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能不能再次拥抱他?用他的双臂,用他整个胸膛,这样没有一丝间隙的!
路晴天自攀岩开始就没有再说话,他用撕成长条的外袍把十六紧紧绑在后背。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一个人共同逃亡。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属下。一个和他过于亲密了的属下。
摇摇头,甩掉不该有的杂思。他要抓紧时间,他的功力所剩无几,如果遇到再一个像黑林老怪的高手,他恐怕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隐约的,可以看见火把的光芒在石阶上长蛇般的蜿蜒移动。
等等!火把不是在往上移动,而是往下。
哼!那落雨堂副堂主大概根据蜜蜂的行方,猜测到他选择悬崖峭壁而放弃了满是埋伏机关的石阶道。怪不得往下走,他们大概在等他自己摔落山崖,或者根本就打算把他困死在这座香炉峰!
十六来时已经打听过,这香炉峰除了山脊上修的石阶,根本没有其它路可以下山。
真的没有其它路了吗?他不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山里人不敢走的路,不代表他也不敢走!
现在他已经离峰顶不远。
路晴天是人不是神,就算他有一双比任何武器都更像武器的双手,但那是在他功力没有失去一半的情况下。
花岗岩是天下最硬的石头,便是刀斧也难以雕琢,更何况是一双血肉做成的双手。一开始他还能把指头硬生生插进岩石中得以借力攀登,渐渐的,冰雪覆盖的岩石上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约一炷香后,他顺利攀上了峰顶。
轻轻抬手拍了拍背后的十六,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响应他。还好,还能感觉到十六的呼吸。虽然轻微,却代表他还活着。
山顶平台上的玄天大殿比他想象的小得多,也破败的多。
殿前有一个石香炉。
殿门两边门柱上的题字已经看不清楚,就连门楣上的玄天大殿四字,以路晴天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个大概形状。
殿门紧闭着。
在来时十六曾告诉他,这座殿内有一老一小两个穷道士住在其中,平日就靠一些镇民的香火钱勉强维持生活。
路晴天转头往山下看,他在找另一条下山的路。
妙极!好像不管他从哪边下山,最后都会回到一开始被攻击的凉亭处。
他能看得这么清楚,都要多亏了那片老远就可看到的大量火把。
他好像真的一脚踏进了绝路。
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山峦起伏,借着冰雪反光,勉强可以眺望到在离这香炉峰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从这里到那里,要怎么过去?
有什么声音从玄天大殿内传出。似乎是一个人的咳嗽声。但是咳嗽声立刻变成闷音,像是被人强行捂住了一般。
路晴天回转头,如果他不能实时找到出路,那么他就需要一个临时的休憩场所。而玄天大殿将是个不错的可避风雨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做一些清理工作。
第十二章
玄天大殿的殿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大门吱呀吱呀发出难听的摇晃声,半天,终于听到有人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
「谁?」
殿前案上的蜡烛被点亮,昏黄的烛光照得案上三位道家始祖的脸有点阴森恐怖。随着声音,一个穿道士袍的老道慢慢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向外看去。
外面空荡荡的,殿前方寸之地看不到半个人影。
「咦?」老道不解,颤抖着念叨着无量天尊,一边关上殿门。
「啊!」属于少年的嗓音发出惊叫。
老道连忙回头,那是他的徒儿。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脸颊刺字的魔神正在对他狞笑。
在老道还没有张嘴大叫之前,路晴天先喝了一声:「住口!」
老道被震住,叫声堵在喉咙里。再看他那小徒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呆愣愣地举着一盏豆油灯,就那么木木地站着。
「道士,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么?」
老道似乎反应了过来,知道眼前是人不是魔,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是让他害怕的腿肚子打抖。
「是……是只有老道和小徒二人。清心!」老道对年约十七、八岁的小道士叫唤。
叫做清心的小道士打个冷颤清醒过来,赶紧跑到师父身边紧紧贴住。「师父,他、他们是谁?」
听到徒儿问话,老道这才注意到来人不是一个,那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
「你们……怎么这么晚还跑到这里来?」
路晴天轻笑,「上来给你们送香火钱啊。」
「这位施主,老道虽老却不至于愚昧,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老道变得镇定了些,在徒儿的扶持下走到三始祖案前。
「正如你所见,我们遇到仇家,前来打扰也是无奈。」
听路晴天说话文雅,老道似乎又放了些心。「那么,有没有什么贫道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路晴天似乎在笑,「你能帮我烧点热水么?我的……友人受了点伤,我需要给他止血疗伤。当然,我不会少了贵殿的香火钱。」
「助人之危,原本应当。不过还是多谢施主了。」
没有掩饰自己需要银钱的老道唤了声无量天尊,随即吩咐小道士去烧水。
「如果施主不嫌弃,殿后有我和小徒的睡房,贫道可以收拾出来。」
「不用,在这里就可以。」
老道的不虚伪,让路晴天对他消除了一点戒心。他知道这殿内有古怪,但在不清楚敌方虚实下,他只能先处理最紧急的事情。至于那几个暗藏在殿内的杀手,他会把他们找出来。
路晴天把三始祖案前的五、六个蒲团全部收集到一起,简单铺成床铺,这才小心解开布带放下昏迷过去的十六。
把十六在蒲团上放平,路晴天问老道有没有火盆可以取暖。
老道连说有,忙从后面取来了火盆。
路晴天把火盆放在十六脚边,解开十六衣衫察看他的伤势。
老道立在一边不停偷瞄,看到十六一身血污,不禁不停地念无量天尊。
片刻后小道士清心烧了一锅热水端了过来,路晴天接过,翻出自己尚算干净的内衫撕下一角充当布巾。
正待把十六的衣衫全部除去,路晴天突然停手,沈声道:「二位,能否多帮我烧点热水来?」
老道大概感觉出路晴天不想他们留在这里,连忙答应,拉着徒弟一起去后面烧水。
等老道二人离开,晴天这才继续手上工作。
待把十六身上的血污擦洗干净,木盆内的热水已经变成深红色。
小道士清心跑得还算勤快,连换了三盆热水,还给路晴天带了一张可能是他自己用的床单。
「这个给……给那位大哥用,」小道士的脸红通通的,「这要比蒲团干净些,啊,你放心,这床单我刚洗过。」
路晴天好笑地斜了小道士一眼。修行还不够啊,这么容易被美色诱惑!
待小道士铺好床单,路晴天把十六放回地上,掏出伤药给他重新上药。
小道士的眼光忍不住再次瞟到了十六脸上。
这是一张非常俊朗的脸,非常好看。一个人怎么可以长到这么好看的地步?
后面似传来老道的呼唤,小道士听到后连忙向后面跑去。
路晴天一直都知道身后的小道士在偷看十六。不过因为有他挡着,那小道也没看到多少。
重新上药包扎完毕,用床单把十六包起。
突然,路晴天有个奇想,他觉得此时被床单包起的十六看起来就像一个婴儿,单纯且脆弱,似乎一捏就可以捏死。
很奇怪,十六平时虽然雌伏在他身下,可他却从来没有把他和柔弱这个词联想到一起。相反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很独立、很坚强也很聪明。虽然偶尔也会有发傻的时候。
路晴天手掌放到他温热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脏在自己手心下跳动。
他还活着。
「喂,本堡主想起来了,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的小命。」路晴天轻轻拧了拧十六的面颊,想给他制造点血色。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出手两次去救同一个人,而且每次都让他大花了一番精力。
「按照通俗说法,我救你一次,你应以身相许。我救你两次,你就当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来生还要结草衔环相报。我救你三次,你大概不管投胎多少次都得乖乖来做我仆人了。呵呵。」
路晴天手掌轻抚着他的嘴唇,「……别死,我要你活着。」
只要你够长命,也许有一天我终究会容许自己把你放入心中,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但我可以保证那里也绝不拥挤。
身后传来动静,老道和小道捧着什么走出。
「施主,贫道想也许你会需要一点吃食,天也快亮了,就当是提前的早饭。吃点垫垫肚子也好抵御风寒。」
路晴天解开外袍裹住十六,抱着他在蒲团上坐下,后面靠着香案。「多谢。」
小道士清心把捧着的热茶和吃食在路晴天身边放下。
「二位道长要不要也用点?」
「不用了,贫道二人在后面留有吃食。施主慢用。」老道拱手作揖为礼。
小道士见路晴天不便,便为他倒了杯热茶。
路晴天点头称谢,接过茶杯正要往口中送,突然像想到什么,小心抬高怀中十六的头,把茶杯送到他口边。
茶杯倾斜,茶水将溢未溢,忽然小道清心惊叫一声,脚下一绊向路晴天倒来。无巧不巧,正好把路晴天手上的茶杯撞飞了
出去。茶杯落地变成几片,茶水也沾湿了地面。
清心藉路晴天一手之力站起,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白着脸向后边退。
「无妨。」路晴天笑得柔和,似乎一点也没有责怪之意。
小道士清心看着路晴天,眼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清心,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走路小心,你看看!」老道念叨徒弟,听起来平常的声音,却含着一丝异样的怪异。
清心见老道责骂,忙又倒了杯茶奉上。「施主,请。」
路晴天接过茶杯,当着小道士的面笑咪咪地一饮而尽。
「啊!」小道士莫名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叫。
老道见路晴天喝下那杯茶,身子忽然开始颤抖起来,眼中也似含了无尽惭愧和内疚。
路晴天仍旧在笑。只不过他一边笑,一边把裹着他外袍的十六放进了香案底下─这里大概是目前整个玄天大殿最安全的地方。
「路晴天,就算你察觉也已经迟了!」
看着眼前一字排开挡住殿门的三人,路晴天斜靠在香案上不语。他在考虑怎么才能在天亮以前解决掉这三个人。
暗中行功一周,大约还剩下五成左右功力可用。而面前三人虽然看起来很陌生,但从他们出现的身法看来,他们的身手应该不亚于十六。
「对不起,他们……」
小道士清心红着眼睛想解释,被路晴天止住。「不用,我知道。我不怪你们。你们到后面去吧,事情没结束前不要出来。」
清心含泪点头,走过去扶他师父。
「三位,他们只是无辜之人,何必?」
清心听到路晴天的话声竟然在他身后响起,大惊下连忙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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