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尘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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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尘心(完)-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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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泯”我弯下腰,拍拍掌道,“自己走过来父皇这边好么。”
  “父皇……”小人儿穿着粉红锦缎衣衫,才二岁多,走路尚还不稳,却是个急性子,小小的手固执的推开嬷嬷圈起的怀抱,自己一步一步往我这边过来,明媚的眼睛看着我,以我张开的手臂为目标,脚步贪快而不稳,乳燕投林般栽在我怀里:“父皇,抱抱,抱抱。”
  “好!父皇抱到小若泯了!”我把她高高举起来,笑道,“这几日想父皇了么?”
  “飞,若泯要飞飞”小人儿却急不可耐的嚷,双手鸟儿般在空中扑腾。
  “那就飞吧”我将她抱牢,在空中旋了起来,“哈哈……”
  含心殿中,笑声一片。
  “皇上歇会吧”皇后拿了绢子给我擦汗,嗔道,“也太宠若泯了,饭也不吃就陪着她闹。”
  “有什么关系,朕就这么一个公主,不宠她宠谁?”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笑道:“赶明儿还要宠到天上去呢,若泯要快点长大,父皇要好好给我们小公主招一位驸马。”
  “皇上还真是高瞻远瞩”,皇后也撑不住笑了,“才多大的人儿,就连招驸马都替她想着了。”
  膝上的若泯才安分了一阵,又闹着要往她母后怀里,我只好放手,让皇后接她过去。
  又问林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说看若泯生得是像朕多些,还是像她母后多些?”
  林嬷嬷忙道:“依奴才浅见,论眉眼模样,公主是像皇后多些,秀丽雅致,将来定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可要论脾气又像皇上您了,小小年纪,却是极聪明刚强的,先前在殿门见着常跟着皇上的那几个太监,就非要闹着进来呢,连花园也不去逛了。”
  “哈哈哈”我笑道,“那是倒是麻烦,像朕这个脾气,若是男孩儿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公主,那个将来的驸马爷,朕还真是不好替她找。”
  虽是说笑,侧眼看去,皇后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色。
  “怎么了?”
  “没什么呢”她转过脸低首道,“臣妾只是想,臣妾入宫也有四,五年了,却只为皇上生下一位公主,自感惭愧。”
  “皇后和朕都还年轻”我安慰道,“来日方长……”
  回思政殿内书房,孟叶凡的鸽信已然静静躺在桌子上。王仁代天子劳军,走在明处,路途上不免耽搁较多,他走在暗处,算起来早到玉门好几日。了了几字,不过是知会个平安而已,匆匆阅完,指甲掐得细碎,裹在一堆故纸里扔去。
  “皇上”吴同捧着两只密折匣子进来道:“皇上,户部黄尚书求见。”
  “怎么没递牌子?”我略皱眉道:“宣他进来。”
  忽而,一红袍官员入殿,跪在当下。
  “免礼”我微笑:“起来回话。”想了想道:“与皇后同姓,是一族?”
  “臣不敢”,黄烈跪下回道:“臣下祖辈皆是抚州津县人,庆嘉二十年才迁至京城,与后族虽为同姓,并未联宗。”
  “哦”信手翻开吏部送来的案卷,“是朕看漏了,说事吧。”
  “什么?”我拍案怒道:“你再说一遍!”
  “臣以为,北线伐羌一战,不能再打下去了。”那黄烈看着倒是个长了骨头的,双目炯炯,并不回避我的怒视,他双手奉上一本蓝面小册道:“臣忝为户部主事,这一年多来,自筹备军粮战马装备,到如今月月拨划军饷粮草,每一笔帐数都在此册中,请皇上御览。”
  打开帐册,里头一色蝇头小楷,数无巨细,所有入帐出帐日期,款项大小,为何目的,拨往何处,皆分列得清清楚楚。一时看得我心中暗惊,索性翻到最后一页。
  “迄昨日为止,共花费银两总额,六千七百万两。”他沉声道,两条卧蚕样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看得人心底莫名的难受。
  “说,继续说!”我靠在椅背上,声音已然清冷下来。
  “我朝去年一年的国库收入为八千六百万。”
  他吐出这句,也无语,君臣两人面面相对,书房内只听得到我的手指无意识的磕在紫檀桌面上的咚咚声。
  终于还是道:“国库的盘存单子呢?拿来给朕看。”
  “去年国库盘存五千四百万两,”黄烈道:“然而,今年又是沧江三年一度泛滥之期,皇上,修建永通渠不要银子?永州,宁州一春皆干旱少雨,到秋收年成若是不好,赈灾不要银子? 还有吴州的匪事,黄海的倭乱,各处正待修建的国子监,皇上若是一心穷兵黩武,将民脂民膏花费在一场漫长的战事上,臣恐怕……”
  “臣恐怕?”我怒到极处,已是几次三番,又几次三番的隐忍不发,勉强听完他的陈述罢了,直到听见什么“穷兵黩武”, 什么花费“民脂民膏”,竟是恨不得要将我与武帝昏君相比较。胸口一股积滞的怒火便再也控制不住,冷笑道?“你还会怕什么?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朕说话,你犯上作乱!”
  “臣是犯上,但未作乱”他跪在金砖之上,头依然仰起直视,声音虽有丝颤抖,却仍道:“臣是抱了直谏犯上的心思来了,只求皇上能体察天下万民之心,臣就是为此一死也没什么。”
  听他搬起这大道理来,我的暴虐之心骤然而起, 正待唤:“来人!”
  门乍被推开,内监报道:“左相求见。”
  还未及我说话,任历学径直便闯了进来。
  “臣有事启奏”他站在黄烈身旁,目不斜视。
  我直瞪着任历学,殿内片刻静默。
  “你”我指着黄烈道:“你先下去吧, 在家自省三日再来上朝。”
  黄烈大约是惊奇如风霆大作之后,居然雷声大,雨点小,兀自在地上愣神。
  直待我说第二次“出去!”,这才爬起退下。

  宁古*信陵

  “唉,此人真是人如其名”我笑道,“将来若是有谥号,也该加个烈字。”
  “皇上不生气了?”他试探道,大约刚才在大殿外候着的时候,也听到我说话了。
  “你一进来朕就不生气了。”翻着手中蓝皮小册,微笑,“俗话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你方才那么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朕就明白了。贵为天子,朕难道要被天下人笑话器量不如宰相么?”
  “呵呵”他也笑道,“皇上圣明。”
  “圣明倒也未必称的上,”信手将帐册交给他,“看看,黄烈的手笔。”
  他翻过几页浏览,心中已然有数,赞道:“此人有心有胆”,又加上一句道:“亦有才干。”
  “嗯”我沉吟片刻,“左相以为,这仗还该不该打?”
  “皇上这话若是回到一年前,臣还是那句老话,要打!不打不足以牵制雍州,如今雍州兵力皆被抽置前线,这步棋,并没有下错;皇上当下再问臣”他灼有神采的眼睛定定看着书案道,“臣还是不得不说,更要打! 不见前方得胜,朝廷和君上威严置于何地?何况如今战况渐入佳境,贸然撤兵岂非功亏一篑?”
  “呵呵,左相也是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我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这军饷粮草方面,正如黄烈所报,的确是个难题,就真要把国库掏空了不成?”
  “这个请皇上过目”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什么?”我见书信之上笔迹如墨团般黑黢黢的难看,“谁人的字迹?”
  “宁古国国主亲笔书写的。”他表情微微一动,有几分怪异,又道:“按行程推测,下个月息金使团将抵达帝都。”
  “息金国使团?!”我心中暗自一惊,息金国三年一朝,果然正该是要到了。而那人,他远在莫苏里为节度使,当年就是随息金使团远去的。二十年来,除了几张风沙渺渺的奏事折子,竟别无音讯。
  按捺住思绪,我拆开手中信件。
  “求盟?”我皱眉道,“宁古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知,自宁古老王去世之后,宁古国力便渐渐式微,而息金却有我朝的护佑,逐渐强盛起来,故而……”
  “呵呵”我笑道:“昨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今朝又反转过来西风压倒东风了。”
  “还有另一层意思”任历学道:“据宁古信使言,六年前宁古老国王一夕暴死, 原是息金人动的手脚。宁古求与息金死战,为老国王报仇,然而我们天朝的数万兵力压在西域境上,又向与息金特别交好,故而怕一袭之下,遭到我朝兵力干预,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朕明白了”我摆弄手中信笺,“他们这是要朕背信弃义,置息金死活不顾。”
  “是”任历学咬牙道:“宁古对息金国土并无奢望,只求报仇。”
  “左相以为如何呢?”我淡淡问道。
  “臣以为可行”他跪下道:“臣自知此计并非君子手段, 然而唯有如此才能……”
  “才能什么?”我紧追而问。
  “才能充实国库”他顿了顿道,“宁古以整个息金国库为允,息金以盛出黄金美玉闻名,藏金应决不少于玖千万两!且不费我朝一兵一卒,只需要……”
  “只需要做壁上观么?好了,”我摆手道:“这事暂且搁下,待息金使团进京之后,再作定夺。”
  一想到那人,我心里就开始烦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胸怀,自己也是厌恶这种暧昧的,却怎么也躲闪不开。叫吴同进来道:“把桌上的密折匣子收了,下午不见外臣,摆驾紫息殿。”
  “皇上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梅妃送来只水晶梨,指尖拎起把儿,轻轻一抖,覆盖上面的果皮便如蛇蜕一样脱下,只余果肉晶莹如玉。
  “真是巧手”我赞道,就着她手里咬了一口。
  梅妃笑吟吟的看了我道:“臣妾已将皇太妃寿筵的单子列好了,皇上要看看么?”
  “既然交给你办,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凡事你自己掂量着就好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含心殿问。”
  “皇上有心事吧?”她突然道。
  “怎么?”
  “心不在焉的,好容易来了臣妾这里,却又话也不说的,只顾了自己发呆呢。”
  “哪里”我笑道,“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梅妃将梨送在我嘴边,“皇上吃了臣妾的梨,不如说个故事给臣妾听听如何?”
  “偏生你们紫息殿的梨子就这么金贵了。”又咬了一口,笑道:“也不是什么新鲜故事,梅儿肯定是听过的,就是说信陵君盗符的那个。”
  “梅儿记不清了,可得麻烦皇上再说一遍了。”她倚在我身边,做洗耳恭听状。
  “梅儿”我执她皓腕,拨弄那只碧玉镯子,“你觉得信陵君那么做,可是英勇义气得很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信陵君可是赵国人么?”
  “是魏国人。”我笑道:“才说过就不记得么。”
  “他原来是魏国人的呀?那怎么倒肯为了赵国费那么大心力,连虎符都敢盗?说到底,他还是魏国的公子嘛。”
  “一则是为了信义,二则是为了一个人吧。”
  “什么人?”她拽着我的衣袖,追问道:“什么人会这么重要?”
  “赵国平原君的夫人,是信陵的姐姐。”我平静的陈述,每个人都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吧,然而,我不知道,在此后信陵君漫长的半生里,他有没有后悔过。盗符之后,毕竟,他再也没有回去过魏国。
  我的呢?一个记忆里面的人物,也许并不那么重要吧,也许可以学着逐渐忽略。他是不会再回中原了,这一点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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