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澪啊,我是来跟你的客人打声招呼的。」
一副若无其事的宗左卫门,先回答了女儿的问题後,再把视线移回弁天的身上。
「弁天,你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要客气,好好躺著休息吧!」
就像所有的父母亲在突袭过女儿的闺房後,宗左卫门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女儿的房门。
他的态度从容、优雅、稳重一如富商,可是却拂不去浓浓的江湖气息,见识了宗左卫门的手段,弁天这才明白澪的固执、能干,原来是遗传自她的父亲。
看著父亲离去後,澪立刻关起拉门,慌慌张张的冲向弁天,问:
「我父亲有没有对你做了什麽?」
由澪的神色,即可知道澪平日是多麽的畏惧父亲,本来她以为这一次要糟了,可是宗左卫门却什麽都没说就走了,实在令澪太惊讶了。
「没有,什麽也没有。」弁天挣扎著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弁天!」
澪连忙挡在他的前头。
弁天的脸色依然雪白,紧蹙的双眉显得楚楚动人,病容满面的他,比平日多了一份凄然美绝的风韵。
「我必须回去了。」
「不行!你这种身体,我绝不能让你走。」澪大声抗议著。
雨虽然停了,但是弁天极有可能随时昏倒在路上,所以澪不允许弁天回去,硬是推著弁天进里面的房间。
「如果你执意要走,我就去叫我爹,我们家的地窖有间设备齐整的牢房,我会请我爹把你关进去。」
弁天困惑地皱起眉头,他也知道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自行返回念佛寺的能力,只好再回到里面的房间。
形同被半幽禁的弁天,靠著墙壁合上了眼睛。
在宗左卫门的巧手戏弄下,弁天脆弱、几近崩溃的肉体,又隐隐作痛起来,他的内心对宗左卫门是充满厌恶的,却又渴望对方的爱抚,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弁天禁不住脑中一阵晕眩。
澪像个狱卒似的守在纸门的另一侧,直到阿万送完了信,返回吉野屋。
澪叮咛阿万去准备两个人份的晚餐後,缓步走向茅厕。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庭院里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来人正是沙门小次郎。
「沙门公子……」
真是了得,沙门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踏著院子里铺设的小石头,进人内院而未惊动任何一个人。
澪的胸口涌起一阵又酸又甜的酥麻感,她日夜所盼的男人,竟然奇迹式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怎麽能让她不感动呢?
但是缓缓从黑暗中走过来的沙门小次郎,却发出冷得令人战栗的声音:
「小姐,把弁天还给我吧!」
澪吓得缩起了身子,刚才的酸甜滋味,一下子全变质了,变得又苦又涩。
「他不在这儿。」澪瞪著自己深爱的沙门,倔强地以谎言向他挑战。
沙门俊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知道弁天就在这里,是你把他带进来的。」
「你怎麽知道……」
澪一急就说溜了嘴,谎言不攻自破。
「我们不在的时候,都会派人看守著他,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快把人交出来!」
啊……在沙门的心目中,毕竟还是只有弁天,澪绝望的叹了口气。
「为什麽……你要这麽做?」
对於澪几近呐喊式的询问,沙门不屑地回答:
「因为弁天是我的。」
说完话的沙门毫不犹豫地从面对庭院的宽廊进入澪的家中,刷地一声拉开纸门,确定里面无人後,又继续往内走,拉开房间的拉门,斜靠在墙边的弁天顿时映人眼帘。
沙门不发一言走过去,伸手抬起弁天的下颚,原本闭目垂首的弁天,无力地睁开眼睛。
看见沙门来了,他的眸子里露出些许惊讶的目光。
「怎麽躲在这里?是不是想逃离我?」
沙门小次郎的声音全无抑扬顿挫,冷冰冰地,一只鹰鹫般的眼睛,更似要射穿弁天的内心。
弁天摇著头,表示自己没有脱逃之意,其实沙门很清楚,看守著弁天的影守早就告诉过他弁天生病的事。
沙门蓦地抓起弁天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并顺势搂著弁天的腰,另一只手则托起弁天的下颚。
弁天的小口微张,才要出声,沙门倏地凑上自己的口唇紧紧贴住,贪婪地吸吮缠绞。
澪静静的站在一旁看著沙门和弁天的大胆演出,她知道这不是两情相悦的情人该有的吻。
因为沙门就像是擒住猎物的猛禽。弁天喘著气企图脱逃,却在沙门的利爪下动弹不得。
但是在舌与舌的交缠、吸吮中,弁天的身体开始发热,这股热能和刚才已被宗左卫门点燃的热源交会融合,恣意肆虐地烧得弁天更加痛苦。
沙门似乎也感觉出弁天的微妙变化,他冷笑了一声,放开了弁天的身子,并瞄了弁天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回头便走了出去。
弁天也摇摇晃晃地紧跟在沙门之後,完全顾不得澪把他鞋子藏起来的事,就那麽赤著脚追在沙门後面。
穿过花园,他回头看了一眼瑟缩成一团的澪,也消失在沙门刚才走过的木门後。
他们都走了,又丢下她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澪才猛然清醒过来,她慌慌张张的取出藏起的鞋子,跑出木门企图追赶上弁天。
吉野屋由名匠设计的庭院外,围著高高的围墙,围墙之外有一条坡道,穿过坡道就可通到外面的大路。
高挂在天空的月亮,尽管是十六夜的满月夜,却在云霭的遮掩下显得有些迷朦凄冷。
澪极目四望,但早已看不见那两人的踪影了。
澪迈开步伐,想要追赶上去。这一带全都是吉野屋的土地,因此进入深夜,便人迹罕见,在寂静的竹林子里脚步声格外清晰。
「澪……」
听到後面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澪迅速回头。
宗左卫门就站在她的身後,仿佛和黑暗融合在一起,这种感觉和刚才来接弁天的沙门是相同的,黑暗中,沙门的身影和宗左卫门交叠著。
「刚才的那位浪人,就是你所喜欢的人?」宗左卫门问。
澪知道纸包不住火,也就点了点头,不再隐瞒。
「他叫什麽名字?」
「沙门小次郎。」
片刻的沉寂过後,宗左卫门继续说:
「下个月你必须和大吉行“内绪酒”,然後准备做个新嫁娘。」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就算你有其它心仪的对象,也必须割舍,因为你是吉野屋唯一的继承人,守成家业是你的责任,这一点你绝不能忘掉。」
宗左卫门的声音一如往常的稳重,澪知道父亲是认真的,她担心如果自己违抗父亲的意思,事情不知会做何衍变?
或许宗左卫门在盛气之下,会派人杀掉沙门小次郎,一想到这点,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悸:
「以後我再也不去见沙门公子了,请您不要怪罪沙门公子,一切都是女儿一厢情愿的。」
宗左卫门点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父亲不再说话,澪还是不能安心,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相信父亲了。
六
所谓的〃内绪酒〃,是指已经决定举行婚礼的两家之间所进行的交换仪式,双方的亲家选了十一月的吉日,由决定招太吉入赘的吉野屋前往太吉家,在亲朋的见证下,举行〃内绪酒〃。
当天澪所穿的和服,袖子里有五处地方缝上了象徵吉野屋的三柏徽章,配上宽幅的腰带,头发则梳成岛田髻、再插上有播种图案的梳子和鳌甲发簪,更显得娇艳动人,来观礼的宾客,都倾倒在她出色的容貌之下。
而太吉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是格外的高兴,当别人祝他〃早生贵子〃时,他还羞得脸儿发红。
内绪酒结束後,澪的身边多了一位裁缝师。
因为传说新嫁娘若亲手为自己缝制婚礼所穿的礼服〃白无垢〃,将可一生都活在幸福之中,所以在静的要求下,宗左卫门找了一位名为阿绢的年轻师傅。
内绪酒结束後的一个多月里,澪把每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缝制嫁裳之上。
裁缝师阿绢是个年约三十,容貌秀致肌肤白皙的美丽女子。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身边还带著一个七岁大的儿子,虽然没有打算再婚,但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吸引男人的魅力。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澪才赫然发现她竟是父亲宗左卫门的情人。
尽管宗左卫门已经有了静这位美人胚子的妻子,但是她一向娇弱多病,根本无法满足精力过人的宗左卫门。
如果说静像朵开放於春天的花,那麽阿绢就是一朵会在秋天里开花结果的花。
知道了这样的事实,澪并不为母亲叫屈,反而觉得阿绢其实蛮适合父亲的。
其实宗左卫门花大把银子把阿绢请入门,是有他的目的的。
因为宗左卫门不希望女儿在内绪酒之後,还暗地设法和所喜欢的男人私会,所以刻意在澪的身边布个眼线,澪防著父亲,宗左卫门防著女儿,并非父女两相互瞧不起对方。
其实他们内心都明白,就是因为太重视对方了,才会这么步步留神。
经过一个月的试炼,宗左卫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现在的澪看来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太吉的婚事在做准备,彷佛已经把和沙门的那段恋情忘得乾乾净净了。
但是他一点也没料到,澪依旧不能忘记沙门的一切,在她的内心里,无时无刻都想著要见沙门一面,她的诚心似乎召来了奇迹。
这不知该说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纯属巧合?
内绪酒举行过一个月後,太吉为了替澪打造一只特别的簪子,带著澪走进一家饰品 屋。
就在太吉忙著和打造饰品的师傅交换意见的时候,沙门走到店里来了。
当下,澪惊讶的屏住气息,完全无法有任河动作。沙门明明看见了澪,却视而不见地,眼睛只盯著他所要的东西。
紧跟在沙门後头进来的,是将头发梳成兵库髻的弁天,他穿著一袭紫色底编著秋季花草的窄袖和服。
弁天看到澪,也吃了一惊,但外表却完全没有显现出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沙门身後。
弁天虽然不是女人,但比真正的女人还更加美艳,因此,他一进店门里,立即成为店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所有的人都看直了眼,纷纷臆测弁天的身份。
最常光顾饰品店的,要属一些艳名四播的名艺妓、名娼妓,可是弁天的气质却又和这些艺妓、娼妓截然不同。
当时,许多最新流行的创始者,其实就是这些艺妓。艺妓们为了吸引恩客上门,常斥资改变发型或者用梳子、发簪打扮自己,城市里的姑娘们,随後也就竞相模仿。
但是能够在饰品店里买得起鳌甲、象牙、珊瑚、镶金点翠的梳子、发簪、珠饰等这些高价物品的人,毕竟只有少数具有特殊阶级的女子。
现在站在店里头的弁天,气质比那些特殊阶级的女子还要来得突出。
所以饰品屋的老板一看到沙门,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恭敬地和沙门打招呼。
坐在师傅面前,和沙门有段距离的澪,很自然的竖起耳朵倾听沙门和老板之间的对话。
这一趟,沙门是专程过来拿他央托师傅所打造的发簪。
「这是纯金打造、镶有上等珊瑚的发簪,您说陪您来的这位小姐,适合配戴鲜红色的珊瑚发簪,我们就照您的意思打了这只发簪,请您看看是不是满意?」
饰品店的老板口若悬河的直夸这只发簪不仅样式吉祥上面的珊瑚更像极了价值千两的红宝石。
果然如老板所说,这双发簪巧夺天工、金碧耀眼的叶片中间镶嵌著打磨一流的红珊瑚珠玉,任何一个女人看了它,都会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支。
沙门从老板手中接过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