我抖擞精神上班去。
昨晚我已经想好,首先,要处理了那笔转手代理的帐目。
退钱当然是不可能的。按目前永嘉的经营状况,一分流动资金都不能损失,但是跟讨债公司纠缠毫无意义,我们一定要和代理这个项目的台林公司面对面解决问题。
我说服了常扬,约见台林老总伍健面谈。
没想到;无论我打多少次电话,甚至亲自跑了一趟台林,对方都是一句话:
我们老总不在。
总裁办公室里的常扬打着呵欠进进出出,看我忙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召我进去:
“现在到底是谁欠谁的?我们打到法院也不理亏,你低声下气地怕他们什么?”
“我不是怕,但事情总要解决,否则讨债公司天天上门,我们还做不做生意?”我耐心地解释,“中国人的商场,人情面子很重要。我们先拿出点诚意来,冤家宜解不宜结,好好地谈一谈,说不定就能化解,何必做绝?”
就差没说——LILI私下里告诉我,如果原来台林派人洽谈这笔帐时,你态度要是不那么粗暴,人家也不至于下不来台搬出讨债公司。
常扬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解决去吧。”
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台林老总。
根据我的调查,这家名叫台林进出口的私营企业绝不是野路子出身。它背后的投资者是上海颇具名望的实业,和上海市外经贸委关系匪浅,是在中国加入关贸协定后取得进出口权的私营企业之一,而且台林公司目前运营状况良好,资金充足。按理说,真正眼皮子不夹我们那点小钱的应该是他们。
但是见到伍健的第一眼,我就心里一沉。
看来,今天的事情绝不能轻易了了。
我和常扬一踏进会议室,就有种被包围的感觉。台林在谈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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