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四不出现,白老爷不好私自照顾这边,这是规矩。”
“如果小四不出现,我们就没有货吗?”
“也不是,但分配上会少三至四成。”
“那今年赚少一点比较保险。”
“没有特别状况发生的话,小四不出现的情形很不合理,小四唯一缺席的一次是郭老大死的那年。”
“告诉白老爷,小四今年死了一个兄弟。”
阿星不语。
我知道,小四前面的三个兄弟死了,他连眼也没多眨一下,何况我这个不明不白的。
“他们不会让你这样做。”阿星说:“三成优质货已可顶这边所有生意两个季度的纯利收入,他们冒死要你充小四,不过是为了要你出现在这个会上。”
“万一我失败了呢?”我问:“万一白老爷识破了,我会不会被处死在大会上?”
“我们会在你出席大会之前,妥善安排好一切。”
“你还没答我呢。”
“除非你自己不合作,能分辨你和小四的人并不多。”
“但白老爷见过我,你认为他真的会认不出来吗?”
“这个难说,你改变一下说话的方式,或许可得过关。”
“你呢?”我问:“阿星,你有没有认错过我?”
阿星低了低头,好一会儿,他才说:“有时。”
“你的意思是我进步了?”
“不……”阿星有词不达意,他舔了舔嘴唇,突然问我:“阿翰,你希望别人把你当成小四吗?”
“希望。”我说。
“为什么?”他很惊讶。
我笑:“因为我还不想死。”
“就这么简单?”阿星也笑了,他看着我,那目光异常熟悉,仿佛当日在树林里,我初次打量他一般仔细。
“我还以为你会拼死抵抗。” 他说。“你可别忘了小四的仇家一样多。”
“拼死抵抗?不,我不会。”我说:“阿星,你会像保护小四那样保护我吗?”
“是的。”
“即使我是冒牌的也一样?”
“是的。”
“阿星……”
他在等我说下去。
“算了。你去安排吧。”我重新把目光调向窗外:“希望一周之后我的表现能令你们满意。”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阿星走到门边的时候,又突然停住。
我仍然看着窗外,我说:“不,阿星,我没有要求。”
他终于走了。
他们愿意相信,我真的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一个言听计从,无能为力的受控者。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们感到安慰?小四生前我也没有任何地位,他死了我更加四面楚歌,无可依附,除了听听话话地受他们摆布,我还能做得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他们对我毫不在意,也没有介心,只要我每天安分守己,跟随大队,便不会有人多加理会。
我住在小四的房间里,房间里有杂七杂八的过期文件,之前有人来清走一大批,现在尚余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晚晚躺在小四睡过的床上,墙上有新装的监视器,另一旁的大书桌上,摆放着小四以前常用的物品。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在小四的电脑上玩棋牌,那时墙上的镜头会有意无意地转过来紧盯着我。
电脑里打开任何文件皆要密码,他们把电脑留在这房间里,或者是期待我会为他们解开这个谜底。我试按了几次,可惜没有一次成功通关,我对着镜头发呆,镜头也对着我发呆,我仿佛可以看到镜头那边失望的表情。
9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周的期限很快就到了。
这真是一次重要的出行,几乎所有老大到齐,他们再次打量我的目光少了一点严苛,多了几分顾忌。
我坐在席中不说话,他们有点像见鬼似的瞪着我。
今晚小四就要起行再度前往卡萨里,大会定于明日中午十二时,每次例会皆由阿星护送,这年也不例外。
明知此行风险甚大,各位老大也胆战心惊,临行前有人嘱咐阿星:
“好好看着他。别出什么差错。”
阿星点点头,连同一众保镖们,送我上机。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重游旧地,陪伴身旁的人却已不同。这一次,没有人会抓住我的手,逼我听他说废话。我看着窗外的浮云,神游天际。
阿星代替了小谦的位置,他对我说:
“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你看起来像保姆多过像保镖。”我说。
“因为你看起来让人放心不下。”他说。
“这么糟吗?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明天的表现?”
“都有一点。”他倒坦白。
看着他手中一大堆的仪器,我说:“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希望。”他笑:“不过当然还是靠你自己。”
“但我是新丁。”
“到时我们会视情况给你提示。”他说。“除了小四本人,谁也没进过会场,所以我们大家都是新丁。”
“你这样说我只会更担心。”
我接过阿星递来的隐形眼镜,小心地装到眼睛上。眨了眨眼,我说:
“这东西戴起来不舒服。”
阿星正调教着面前的电脑荧幕,里面显示出我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他说:
“一会儿就习惯了,不是普通的眼镜是有点不一样,请你忍耐几小时。”
“这图像会直接送回总部?”我问。
“自然。”
“如果我被干掉了,方便他们第一时间跑路。”
阿星笑了起来。他说:“现在你跟他们坐到一条船上,他们不会害你的。”
“暂时吧。”我抿了抿嘴,笑笑说:“在他们的势力可以完全取缔小四之前。”
阿星做好所有测试,向我伸出手来,我把隐形眼镜摘下来还给他。阿星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离开。”
“你确定你可以?这算不算背叛组织?”我问。
阿星抬起头来,他说:“我直接隶属于小四。”
“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了点头,说:“你会帮我,原来是因为我是现任小四,呵呵。阿星,你跟了小四多久了?”
“快五年了。”
“好长,是不是。”
“时间总是过得比像中的快。”
“啊是。”我应了一声:“这五年一定过得刺激无比。你肯定没有后悔。”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阿星转开了话题:“明天大会设有门检,你得小心一点。”
是呀,过不了门检就直接回家吃饭吧。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熟悉的白色大屋屹立于夜色之中,仿如森然巨兽,红色地毯铺至跑道以外,这方园数十里皆属白老爷的私家重地,生人勿近。
又不是第一次来,我远远地就看到了白老爷一脸笑咪咪地等着迎接他最宝贝的小四。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阿星和一众保镖们跟在身后。徉徜的冷风吹得我异常清醒,我这一生从未这般与小谦亲近,他好像就在我的身体里面,与我合二为一。
露出他所期待的那个笑容,我凭以前的一点印象,像小谦做过的一样,上前与白老爷拥抱,他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说:
“真是辛苦你了。”
“那干爹明天是不是应该多多照顾我呢?”
“你这小子,我不够照顾你么,还想怎样?”白老头一点也没生疑,带领一众人物步入内厅。
“听说高地帮的达少对干爹你上一季的分派很不满意,还在外面散布谣言,说你是老糊涂了,才会因私不公,搞坏了名声。你说这崽子的口是不是十天没洗,那么臭。照我看的,既然这小子又不服你又没诚意,干爹你还不如把他那边的货收了,分给我。”
白老头瞥了我一眼,微微笑道:“你小子的风声收得倒快。”
感谢特务星,除了贴身保护小四,随时报料,他还管包装和培训。
“干爹你笑话我?”我靠在沙发里,挑了挑眉说:“我可没达少那么好命,自己是个废物,还专收废物做手下。”
“你不用再挑拔了。”白老头轻哼一声:“我的货喜欢给谁就给谁,几时轮得到那厮插嘴。不过不是我说你,你小子这心头真是一年比一年高,怪不得人家要说三道四了去,你自己瞧瞧上一季你搞的什么来着?我的货到你手里就那么贱卖?成天弄那古灵精怪的名堂,做坏市场。你可别说我不警告你,我保你三季不减货源就是私人卖你面子,还想加?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还保你就是我的不对了,你小子好好给我看着办。”
“得了得了。”我一叠声的搪过去,又说:“市道不好我有什么办法,要是哪天人人都把这当饭吃了才好。那时想烦也没得烦。”
“我看你乐得很,烦什么烦。”
“什么不烦,最近发生好多事。”
“是么?”白老头敛了敛脸色,道:“听说前阵子你被手下的人反了?”
我顿了顿,那晚的事还历历在目,我意外地说了一句最不小四的台词:
“别提那个,我不想说。”
因为说得太急,我自己也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白老头沉默了一阵,没说话。
“我听说那天你带来的小子也死了,所以你不高兴。”白老头缓缓开口:“不过你想想,说不定就是上天要叫他为你挡这一劫。我看那小子的心也不向你,迟早是要连累你的。现在倒好,死了就死了罢,当少个后患,多想无益。”
“这个当然。”我草草敷衍,不想多说。再说下去不知会扯出什么来。我只得转移视线,说:“我累了,明天还要花精神呢。”
那晚的谈话早早结束,白老头以为我心情不好,也没多加追问。
重要的晚上,别人酣睡我却失眠,这里被保护得外三层里三层,苍蝇也没见到一只,我翻来覆去,思潮起伏,小龙的话闪过脑际。
“他就是幕后那根主要的线,像操控台下数百个玩偶,其实只要剪断这条线,便可以毁了整台戏。”
但他到底还是猜错了。小四已死,也不见得这舞台有丝毫损伤。或许是角色不对。
我怎么也睡不着,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我取出了小四以前常用的枪。离开房间,我表情冷硬地一直走向白老头的房间。
大宅内保卫森严,大多围守在外,没有人会想到,与白某人狼狈为奸的小四也会是个刺客。
穿过中厅,那里亮着长明不灭的壁灯,映照着墙上扭曲的装饰画,如一幅幅血淋淋的艺术,我的眼睛也被那刺激的颜色所灼热,现出一片腥红。我的脚步镇定自若,我的手指强健有力,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只要一推门,只要一推开那扇门,对准目标……
在我的手握上门把的同时,身后伸来另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拉向黑暗。我暗暗叫糟。正一抬手打算反击的时候,身后的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别动!是我。”
“阿星?”我惊魂未定,转过身去瞪着他:“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干嘛。”他一直把我拖回房间,谨慎地关上大门。
正式面对我的时候,他抢走了我手上的枪。有点生气地说:“沈翰云,你是不是不要命?”
“小四不是喜欢杀人吗?我不过是学他。”我也生气了,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前也这样阻止他!”
“你杀不了白老爷,还没踏进那个房间你就先被射成蜜蜂窝了,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真是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